通道狹窄得只能容一人側身通過，墻壁上鑲嵌的油燈散發著幽綠的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細長，貼在石壁上像無數只蠕動的手。林硯的銅戒在前方引路，戒面的金光在地面投下串跳動的光斑，像極了那些工匠手骨敲擊的節奏?！靶⌒哪_下?！鼻卦阶ё〔铧c絆倒的林硯，她的靴底踩到塊圓滾滾的東西，踢開一看，竟是顆孩童的頭骨，顱頂有個細小的針孔——是被鉛粉毒死的孩童之一。通道兩側的石壁上布滿了鑿痕，深淺不一的痕跡組成奇怪的圖案。林硯用銅戒的金光照射，圖案突然清晰起來：數十個工匠被鐵鏈鎖在石壁上，右手被固定在巨大的石碑前，正在用鮮血書寫著什么。石碑上的字跡與《蘭亭序》如出一轍，卻在每個“之”字的末尾，都藏著個極小的“冤”字?！斑@些工匠是被強迫仿寫《蘭亭序》的?！绷殖帗崦鶝龅氖?，“他們在字里藏了求救信號，卻沒人發現?！彼蝗蛔⒁獾焦そ硞兊哪_踝處，都系著根紅繩，與太平坊古井里的鎮魂結是同一種編法。銅戒的光芒突然變弱，前方傳來沉重的呼吸聲。林硯和秦越屏住呼吸，看見通道盡頭站著個高大的人影，身披鎧甲，手里握著柄長戟，鎧甲的縫隙里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滴在地上匯成小小的血洼?！笆鞘亓晷l的 ghost?！鼻卦綁旱吐曇?，握緊橫刀，“太宗時期的禁軍，死后被符咒束縛在這里，專門斬殺擅闖墓室的人。”守陵衛的 ghost突然轉身，頭盔下沒有臉，只有團黑霧，黑霧里伸出無數只手，每只手都握著支毛筆，筆尖滴著墨汁——那墨汁落在地上，竟化作活的文字，朝著兩人爬來，組成“擅闖者死”四個大字。林硯的銅戒飛了出去，撞在守陵衛的鎧甲上。金光四濺中，鎧甲上的符咒紛紛脫落，露出里面的骸骨，胸骨處有個巨大的窟窿，像是被人用鈍器鑿穿的?！八彩潜恢\殺的?！绷殖幷J出窟窿邊緣的骨裂痕跡，是生前遭受暴力襲擊的證據，“有人不想讓他守護墓室，就殺了他再用符咒控制。”守陵衛的 ghost發出痛苦的嘶吼，長戟朝著兩人揮來。秦越揮刀格擋，兵器碰撞的火花照亮了石壁上的刻字，林硯突然發現其中一個工匠的畫像，眉眼竟與秦越有七分相似?！澳憧矗　彼е卦降囊滦?，“這個工匠……”話音未落，守陵衛的長戟突然轉向秦越，卻在距離他咽喉寸許的地方停住。黑霧里的手紛紛指向秦越的左手腕，那里的烙印正在發燙，與石壁上工匠畫像手腕處的印記完全吻合?！八J出你的血脈了?！绷殖幓腥淮笪?，“你是這些工匠的后代！”守陵衛的 ghost緩緩跪下，將長戟放在地上，黑霧里伸出只手，指向墓室的大門。林硯這才發現，大門上的門環是用無數只手指骨拼接而成的，每節指骨上都刻著個“冥”字。推開墓室大門的瞬間，濃重的檀香混合著血腥味撲面而來。主墓室的中央停放著具巨大的石棺，棺蓋上方刻著太宗的畫像，畫像的右手握著支毛筆，筆尖卻滴著血，染紅了畫像的袍角。石棺周圍擺滿了陪葬品，金銀玉器的縫隙里，塞滿了細小的骸骨——都是被用來熬制鉛粉的孩童。最詭異的是石棺前的供桌上，放著個琉璃盞，里面盛著半盞墨綠色的液體，液體表面漂浮著片人皮，正是從藥鋪暗格里消失的那片。“人皮地圖的最后一部分在這里?！绷殖幱勉~戒挑起人皮，發現背面用朱砂畫著個六指的手掌，掌心寫著“李”字，旁邊標注著“永徽三年，弒兄奪位”?！袄钺缘南茸鏆⒘俗约旱男值?，才篡奪了皇位。”秦越的聲音發顫，“這些工匠、孩童，都是為了掩蓋這個秘密被滅口的?！笔淄蝗粍×艺饎樱咨w發出“咔嚓”的聲響，緩緩向上抬起。林硯握緊銅戒，看見棺內躺著的并非太宗的遺體，而是個穿龍袍的年輕人，面容與李嵩有幾分相似，右手是六指，指縫里夾著半枚銀簪——與阿蠻那對銀簪的另一半嚴絲合縫。“是李嵩的先祖，那個弒兄奪位的兇手?！绷殖幎⒅贻p人的脖頸，甲狀軟骨有明顯的斷裂痕跡，“他不是自然死亡，是被人用銅指套掐死的?！蹦贻p人的遺體突然坐了起來，龍袍下的皮膚迅速腐爛，露出里面的骸骨，胸骨處刻著密密麻麻的字：“真跡在舌下”。林硯湊近查看，發現骸骨的舌下果然藏著卷絹布，展開一看，上面的《蘭亭序》字跡流暢，卻在末尾題著行小字：“永徽三年，百工殉道，吾愧對于天”?！斑@才是真跡?！鼻卦降穆曇魩е鸷?，“他在臨終前寫下了真相，卻不敢公之于眾，只能藏在舌下?！边z體的眼眶里突然流出紅色的液體，在供桌上匯成幅新的地圖，標注著長安城所有六指工匠的住所。林硯認出其中一個地址，就在西市的鋦瓷攤附近——是那個左眉骨有月牙疤的少年?！袄畛绲募胰吮徊卦谀抢铩！绷殖帉⒔伈际蘸茫袄钺缘年幹\敗露，肯定會去殺人滅口?！笔淄蝗徽眩瑹o數塊碎石朝著兩人飛來。林硯用銅戒擋住碎石，看見碎石堆里站著個矮小的人影，穿著繡娘的服飾，右手握著針，左手提著個布偶，布偶的胸口插著根銀簪——正是阿蠻的 ghost?！拔业募胰恕卑⑿U的聲音帶著哭腔，布偶突然睜開眼，露出與阿蠻相同的痣，“他們還在李嵩手里……”銅戒突然發出耀眼的金光，將阿蠻的 ghost籠罩其中。她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林硯看見她的右手完好無損，正握著半塊銅戒，與自己的戒指拼在一起，組成完整的“冥府”二字。“原來最后一塊銅戒在你這里?！绷殖幗K于明白，“我們三個的銅戒合在一起，才能解開所有詛咒。”阿蠻的 ghost笑著化作無數只繡花針，扎進石棺的裂縫里。隨著一陣劇烈的震動，墓室的地面裂開道縫隙，露出通往外界的通道。通道口站著個熟悉的身影，左眉骨有月牙疤，右手纏著繃帶——是西市的鋦瓷少年，他的身后跟著群六指工匠，每個人的手里都握著鋦瓷刀，眼神堅定?！拔覀儊韼湍銈兞??！鄙倌甑穆曇魩е赡?，卻異常有力，“李嵩的黨羽已經被制服，就等你們帶著真相出去了?！绷殖幒颓卦綄σ曇谎郏站o了手中的銅戒和絹布。墓室的石棺開始坍塌，太宗的畫像在碎石中漸漸清晰，畫像的右手緩緩抬起，指向通道口的方向，像是在為他們指引回家的路。“該結束了?！绷殖庉p聲說，銅戒在掌心發燙，像是有無數工匠的手在推著她前進。她知道，走出這座墓室，等待他們的不僅是長安的晨光，還有無數需要被昭雪的冤屈。而那些藏在《蘭亭序》里的秘密，那些浸在鉛粉里的血淚，終于要重見天日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