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明寺的晨鐘敲到第三響時，林硯和秦越已經混在香客中進了寺門。多寶閣位于寺院西北角，閣樓三層高，每層都掛著塊黑布簾，擋住了里面的景象，只有頂層的簾縫里透出微弱的紅光。“閣里供奉的是玄奘法師帶回的佛經，尋常人不準靠近。”秦越低聲說，指了指閣樓周圍巡邏的武僧，“這些人都是羽林衛假扮的，身手了得。”林硯注意到武僧們的左手都戴著黑色手套，右手握著禪杖，杖頭的蓮花紋里藏著細小的刀片。她想起張屠戶脖頸的傷口，邊緣有蓮花狀的擦痕，當時以為是巧合，現在看來，兇器就是這種特制禪杖。“他們在閣里做什么？”林硯假裝拜佛，用眼角余光觀察閣樓的窗戶，窗欞上纏著的紅繩形成古怪的結，“那些紅繩是鎮魂結，唐代巫術中用來束縛亡魂的。”秦越的臉色沉了下去：“上個月有個香客偷偷爬上閣樓，下來后就瘋了，說看見閣里有無數只手在抄寫佛經，每只手都沒有主人。”兩人繞到閣樓后方，林硯發現墻角有個狗洞，邊緣沾著些黃色的粉末。她用手指捻起一點，放在鼻尖輕嗅：“是硝石和硫磺的混合物，用來掩蓋血腥味的。”鉆進閣樓底層時，濃重的墨香撲面而來。借著從氣窗透進的微光，林硯看見無數排書架，每個書架前都跪著個黑影，正用右手拿著毛筆抄寫佛經。走近了才發現，那些黑影根本沒有身體，只有孤零零的手臂懸在半空，手腕處的斷口還在滴著墨汁——那墨汁里混著暗紅色的血絲。“這些手……”秦越握緊刀柄，聲音發顫，“是那些失蹤的工匠……”林硯蹲下身，發現地面鋪著層厚厚的宣紙，紙上的佛經密密麻麻，仔細看去，每個字都是用人血寫成的，筆畫間嵌著細小的骨渣。她撿起一塊骨渣，認出是指骨的骨骺端：“這些工匠死時都不超過二十歲。”突然，所有的手都停了下來，筆尖齊刷刷地轉向他們。林硯看見其中一只手的無名指戴著枚銅戒，戒面的“冥”字已經被血浸透——正是張屠戶那只失蹤的手。“找到你了……”無數只手同時開口，聲音重疊在一起，形成詭異的共鳴，“來陪我們吧……”秦越揮刀砍向最近的一只手，刀身穿過手臂，卻被憑空出現的鎖鏈纏住。林硯發現鎖鏈上刻著梵文，認出是《金剛經》里的句子，卻被人刻意顛倒了語序，變成了詛咒的經文。“這些鎖鏈是用活人的脊椎骨做的！”林硯大喊，指著鎖鏈連接處的椎間盤，“每節骨頭都帶著軟骨，是被活生生抽出來的！”張屠戶的手突然掙脫鎖鏈，朝林硯飛來。她側身躲開，手卻擦過她的臉頰，留下道冰冷的痕跡。指尖的血滴在她的銅戒上，戒面的“冥”字突然亮起，照亮了閣樓頂層的暗門。“上面……”林硯抬頭，看見暗門的門縫里滲出紅色的液體，順著樓梯往下流，“他們在頂層做什么？”秦越用刀劈開鎖鏈，拉著林硯往樓梯跑。那些斷手在身后緊追不舍，墨汁滴在地上，形成一個個“死”字。跑到二層時，林硯發現墻上掛著幅巨大的《蘭亭序》摹本，每個字的捺筆都格外粗壯，仔細看去，竟是由無數根手指排列而成。“這不是仿品，是用真跡的拓本偽造的。”林硯停下腳步，指著其中一個“之”字，“這里有塊墨漬，真跡里是沒有的，是后來有人故意加上去的，形狀像只眼睛。”話音剛落，那墨漬突然轉動起來，變成只真正的眼睛，瞳孔里映出閣樓頂層的景象——一個穿袈裟的老者正用針在一具尸體的手上刺著什么，尸體的胸口插著根銅管，管里流出的血順著導管滴進硯臺，老者用那血墨在佛經上寫字。“是主持！”秦越的聲音發顫，“西明寺主持慧能，據說已活了一百多歲……”林硯卻盯著那具尸體的右手——六指，無名指戴著枚銀戒，正是老婦兒子的手。尸體的胸腔起伏著，竟還有微弱的呼吸：“他們沒有殺死這些工匠，只是取了他們的血和手，用來仿造佛經！”頂層傳來鐘聲，所有的斷手突然停止追擊，齊刷刷地指向暗門。林硯的銅戒再次發燙，這次她清晰地感覺到，戒指在指引她往上走，仿佛有股力量在呼喚她去揭開最后的秘密。推開頂層木門的瞬間，林硯看見無數只手從天花板垂下來，組成了一幅巨大的佛畫。慧能主持背對著他們，手里拿著針，正在給最后一只手刺青——那只手戴著枚銅戒，戒面的“冥”字閃閃發光，正是她自己的右手。“終于來了……”慧能緩緩轉身，林硯這才發現，他的左手戴著只黑色手套，右手卻只有四根手指，小指處的斷口還在滴著墨汁，“你的手，是最后一塊拼圖……”銅戒從林硯指間飛出，落在那只手的無名指上。剎那間，所有的手都動了起來，在佛經上拼出一行字：“永徽三年，百手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