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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德妃復寵

寒冷的深冬飄著夜雨,鐵騎的馬蹄重重碾壓過泥濘的地面,在愈發滂沱的雨幕中不曾有絲毫減速。

一行人剛剛抵達驛館,來不及將馬匹栓住,裴逸麟翻身下馬便要直沖廂房。方才傷口淌出的血和冰涼的雨混在在一起,洇濕了裴逸麟的衣服。

“公子,你的傷口……”

裴逸麟沒停下腳上的動作,打斷韓沖:“不打緊。”他徑直走入深處的廂房,撩開帳子,“陳伯?”

“裴大人!”原本守在床邊面色灰如死寂的劉卞,看見裴逸麟到來,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臉上有了些喜色,“您快看看陳大哥,他已經昏迷許久不曾進食了!”

裴逸麟點點頭,朝著身后他從太師府帶來的府醫遞了個眼色,那府醫立刻上前坐到陳大石床邊診起脈來。

一時間廂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那府醫的眉頭卻擰得越來越緊。

“毒素已經侵入五臟六腑,以我的醫術……暫時解不了這毒。情況十萬火急,必須將他立刻送回京城,看看能否再有一線生機!”良久,那府醫才開口道出陳大石此刻情況不容樂觀,“我現在只能給患者用些治標不治本的藥,暫時壓制毒素蔓延的速度。其他的,還請各位大人早做決定。”

劉卞聽聞被嚇得變了臉色,這些天他一直在陳大石身邊守著,只以為是重傷昏迷,卻不曾想毒素已經侵蝕到此等程度。

“來人,將陳大石即刻帶回京城,全力醫治!”

“逃不出去的!”劉卞只是個佃農,一輩子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接連幾天的刺激以及此刻命垂一線的陳大石這番模樣,他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此刻竟像個孩子一樣痛哭起來。

“河州到處都是想抓陳大哥的人,到處都是他們的人,離開這驛館就是死路一條!”

“有我在,定不會叫你們出事!”裴逸麟蹲下,雙手握住劉卞的雙肩,試圖安撫。

可那劉卞已經失去理智,強大的求生欲和擔憂感讓他奮力甩開裴逸麟:“可是陳大哥已經這樣了!”他跪在裴逸麟面前,被奪舍了一般拼命磕著頭,“裴大人,我只是個做莊稼的,我不想再參與了!”

“裴大人得知陳大哥的事情后馬不停蹄地從京城趕到河州,路上還中了敵人的埋伏!”韓沖有些惱火,他把地上的劉卞拎起來,讓他看見裴逸麟方才在黑風峽受的傷,“他顧不上自己的傷勢就來驛館,你如今卻想半途而廢,你如何……”

裴逸麟打斷韓沖:“韓沖!”這一聲吼的有些用力,牽連著傷口也有些痛,“趁著夜深,或許夜梟的防備松懈,你去探探城中局勢。”見韓沖還想開口說什么,他厲聲喝止,“快!”

韓沖只好領命退出。

劉卞看清了裴逸麟身上的傷,略有些冷靜下來:“大人,你的傷……”

“不打緊。”裴逸麟輕描淡寫,“劉大哥,還請告訴我你們這些天的經歷。你放心,我既說了保你們周全,就算將來皇上下旨,我也定會抗旨保你!”

劉卞像是失去全身的力氣,癱坐在陳大石躺著的床上。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他抬頭看向裴逸麟,終于將河州這些天的事情全盤托出,聲淚俱下。

“他們以為殺人滅口就能阻止當年的事情沉冤得雪嗎?”裴逸麟一拳砸在墻上,額頭突起的青筋暴露了此刻的情緒,“讓謝晨決這樣的人渣做了數十年的相國,呵,國之不幸!”

“他們一定是有備而來,下了狠手要取陳大哥性命。還好韓帥來的及時,否則我與陳大哥早就死了!”

談話間,方才出去探查的韓沖一行人已經回來了。

“我布防在河州的將士們全部被河州知府用州兵替換了,怕是謝晨決與河州知府已經串通一氣。”韓沖面色凝重,此刻幾乎是死局難破,“林將用‘剿匪’的名義調了三千昭霖軍過來,但是沒有圣旨所以一直不敢進城,現在就在河州邊境。”

“三千昭霖軍……”裴逸麟默念,“只要出了城就安全?”

“是這個意思。”韓沖點點頭,“馬上三更,正是值夜的士兵換崗之際,趁這個時候將劉卞與陳大石送出去,如何?剛好夜里商隊也要出城,混在中間應該躲得過搜查。”

劉卞眼睛亮了一下。

若是河州邊境有裴大人的人在,那安全到了京城住進裴家,多半不會有性命危險了。

裴逸麟點點頭。

“就走水路。給商隊一些銀兩,躲進他們的貨船中。就說……就說他們是黑戶出不了城,但是急著去京城尋醫。”

下屬領命,即刻去辦。

另一邊,燈火通明的河州碼頭。

“城外有三千昭霖軍壓境。”一個身穿夜行衣的侍衛對著一個撐著傘的高大的男人道。

“若是有機會入京,我倒是一定要看看傳說中的麗妃娘娘到底有多美艷,這昭霖軍都被調到河州了,陛下竟是依舊美人在懷,一點都不知曉。”男人嗤笑一聲,“這些天有出城的商隊都加大搜查力度,‘嫌疑人等’,格殺勿論。”

“是。”

這雨越下越大,竟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延綿不絕,京城都染上了水汽。

“去把暖爐再燒得烈一點。”云袖靠在躺椅上輕輕撫摸著腹中的孩子,臉上的氣色比先前好了太多,“這雨一下,又得降溫。”

婢女將藥渣處理干凈,又忙不迭去往暖爐里加了些炭:“咱們小殿下出生時,可就快入夏了。”

德妃送來的藥方果然神效,幾副藥下去不僅云袖面色紅潤,就連胎相也安穩下來。云袖心情一好,連帶著翊坤宮偏殿的下人們日子也好起來。

“到時候可得好好感謝德妃。”云袖點點頭,臉上是母親獨有的喜色。

相比翊坤宮偏殿,同樣燒著暖爐的坤寧宮,氣氛卻不如此溫馨。

顧較跪在地上,將頭顱深深埋下。

此刻他都有些后悔入了太醫院做了這院判,若不是此刻已經退無可退,他都想做違背祖宗的決定——辭了太醫,回鄉開個醫館算了。

“顧院判果然是太醫院第一太醫令。”沈凌波閉目養神,手中捻著佛珠,“麗昭儀的胎,當時說什么‘滑胎’、‘不穩’,可如今還是穩住了。”

顧較聞言,渾身抖如篩糠:“回娘娘的話,老臣已經相當克制用藥,不知為何麗昭儀的胎象忽然回穩……許是因為年紀尚輕也不曾可知。”

“如此甚好。”沈凌波睜開眼睛,“既然麗昭儀年輕好生養,那你們太醫院就好好地為她‘安胎’,皇子若是有半分差池,本宮拿你開刀。”

顧較顫著聲音回答,冷汗浸濕里衣:“臣,遵旨!”

處理完這些日子堆積起來的折子,已是夜里,但是拗不過皇上想要四處走走,年邁的老太監也只能撐傘陪著。

“壬祿啊,外面都說朕被妖妃迷惑,你怎么看?”燕寒像是不經意般地開口,丟了個容易觸雷的問題給壬祿。

壬祿心中暗罵,但還好夜色掩蓋住他的神情:“陛下日夜為國事操心,老奴知道,滿朝文武也知道。麗昭儀娘娘,才貌雙全,如今又為皇家開枝散葉,是大燕的功臣。至于百姓畢竟不是宮中的人,聽些謠言也很正常。”

燕寒卻笑了:“想從你嘴里聽句實話,難如登天啊。”

二人一直沿著宮道走下去,不遠處便是寶華寺。

“老奴句句屬實。”

“哼,懶得和你說。”燕寒目光看向寶華寺,“陪朕進去拜拜,給麗昭儀這胎祈祈福。”

寶華寺內飄著書墨的香氣,無聲地安撫了內心的浮躁。供臺上和藹的佛像、觀音面目慈善,在燭火的映襯下更顯神性。

燕寒和壬祿一踏進寶華寺,便看見正中間的禪位上跪著個潛心祭拜的女人——是德妃。

燕寒朝著壬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二人站在遠處,看著德妃一臉虔誠對著神像喃喃自語。

德妃也像是真的不知旁人的存在一般,她雙手合十:“南無阿彌陀佛,我佛慈悲,還請您保佑麗昭儀腹中孩兒平安降世,不要遭旁人毒手。”

燕寒眸色暗了幾分。

自打燕永執走后,德妃性情大變,成了寶華寺的常客。他知道,但也只當是德妃為了舒緩心中苦楚尋求自我麻痹,不曾想她心中還有如此大愛,連一個昭儀的孩子,都特意為其祈福。

只是那孩子走了后,德妃不相信是意外,她認定了是人為,纏著自己喋喋不休地要“嚴懲兇手”、要“水落石出”……久而久之,燕寒煩了。

于是德妃失寵,再不如曾經那般寵冠六宮——她像是被霜打的殘花,日日抄經禮佛。

德妃被突然開口的燕寒嚇了一跳,她轉身想要行禮,燕寒卻擺手制止。

“朕不曾聽說你與麗昭儀交好,怎么深更半夜的來這為她腹中孩兒禱告?”

德妃垂下頭,臉色晦暗不明:“臣妾與麗昭儀妹妹的確無甚交情,但臣妾也是做過母親的人。自己淋過雨,知道喪子之痛何其刻骨銘心,便不愿看見后宮姐妹也遭一番罪。”

她狀似不經意地提起自己曾經做過母親,讓燕寒也想起當年他最愛、最器重的兒子永執。

他沉默了一瞬,在德妃身旁的禪位上盤腿坐下:“永執這孩子,朕每每想起,也痛心疾首啊!文韜武略,出類拔萃,死的時候也只是個小孩子,朕本打算……”

罷了,如今再說又有什么意義?那個超逸絕塵的孩子,已經長眠于地。

“這偌大的皇城,有誰能害麗昭儀的孩子?”燕寒說道,像是在給德妃一個承諾,“朕在,這孩子不會有半分危險。”

可是需要這承諾的不是德妃。

“麗昭儀若是聽見陛下這話,一定欣喜。她年紀尚輕,幾句話就能被逗得咯咯笑。”

燕寒扭頭看向德妃的側臉。

歲月從不敗美人,宮中數十載不曾蹉跎了她,當年靠著美貌一舞驚鴻的德妃,如今依舊美艷不可方物,唯獨眼神中再不似少女青澀,而是深沉的哀。

“你入宮時,也不過就那般年紀。”燕寒為她整理了下耳邊的碎發,“說來巧,麗昭儀是舞女入宮,你也是。如今你是翊坤宮主殿,她在偏殿。何嘗不是一種緣分。”

德妃嘴角微微上揚。

“是啊,何嘗不是一種緣分。”德妃和燕寒對視,“可是一墻之隔,陛下為何從來不曾來主殿看看臣妾?臣妾覺得自己與陛下的緣分,并不比麗昭儀和陛下少。”她抓起燕寒的一只手,放到心口,氣吐如蘭。

燕寒當年為何會如此寵愛德妃?或許是因為沈凌波太強勢,因為其他嬪妃太懦弱,一個不將他放在眼里,一個視他如洪水猛獸——他厭煩至極。

直到這個舞女入宮后,她嬋娟此豸,嬌蠻任性,敢給他看臉色卻也不失嬌憨,這是其他妃子不曾給過他的感受。

燕寒承認,即便永執的死是他二人間過不去的坎,可如今德妃若回心轉意,他依舊抵抗不了。

纏綿之間,衣衫漸解,一室旖旎。壬祿在寺外默念“阿彌陀佛,求佛祖開恩恕罪”。

第二日,和珠寶賞賜同時送進翊坤宮主殿的,還有“德妃復寵”的消息。

“娘娘,內務府送來的煤炭,比往常多了好幾番呢!”侍女抱著煤炭進來,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因為陛下心懷愧疚而封的“妃”,和真正寵愛加身的“妃”,在內務府眼中是不一樣的地位。前者只能讓他們例行公事,后者卻能順水推舟。

德妃坐在琉璃鏡前,神色中卻無喜色:永執,你的仇,母妃一定會報。

隔壁的偏殿,云袖卻不顧剛剛安穩下來的胎兒,在殿中連摔幾個花瓶:“德妃是什么意思?說要和我結盟,保我孩兒安全,轉頭卻踩著我讓陛下睡上她的床!賤人!賤人!”

“陛下是我的,她人老花黃憑什么和我搶?”說著,她就不顧一切般地要沖去主殿,卻被宮女攔了下來。

宮女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娘娘,您如今懷著龍子,不易動怒呀!何況顧太醫已經在門外候著多時了,您若再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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