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差役押往京兆府的路上,林硯反復摩挲著那枚銅戒。戒面的“冥”字邊緣磨損嚴重,內側刻著的細小紋路像是某種地圖,其中一段與她戒指內側的花紋完全吻合。“老實點!”捕頭推了她一把,此人姓秦名越,是京兆府有名的“鬼捕”,專管離奇兇案,“到了府衙,若不把斷手的下落說清楚,別怪我用刑。”林硯沒接話,注意力全在街角的布告欄上。一張泛黃的布告上畫著個戴斗笠的男子,懸賞文書寫著“尋失蹤工匠,身高五尺,右手六指”。她突然想起那具尸體的右手——確實是六指。“張屠戶是工匠?”她停下腳步,“他不是殺豬的嗎?”秦越的腳步頓了頓,眼神復雜地看了她一眼:“半年前突然轉行殺豬,誰也不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他壓低聲音,“你真能看出死者是他殺?”“頸部傷口呈左高右低,符合兇手右手持刀的特征。”林硯數著路邊的地磚,計算著步距,“傷口邊緣有猶豫傷,說明兇手并非熟練用刀之人,但斷手的切口極其平整,用的是特制的薄刃刀,可能是……”“鋦瓷刀。”秦越接口道,“西市有個鋦瓷匠,上個月突然失蹤了,也是六指。”林硯猛地抬頭,與秦越對視的瞬間,兩人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覺。如果張屠戶和鋦瓷匠都是六指,且都失蹤或死亡,這絕非巧合。京兆府的牢房陰暗潮濕,林硯被扔進最里間。隔壁牢房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一個披頭散發的老婦正用頭撞著墻壁,嘴里反復念叨:“手……還給我……我的手……”“她是三個月前被抓的。”送飯的獄卒低聲說,“兒子是銀匠,被人發現死在自家鋪子里,右手不見了。老婦瘋了似的說是西明寺的和尚干的,天天在寺門口哭鬧,就被抓進來了。”西明寺。林硯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導師書房里的唐代地圖,西明寺位于長安城延康坊,是高宗時期修建的皇家寺院,寺內有座存放佛經的多寶閣,傳說閣內藏著“不腐之身”。深夜,牢房外傳來異動。林硯假裝熟睡,瞇眼看見個穿僧袍的人影用鐵絲撬開牢門,手里提著個黑布包裹,散發著濃重的血腥氣。“張屠戶的手,帶來了嗎?”人影的聲音嘶啞,像是刻意壓低了嗓子。老婦突然停止撞墻,從草堆里摸出個油紙包扔過去:“說好的,給我兒子的手。”人影打開油紙包,里面是只蒼白的手,六指特征明顯。他滿意地點點頭,將黑布包裹扔給老婦,轉身要走時,卻被林硯一腳踹在膝彎。“多寶閣的佛經,需要用人手裝訂嗎?”林硯死死按住他的肩膀,聞到他僧袍上有股松煙墨的氣味,與古籍修復時用的墨汁相同,“你們割下六指工匠的手,是為了仿造王羲之的《蘭亭序》吧?”人影猛地回頭,林硯借著月光看清他的臉——左眉骨有塊月牙形的疤痕,與布告欄上那個失蹤工匠的畫像完全一致。“你怎么知道……”“六指者的指腹壓力分布特殊,仿寫的字跡會有獨特的筆鋒。”林硯冷笑,“張屠戶根本不是屠戶,是擅長仿造古帖的工匠。你們殺他,是因為他發現了你們的秘密。”老婦已經打開黑布包裹,里面的東西讓她發出凄厲的尖叫——那是只被泡得發白的手,小指戴著枚銀戒,正是她兒子的遺物。人影趁機掙脫,從懷里掏出把短刀刺向林硯。她側身躲開,刀劃破她的袖口,露出手腕上的疤痕——那是大學時解剖課被手術刀劃傷的紀念,形狀竟與多寶閣的俯視圖一模一樣。“果然是你……”人影的眼神變得狂熱,“閣里的預言說,會有個帶刀疤的女子來……”牢房外突然響起秦越的聲音。人影咒罵一聲,咬破舌尖噴出鮮血,血滴在地上化作只巨大的手影,抓著老婦穿墻而去。林硯撲過去抓住老婦的衣角,卻只撕下塊帶著腥氣的布料,布料上繡著個極小的“佛”字。秦越舉著火把沖進來時,只看見林硯手里的布料和地上的血跡。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點血,放在鼻尖嗅了嗅:“是尸油混著朱砂。”他看向林硯的眼神多了幾分凝重,“你到底是誰?”林硯攤開手心的銅戒,戒內側的地圖在火光下清晰起來:“我是能找到斷手的人。”她指著地圖上的西明寺位置,“但我需要你的幫助,去多寶閣。”秦越沉默片刻,突然解開她的鐐銬:“丑話說在前頭,若你敢耍花樣,我第一個斬了你。”他從腰間解下把短刀遞給她,“這是鑌鐵刀,比你的手術刀管用。”林硯接過刀,指尖觸到刀柄上的刻痕——那是無數個“手”字疊加的印記,像極了解剖臺上那些缺失右手的尸體,在無聲地訴說著同一個秘密。第三章多寶閣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