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棟張了張嘴，想反駁，喉嚨卻像被堵住。無數細節洪水般涌入腦海：死后形成的淺表劃傷、向外噴濺的微小血點、集中爆裂的煙灰缸碎片、只屬于死者的窗臺蹬踏痕、那把來歷不明卻被遺棄在樓道陰影里的鑰匙……還有孫伯藥瓶上那個與林默涂鴉一模一樣的鳥形商標，老人恐懼念叨的“債”……它們不再是無序的碎片，而是被一條名為“絕望”的線，殘酷地串聯起來。

“鑰匙……”李國棟的聲音沙啞干澀，“那把鑰匙……”

“可能是他故意留下的誤導物，”陸野冷靜地分析，“也可能是他某個計劃中的環節出了意外，遺落在了那里。它的嶄新和突兀，本身就是一種刻意?！?

李國棟的目光再次落回軟木板上那個巨大的紅叉，覆蓋著陳立笑容可掬的臉。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他猛地轉身，不再看那觸目驚心的標記，大步走向客廳，重新審視這片他自以為熟悉的“犯罪現場”。

這一次，視角完全不同。

翻倒的椅子？它倒向門口的方向。林默可以自己推倒它，制造闖入和搏斗的假象。碎裂的煙灰缸？他可以在靠近窗戶的位置，用力將它砸向地面，讓碎片飛濺，甚至故意在碎片邊緣蹭上自己一點表皮血跡。窗框的刮擦痕？他可以在翻越窗臺前，故意用身體撞擊、摩擦窗框，留下掙扎的痕跡。窗臺外側的蹬踏痕？那是他自己的拖鞋踩踏的痕跡，是他用力蹬踏窗臺、縱身一躍前的最后發力點！

至于門框內側那個模糊的指印……李國棟的心沉到了谷底。那是最關鍵、最具迷惑性的“他殺”證據。一個自殺的人，如何能在門框內側留下一個陌生的指紋？

陸野仿佛看穿了他的疑問，走到門邊，指著那枚指印的位置。它位于門框內側靠近合頁的上方，位置刁鉆，并非正常開門關門容易觸碰的地方。

“李隊，”陸野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真相后的冰冷，“如果……這不是兇手進門時留下的，而是林默自己，在布置完現場、準備走向終點之前，戴著手套或者用某種工具，小心翼翼地將一枚不屬于自己、又難以追查來源的指紋，‘印’在那個位置的呢？”

李國棟倒吸一口涼氣。這想法瘋狂而大膽，卻又……該死的合理！為了制造一個指向“他殺”的完美陷阱，為了將警方的目光引向他無法撼動的敵人——宏遠貿易和陳立，那個沉默的男人，在生命最后的黑夜里，像一個冷酷的導演，精心編排著這場指向自身的死亡儀式。他親手將“他殺”的烙印，一錘一錘，冰冷地敲進自己的血肉之中，只為了在死亡時，能發出最后一聲、足以震動這潭死水的巨響。

“精衛填?！崩顕鴹澿哉Z，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崩潰的疲憊和蒼涼，“他是在用命……填這個無底的窟窿？”

“是填海，也是喂自己吃石頭。”陸野的聲音低沉而壓抑，“他知道自己微不足道，知道那些石頭填不滿海，甚至可能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但他還是做了。用自己唯一的、最后的‘籌碼’——他的生命和死亡的方式，去做一次絕望的控訴。那些石頭，就是這精心布置的‘他殺’現場，是他喂給自己、也試圖喂給這個世界的……毒餌?！彼路鹂吹搅帜驹诖芭_前，眼神空洞地望著樓下那片即將接納他身體的水泥地，嘴角或許還帶著一絲解脫和殘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