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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風雪滿天 水門劫

水門閘斷,吳叔以血肉之軀換白辰一線生機。長安晨光里,白辰身負箭傷,在刺骨冰河中掙扎求生。張讓震怒,封鎖全城水道,懸賞捉拿“炸毀水門之兇徒”。玄宗被水門巨響驚醒,登樓望見沖天水柱。“連宮墻外的水都凍住了,”他望著結(jié)冰的太液池,“朕的朝堂何時能解凍?”白辰不知,他懷揣的密信,已讓整個長安的棋局開始轉(zhuǎn)動。冰冷的河水,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白辰的四肢百骸。閘門崩塌的巨響仿佛還在耳膜深處震蕩,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肩胛骨下方那處撕裂般的劇痛。他嗆了口水,苦澀腥咸的味道直沖喉頭,更猛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震動都讓那箭傷處如同被再次狠狠捅穿。吳叔撲向弩箭的身影,血花在霹靂火罐爆開的火光中妖異綻放的畫面,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地燙在他的腦海深處。那聲被水流吞沒的悲號,此刻化作無聲的嗚咽,堵在胸腔,沉重得讓他窒息。“活下去…”混亂湍急的水流中,吳叔最后那決絕的咆哮,似乎穿透了水聲轟鳴,又一次狠狠撞在他的心上。活下去!求生的本能像被點燃的野火,猛地壓過了絕望和劇痛。白辰猛地吸進一大口冰冷刺骨的空氣,奮力扭動身體,試圖擺脫水流裹挾的被動。他努力睜開眼睛,刺目的天光穿過紛揚的雪花,落在渾濁的河面上。長安城那巨大的、沉默的輪廓在風雪的帷幕后若隱若現(xiàn),如同蟄伏的巨獸。河道在這里陡然開闊,水流更加洶涌湍急,卷著碎冰、枯枝,裹著他向下游沖去。冰冷的河水貪婪地吮吸著他殘存的熱量,肌肉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僵硬。每一次劃水,每一次試圖將頭抬出水面呼吸,都耗盡了剛剛凝聚起來的氣力,那肩后的箭傷更是火燒火燎,每一次動作都帶出新的銳痛,攪動著渾濁的血水。他咬緊牙關(guān),咸腥味在口中彌漫。不能沉下去!絕不能在離長安如此之近的地方沉下去!前方的河道出現(xiàn)了一個急彎。水流打著旋,裹挾著他狠狠撞向一處結(jié)滿厚厚冰凌的陡峭石岸。白辰心中警鈴大作,幾乎是憑著殘存的意志,在撞上的瞬間猛地蜷縮身體,用相對完好的左肩頂了上去。“砰!”沉悶的撞擊聲。冰屑四濺,左肩瞬間麻木,緊接著是骨頭欲裂的劇痛。冰冷的河水趁機再次涌入他的口鼻,窒息感瞬間攫緊了他。他死死摳住岸邊一塊凍得堅硬如鐵的凸起巖石,指甲幾乎要翻折過去,才勉強穩(wěn)住身體沒被重新卷回河心。他趴在冰冷的巖石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肩后和肩前的劇痛,眼前陣陣發(fā)黑。冰冷的巖石緊貼著他的臉頰,那刺骨的寒意反而讓他混亂的頭腦清醒了一瞬。他艱難地側(cè)過頭,望向自己肩胛骨下方。一支烏黑的弩箭尾羽,赫然刺破了濕透的、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粗布衣衫,深深地楔入皮肉之中。箭桿周圍,暗紅色的血正不斷地被冰冷的河水沖淡,又在傷口處緩緩滲出新的血絲。他嘗試著微微動了一下右臂,一陣鉆心的劇痛立刻讓他悶哼出聲,額頭上瞬間布滿冷汗,混雜著冰冷的河水滾落。不能留在這里!張讓的人隨時會追來!白辰強忍著劇痛,牙齒深深陷入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他凝聚起全身殘存的氣力,用還能活動的左手死死扒住巖石的縫隙,一點點拖動著僵硬沉重的身體,試圖向上攀爬。每一次發(fā)力,傷口都如同被撕裂,冰冷的河水浸泡著它,寒意混合著劇痛直刺骨髓。右臂幾乎完全無法用力,每一次挪動都像在刀山上翻滾。冰冷的石壁磨破了他的手指和膝蓋,血痕在灰白的冰面上留下斷續(xù)的暗紅印記。風雪無情地抽打在他濕透的身上,帶走僅存的熱量,他的喘息越來越急促,視野開始模糊、晃動,仿佛隨時會墜入無邊的黑暗。就在他幾乎力竭,身體再次向下滑落的剎那,左手猛地抓住了一叢從石縫里頑強鉆出的枯草根莖。這點微不足道的阻力,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一蹬凍僵的雙腿,身體終于狼狽不堪地翻上了河岸,重重地摔在一片覆蓋著厚厚積雪的泥濘淺灘上。他癱在那里,像一條離水的魚,只剩下胸膛劇烈的起伏。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卻也讓他暫時擺脫了溺水的窒息。雪花無聲地落在他的臉上、睫毛上,融化帶來的冰涼觸感微弱地刺激著麻木的神經(jīng)。不能停下…絕不能停下!這個念頭如同最后的火種,在他瀕臨熄滅的意識里頑強地閃爍著。白辰咬緊牙關(guān),掙扎著用左臂撐起上半身。每一次移動,右肩后的箭傷都像有燒紅的烙鐵在里面攪動。他艱難地側(cè)過身,喘息著,目光掃過這片陌生的河灘。這里似乎是城內(nèi)某處偏僻的角落,高大的坊墻在風雪中影影綽綽,墻根下堆積著骯臟的冰雪和雜物,遠處隱約傳來幾聲模糊的犬吠和更夫梆子單調(diào)的回響。暫時安全…至少,暫時擺脫了那致命的激流。他必須處理傷口。弩箭還嵌在肉里,像個惡毒的標記,不僅帶來持續(xù)的劇痛和失血,更會暴露他的行蹤。白辰喘息著,左手顫抖著摸向腰間。那里纏著一個油布小包,幸而沒有在激流中失落。他哆嗦著解開,里面是幾樣簡陋卻救命的東西:一小卷干凈的布條,一小塊火石火鐮,一個粗糙但鋒利的小鐵片,還有一個塞得嚴嚴實實的小竹筒,里面是氣味刺鼻的、用草木灰和幾種廉價草藥混合的止血藥粉。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似乎讓顫抖稍止。他側(cè)過身體,盡量將右肩后暴露出來。左手反握著小鐵片,冰冷的觸感讓他更加清醒。他嘗試著用指尖碰觸箭桿周圍的皮膚,劇痛讓他猛地縮手。那箭桿冰冷、堅硬,像毒蛇的獠牙,深深咬在骨肉之間。沒有時間猶豫了!白辰閉上眼,吳叔在火光中撲向箭雨的身影再次浮現(xiàn)。那悲壯的畫面給了他一股近乎蠻橫的力量。他猛地睜開眼,眼神變得異常銳利。左手握緊鐵片,不再遲疑,狠狠地朝著箭桿緊貼皮肉的位置切割下去!“呃啊——!”壓抑到極致的痛吼從他緊咬的牙關(guān)中迸出,身體劇烈地痙攣。鐵片割開皮肉,更深地接觸到箭簇倒刺的冰冷觸感,帶來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恐懼和劇痛。鮮血頓時涌出更多,染紅了冰冷的鐵片和他凍僵的手指。他強迫自己穩(wěn)住顫抖的手,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如漿。鐵片小心翼翼地沿著箭桿邊緣切割,試圖擴大傷口,撬開那些倒刺的束縛。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伴隨著難以想象的痛苦,視野陣陣發(fā)黑,牙齒咯咯作響。終于,在幾乎耗盡了最后一絲意志力時,他感到箭桿微微松動!白辰猛地吸進一大口氣,左手驟然發(fā)力向外一拔!一股滾燙的血箭隨著烏黑的弩箭一起飆射而出,濺在雪地上,如同盛開的紅梅。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他眼前一黑,身體控制不住地向后栽倒,重重摔在冰冷的雪泥里,幾乎昏死過去。冰冷的泥水刺激著傷口,反而帶來一絲詭異的清醒。他急促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短暫的虛脫后,求生的意志再次頑強地抬頭。不能暈!他掙扎著撐起身體,顫抖著打開竹筒,將里面氣味濃烈刺鼻的藥粉不要命地灑在肩后那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傷口上。藥粉接觸創(chuàng)面的瞬間,又是一陣火燒火燎的劇痛,如同傷口被重新撕開又撒上鹽巴。他悶哼著,幾乎咬碎牙齒,飛快地用左手抓起那卷干凈的布條,牙齒咬住一端,左手和牙齒配合,一圈又一圈,死死地勒緊傷口。每一次纏繞、每一次打結(jié),都伴隨著身體劇烈的顫抖和額頭上滾落的汗珠。當最后一下勒緊,他幾乎聽到了自己骨骼在呻吟。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沉重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的意識。他癱軟在冰冷的雪泥地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雪沫的冰冷。右肩以下幾乎失去了知覺,只有傷口處傳來持續(xù)不斷的、令人瘋狂的鈍痛和灼燒感。他側(cè)過頭,看到那支染血的烏黑弩箭靜靜躺在雪地里,尾羽上似乎還殘留著張讓獰笑的幻影。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甲葉摩擦的嘩啦聲,由遠及近,如同催命的鼓點,猛地敲碎了河灘短暫的死寂!“快!沿河岸仔細搜!每一寸草皮、每一塊石頭下面都不能放過!大人有令,生要見人,死要見尸!發(fā)現(xiàn)可疑者,格殺勿論!”一個粗糲兇悍的聲音在風雪中吼叫著,穿透力極強。“那閘門都塌了,那小子還能活?”另一個聲音帶著喘息和不信。“活要剝皮,死也要鞭尸!給老子搜!他受了傷,跑不遠!眼睛都放亮些!大人懸賞千金!”腳步聲和叫囂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芒在風雪中搖曳晃動,將搜索者的身影拉長扭曲,如同索命的鬼影,投在冰冷的坊墻上。恐懼瞬間攫緊了白辰的心臟,甚至壓過了傷口的劇痛!他幾乎是憑著本能,手腳并用地向旁邊一堆被積雪半掩的、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雜物后面爬去。動作牽動傷口,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喉嚨里涌上腥甜,又被他死死咽下。他蜷縮在散發(fā)著霉味的破筐爛木后面,屏住呼吸,身體因寒冷、劇痛和極度的緊張而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火光晃動,腳步聲就在咫尺之外。一個穿著黑色皮甲、腰挎橫刀的壯漢罵罵咧咧地踢開幾塊碎冰,火把的光芒掃過白辰剛才躺倒的位置,照亮了雪地上那攤尚未完全凍結(jié)的暗紅血跡,還有那支孤零零插在雪泥里的烏黑弩箭!“有血!”那壯漢眼睛一亮,厲聲喝道,“還有箭!他在這里!剛跑不遠!快!分頭追!他跑不了!”火把的光猛地集中過來,白辰的心跳幾乎停止。他死死閉上眼睛,將身體縮得更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那點微不足道的痛楚來對抗席卷全身的恐懼。完了嗎?吳叔用命換來的生機,就要斷送在這里?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陣突兀而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同滾雷般在風雪中炸響,瞬間蓋過了那些搜捕者的喧囂。馬蹄聲急促而沉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刺耳。“讓開!金吾衛(wèi)巡城!無關(guān)人等速速回避!”一個更加洪亮、更具穿透力的聲音響起,帶著久居人上的威壓。那些原本氣勢洶洶、圍著血跡叫囂的搜捕者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雞,瞬間安靜下來。火把的光一陣慌亂地晃動。一個頭目模樣的人連忙迎上去,聲音帶著明顯的諂媚和緊張:“軍爺!小的們是奉張常侍之命,在此捉拿炸毀水門的兇徒!此人窮兇極惡,剛…”“張常侍?”那金吾衛(wèi)軍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峭,“捉拿兇徒,自有京兆府和本衛(wèi)職司!爾等何人?在此持械聚眾,驚擾街坊,意欲何為?可有兵部勘合、京兆府簽押的搜捕文書?”“這…這…”那頭目頓時語塞,支支吾吾,“事發(fā)緊急,張常侍口諭…”“口諭?”金吾衛(wèi)軍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屬般的冷硬,“無令而行,形同謀逆!念爾等初犯,速速散去!再敢滯留,以擾亂京師論處,格殺勿論!”最后四個字,如同冰錐砸落,帶著森然殺氣。風雪似乎都為之一滯。那些黑衣搜捕者面面相覷,被金吾衛(wèi)的氣勢所懾,又顯然沒有得到與金吾衛(wèi)正面沖突的命令。那頭目臉色變幻,終究不敢硬抗,只得恨恨地一跺腳,對著血跡和弩箭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低吼道:“撤!”火把的光芒不甘心地搖曳著,腳步聲雜亂地迅速遠去。沉重的金吾衛(wèi)騎兵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蹄鐵敲擊著凍硬的地面,發(fā)出沉悶的噠噠聲。那軍官冰冷的目光似乎掃過白辰藏身的雜物堆,停頓了一瞬。白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然而,那目光只是一掃而過。軍官一勒韁繩,冷喝道:“走!繼續(xù)巡城!嚴密盤查各坊門水道!”馬蹄聲再次響起,沉重而整齊,漸漸消失在風雪深處。河灘重新陷入死寂,只有風雪的嗚咽。白辰緊繃的身體驟然松懈,幾乎癱軟在地。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單薄的里衣,緊貼在冰冷的皮膚上。他大口喘著氣,劫后余生的虛脫感與傷口劇烈的疼痛交織在一起,幾乎將他撕裂。他掙扎著望向金吾衛(wèi)消失的方向,又看向那些黑衣人退去的黑暗,一絲冰冷的明悟涌上心頭:張讓的手,暫時被長安城固有的秩序和派系角力擋了一下。但這喘息之機,短暫得如同風中之燭。必須立刻離開!金吾衛(wèi)的介入是意外,但絕非救星。張讓的爪牙只是暫時退卻,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必須找到一個更安全的藏身之處,至少,要熬過這最危險的白晝。他用盡力氣,搖搖晃晃地扶著冰冷的坊墻站起來,每一步都牽動著肩后那如同地獄入口般的傷口。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遠離河道、看起來屋舍更為密集雜亂的區(qū)域,一頭扎進了漫天風雪之中。風雪如同厚重的帷幔,將他踉蹌的身影迅速吞沒。“轟隆——!!!”那聲悶雷般的巨響,并非來自天際,而是從大地深處傳來,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沉悶撕裂感,狠狠撞擊在巍峨宮墻之上,也撞碎了興慶宮花萼相輝樓內(nèi)清晨的寧靜。李隆基猛地從淺眠中驚醒。他正倚在暖閣的軟榻上小憩,昨夜批閱奏章直至三更,此刻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動,心臟驟然一縮,幾乎跳出胸腔。龍榻旁侍立的高力士反應極快,一個箭步搶上前,瘦高的身影如同一道屏障,瞬間擋在皇帝身前,渾濁的老眼中精光爆射,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同時口中已低聲急喚:“護駕!”暖閣的門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撞開,幾名身著明光鎧、按劍而立的千牛備身侍衛(wèi)已沖了進來,甲葉鏗鏘,臉色凝重,目光如電般掃視著每一個角落。暖爐里的炭火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窗外,只有風雪呼嘯,并無刺客蹤影。“陛下受驚了!”高力士這才微微側(cè)身,但仍保持著護衛(wèi)的姿態(tài),聲音低沉而急促,“此聲…似來自宮城之外東北方向。”李隆基定了定神,臉上驚疑之色未退,但帝王的威儀已迅速壓下了那一瞬間的失態(tài)。他推開高力士護在身前的手臂,站起身,明黃色的寢衣襯得他臉色有些沉郁。他沒有說話,只是快步走向暖閣臨北的窗欞。高力士連忙跟上,兩名千牛備身緊隨其后,手始終按在劍柄上。李隆基猛地推開厚重的雕花木窗。刺骨的寒風裹挾著雪沫,瞬間灌了進來,吹得他明黃的寢衣獵獵作響。他瞇起眼,迎著風雪,極目向東北方向望去。風雪依舊漫天,灰蒙蒙的天幕下,長安城鱗次櫛比的屋宇輪廓模糊不清。然而,就在那重重屋宇之后,東北角的方向,一道渾濁的、裹挾著大量碎冰和斷木的巨大水柱,正狂暴地沖上半空!那水柱如同一條憤怒的土黃色巨龍,在灰白的天幕背景上猙獰扭動,持續(xù)了數(shù)息之久,才裹挾著萬鈞之勢轟然砸落。即使隔著如此遠的距離,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磅礴水勢砸落時引發(fā)的地面震顫。“水門!”高力士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他久居深宮,對長安布局了然于胸,“陛下,看方位,應是東市以北,漕渠入城的那道水閘!”李隆基沒有回應。他靜靜地佇立在寒風中,任由雪花落在他的鬢角和肩頭。深邃的目光穿透風雪,死死盯著那道水柱升起又砸落的方向,仿佛要將那一片混亂看穿。花萼相輝樓的飛檐在風雪中沉默地伸展,樓下不遠處,便是皇家禁苑中浩渺的太液池。此刻的太液池,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波光粼粼,厚厚的冰層覆蓋其上,一片死寂的灰白,與遠處那沖天水柱的狂暴形成了詭異的對比。“水門…”李隆基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寒意,比窗外的風雪更冷,“連宮墻外的水都凍住了。”他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眼前被厚厚冰層封死的太液池上,那冰面平整、光滑,卻透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僵硬與死氣。“朕的朝堂,”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冰碴,“何時能解凍?”高力士垂手侍立,頭埋得更低,如同泥塑木雕。他深知皇帝所指絕非僅僅是天氣。太子之位空懸,李林甫與諸皇子間波譎云詭,邊將坐大,朝堂之上看似繁華錦繡,實則暗流洶涌,僵局如同這太液池的堅冰,厚重難破。此刻水門崩毀,無論起因如何,在這敏感時節(jié),都無異于在即將沸騰的油鍋里潑下一瓢冷水。他不敢接話,只是將腰彎得更深。就在這時,一名內(nèi)侍在暖閣外尖聲稟報:“啟稟陛下!左監(jiān)門衛(wèi)將軍郭齊宗、京兆尹裴耀卿宮門急奏!言東市水門遭不明暴徒炸毀,閘門崩塌,阻塞漕渠,傷損未知!賊人疑似趁亂潛入城中,下落不明!請陛下圣裁!”李隆基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所有的情緒都已斂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靜。窗外的風雪映在他深不見底的眸子里,像是卷起了無聲的漩渦。“暴徒?炸毀水門?”他重復著這兩個詞,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光天化日,京師重地,水門說炸就炸了?”他的目光掃過高力士,又緩緩掃過那幾名如同標槍般挺立的千牛備身,最后落回內(nèi)侍身上。“傳郭齊宗、裴耀卿,南熏殿見駕。”“遵旨!”內(nèi)侍連忙叩首退下。李隆基不再看窗外那漸漸平息的水柱,轉(zhuǎn)身踱回暖閣中央。暖爐的炭火發(fā)出微弱的光,卻驅(qū)不散他身上的寒意,也化不開他眼中那層越來越厚的堅冰。長安城的水門,在他眼皮底下炸了。這滔天的濁浪,究竟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攪動這長安死水,試圖破冰?無論是什么,這盤沉寂已久的棋局,終是被這聲巨響,徹底激活了。血與火的腥氣,似乎已透過風雪,隱隱飄進了這九重宮闕。他走到御案前,目光落在堆積如山的奏疏上,最上面一份,赫然是關(guān)于北地邊軍糧餉轉(zhuǎn)運的例行奏報,落款處是幾個工整有力的字:鎮(zhèn)北將軍,曲臨風。李隆基的手指無意識地在那名字上敲了敲,眼神愈發(fā)幽深難測。“廢物!一群徹頭徹尾的廢物!”暴怒的咆哮幾乎掀翻了西明寺后隱秘別院的屋頂,震得梁柱上的灰塵簌簌落下。張讓那張原本尚算周正的臉,此刻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猙獰,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他面前,幾個身著濕漉漉黑衣的手下匍匐在地,抖如篩糠,頭死死抵在冰冷的地磚上,大氣不敢出。“閘門都塌了!你們居然讓那小子在眼皮底下溜了?還折了吳優(yōu)那條老狗?!”張讓一腳踹翻面前的小幾,茶盞果碟稀里嘩啦碎了一地,滾燙的茶水濺在為首那個頭目的臉上,燙得他一個哆嗦,卻連哼都不敢哼一聲。“老子養(yǎng)你們是吃干飯的嗎?!那么多人,那么多弩!連一個半死的小崽子都抓不住?!吳優(yōu)!吳優(yōu)!”他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眼中是刻骨的怨毒,“吃里扒外的老東西,死了倒便宜他!”他胸膛劇烈起伏,在狼藉的地上焦躁地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住的暴怒野獸。水門崩塌的巨響似乎還在耳邊回蕩,金吾衛(wèi)那冰冷的斥責聲更是如同鞭子抽在他的臉上。更讓他心驚肉跳的是,消息必然已傳入宮中!圣人的反應…李林甫那只老狐貍的態(tài)度…“大人息怒!”一個心腹幕僚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聲音帶著惶恐,“事發(fā)突然,那吳優(yōu)悍不畏死,以霹靂火罐攪亂局面…更沒想到金吾衛(wèi)郭齊宗的人馬巡得那么快…”“沒想到?廢物才說沒想到!”張讓猛地轉(zhuǎn)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他,“現(xiàn)在說這些屁話有什么用!白辰!那個姓白的小崽子,他必須死!他懷里的東西,絕不能落到任何人手里!尤其是…不能落到宮里那位耳朵里!”他壓低聲音,最后幾個字帶著徹骨的寒意。幕僚被他瞪得頭皮發(fā)麻,連忙道:“大人放心!屬下已安排下去!三道鐵令:第一,封鎖消息,水門坍塌對外只言年久失修,天災所致,所有知情者…嚴加管束!”他做了一個下切的手勢,眼中兇光一閃。“第二,全城戒嚴!重點盤查所有醫(yī)館藥鋪、車馬行、當鋪、客棧,特別是靠近水門的下水道、漕渠出口、東市、通化門、春明門一帶!所有身上帶傷,尤其是肩背新傷的青壯男子,一律拿下!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懸賞…再加一倍!”張讓喘著粗氣補充,眼中是瘋狂的賭徒之色。“是!第三,”幕僚聲音更冷,“動用我們在京兆府、萬年長安兩縣、甚至…金吾衛(wèi)里能用的所有眼線和人手!圣人震怒,郭齊宗、裴耀卿必會大索全城,我們的人混在其中,更方便行事!只要發(fā)現(xiàn)白辰蹤跡,格殺勿論,不必再請示!”張讓停下腳步,胸口起伏稍緩,但眼中的陰鷙卻更濃。“還有曲臨風那個莽夫那邊…他安插在長安城里的那些老鼠,最近可有什么異動?”“回大人,曲臨風在長安的暗樁,一直由那個叫周瀾的女人打理。此女行蹤詭秘,善于偽裝,我們的人幾次想釘住她,都被甩掉了。水門事發(fā)突然,暫時…還未發(fā)現(xiàn)他們那邊有異常的聯(lián)絡(luò)跡象。”幕僚謹慎地回答。“盯死!”張讓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曲臨風一直對軍糧轉(zhuǎn)運之事耿耿于懷,難保不會借機生事!白辰那小崽子手里的東西,萬一…萬一落到他們手里…”他不敢想下去,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告訴下面的人,動作要快!在郭齊宗、裴耀卿,還有宮里那位真正反應過來之前,把白辰給我碾成齏粉!把東西拿回來!否則…”他掃了一眼地上那幾個抖成一團的手下,聲音如同九幽寒冰,“你們知道后果。”“遵命!”幕僚和地上趴著的人齊聲應道,聲音帶著恐懼的顫音。張讓煩躁地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眾人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空寂下來的房間只剩下張讓粗重的喘息和窗外嗚咽的風雪聲。他走到窗邊,猛地推開窗戶,冰冷的空氣灌入,讓他滾燙的頭腦稍感清醒。他望向皇宮的方向,眼神陰晴不定。圣人的反應會如何?李林甫這只老狐貍,是會落井下石,還是會…暫時聯(lián)手壓下這樁丑聞?畢竟,水門被炸,牽涉軍械、火藥,無論哪一條,都足以讓無數(shù)人頭落地,其中未必沒有李林甫不想看到的人。他需要知道宮里的風向!立刻!馬上!“備車!”張讓猛地回頭,對門外厲聲喝道,“去李相府!”風雪更緊了。整個長安城,在這肅殺的清晨,被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悄然罩住。暗流在冰層下瘋狂涌動,只待一個契機,便會破冰而出,掀起滔天血浪。冰冷,刺骨的冰冷,像無數(shù)根針扎進骨髓。每一次細微的移動,右肩后那被粗暴包扎的傷口都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提醒著白辰水門之下那慘烈的一幕。他不知道自己拖著這具殘破的身軀在風雪彌漫的陋巷里掙扎了多久,時間仿佛被凍住了,只有腳下積雪發(fā)出的咯吱聲和耳邊永不停歇的風聲是真實的。意識像風中的燭火,忽明忽滅。失血的眩暈感和刺骨的寒冷不斷侵蝕著他,好幾次他都想就此倒在某個骯臟的角落,沉沉睡去,再也不用醒來。但每當這時,吳叔撲向箭雨時那混合著劇痛與無邊憤怒的咆哮——“狗官——!!!老子操你祖宗——!!!”——就會如同驚雷般在他瀕臨熄滅的意識中炸響。那咆哮中玉石俱焚的慘烈,那火光中綻放的血花,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靈魂深處。活下去!為吳叔活下去!這執(zhí)念如同最后的燃料,支撐著他早已麻木的雙腿,在迷宮般狹窄、堆滿雜物和污雪的巷道里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動。他避開大路,只循著屋舍最密集、最破敗的陰影處前行,像一只受傷的野獸,本能地尋找著最黑暗的巢穴。風雪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掩護。不知拐過了多少個彎,穿過了多少條幾乎被積雪淹沒的死胡同,一座低矮、破敗的夯土坊墻出現(xiàn)在眼前。墻體斑駁,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和骯臟的冰溜。墻根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幾塊腐朽的木板斜斜搭著,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勉強爬過的缺口。缺口里面,隱約傳來一股濃烈的、混合著皮革、香料和某種動物膻氣的古怪氣味。這氣味…白辰模糊的意識捕捉到一絲熟悉感。是胡商!只有那些常年行走絲路、販運西域和波斯貨物的胡商,才會聚集在這種偏僻破敗的角落,倉庫里才會有這種獨特的氣味混雜。胡商…魚龍混雜,唯利是圖,但也往往自成一體,官府的力量有時也難以深入。一線微弱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螢火,在白辰絕望的心中亮起。或許…或許這里能有一線喘息之機?他沒有力氣思考更多,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他警惕地回頭望了一眼,風雪迷蒙,身后的小巷空無一人。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幾乎是滾爬著,從那狹窄潮濕的缺口鉆了進去。缺口后面是一個被高墻三面圍死的小院,比外面更加陰暗。院子不大,堆滿了各種奇形怪狀、覆蓋著厚厚積雪的貨物:卷起來的巨大地毯,捆扎的獸皮,歪倒的木桶,還有幾個散發(fā)著羊膻味的破舊皮囊。濃烈的、混雜的氣味撲面而來。院子盡頭,是一排低矮的土坯房,其中一間似乎被當作倉庫,門板歪斜,半開著,里面黑洞洞的。白辰剛想掙扎著靠近那間倉庫,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和粗魯?shù)倪汉嚷曂蝗粡娜笨谕獾南镒永飩鱽恚 八眩〗o老子仔細搜!墻角旮旯,狗洞老鼠洞都別放過!那小子中了箭,流了那么多血,肯定就在附近趴窩了!”聲音兇悍而熟悉,正是之前河灘上那個小頭目!白辰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向離他最近的一堆貨物——那是由幾卷巨大的、色彩斑斕但落滿灰塵的波斯地毯胡亂堆疊起來的。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掀開最外面一層厚重地毯卷起的邊角,不管不顧地鉆了進去,再將地毯拉下來蓋住自己。動作牽動傷口,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沒有發(fā)出聲音。幾乎就在他藏好的瞬間,幾道黑影伴隨著罵罵咧咧的聲音,從那個缺口處探頭探腦地鉆了進來。火把的光在院子里亂晃,刺破了昏暗。“媽的,什么鬼地方?臭死了!”一個聲音抱怨道。“像是胡商堆破爛的窩。”另一個聲音應和。火把的光柱掃過堆疊的獸皮、木桶,最終落在了那排土坯房上。“進去看看!說不定就藏里面!”小頭目的聲音帶著不耐煩。腳步聲朝著倉庫的方向走去。白辰蜷縮在厚重地毯形成的狹小黑暗空間里,身體因寒冷和劇痛而無法控制地顫抖。濃烈的地毯陳腐氣味和灰塵嗆得他想要咳嗽,他只能用那只還能動的左手死死捂住口鼻,憋得滿臉通紅,眼冒金星。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肩后的傷口,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里面有人嗎?官府查案!開門!”粗暴的拍門聲和喝問聲在寂靜的小院里格外刺耳。短暫的沉默后,倉庫那扇歪斜破舊的門板“吱呀”一聲被從里面推開。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擋住了里面大部分光線。那是一個身材異常高大魁梧的胡人。他裹著一件臟兮兮、毛皮翻卷的舊皮袍,頭上纏著厚厚的布巾,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深陷的、在火光下顯得異常銳利的眼睛。那眼神并非驚恐,而是一種飽經(jīng)風霜、見慣世事的冷漠,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他手里,赫然端著一把保養(yǎng)得锃光瓦亮、形制奇特的彎刀,刀尖斜斜指向地面,姿態(tài)卻帶著一種隨時可以暴起的警覺。“干什么?”胡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的異域口音,像砂紙摩擦。他說的竟然是字正腔圓的漢話,只是語調(diào)生硬。他的出現(xiàn)和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彎刀,讓幾個氣勢洶洶的搜捕者明顯愣了一下,腳步不由得一滯。那兇悍的小頭目也被這胡人彪悍的氣勢所懾,氣勢不由自主地矮了三分,但嘴上依舊強硬:“官府拿人!炸毀水門的兇徒逃到這一帶了!我們要進去搜查!讓開!”“官府?”胡人那雙銳利的眼睛在幾個黑衣人身上掃過,尤其在看到他們并未穿著公人服色,腰間也沒有懸掛官府腰牌時,眼中那絲嘲諷似乎更濃了。他高大的身軀如同鐵塔般堵在門口,紋絲不動。“搜查?”他生硬地重復著,“可有京兆府簽押的文書?或者金吾衛(wèi)、監(jiān)門衛(wèi)的勘合?”他的漢話流利得超出預料,顯然在長安混跡已久。小頭目頓時語塞。他們奉的是張讓的私令,哪來的正式文書?他臉色漲紅,惱羞成怒:“少廢話!耽誤了拿人,你擔待得起嗎?滾開!”說著,就要伸手去推搡。“鏘!”一聲清越的刀鳴!那胡人手腕一翻,手中彎刀如同毒蛇般揚起一尺,冰冷的刀鋒在火把下閃爍著寒光,恰到好處地橫在小頭目伸出的手臂前方,只差毫厘便會見血。動作快如閃電!“沒有文書,”胡人的聲音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冰冷刺骨,“私闖民宅,按唐律,主人格殺勿論,無罪。”他深陷的眼窩里,那雙銳利的眸子死死盯住小頭目,如同鷹隼鎖定了獵物。氣氛瞬間繃緊到了極點!幾個黑衣人唰地抽出了腰間的橫刀,寒光閃閃,對準了門口的胡人。那胡人卻毫無懼色,單手持刀,穩(wěn)如磐石,魁梧的身軀散發(fā)出一種經(jīng)歷過尸山血海的彪悍殺氣,竟讓幾個持刀的黑衣人不敢輕易上前。小頭目臉色鐵青,手臂僵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對方的武力、對方的理由、對方這有恃無恐的態(tài)度,都讓他忌憚。更重要的是,他們身份見不得光,在這里鬧大,引來真正的官府巡兵,麻煩更大。僵持只持續(xù)了短短幾息。小頭目看著胡人那雙毫無波瀾、只有冰冷殺意的眼睛,心頭一寒,最終還是恨恨地收回了手,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好!好!你個胡蠻子!給老子等著!走!”他狠狠瞪了胡人一眼,又掃視了一下堆滿地毯獸皮的小院,似乎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這才不甘心地帶著手下,罵罵咧咧地從缺口處鉆了出去。火把的光芒和嘈雜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終被風雪聲吞沒。小院里恢復了死寂。只有風雪穿過缺口的嗚咽聲。蜷縮在地毯縫隙里的白辰,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要徹底昏死過去。他大口喘息著,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灰塵和陳腐地毯的味道。就在這時,覆蓋在他身上的厚重地毯猛地被掀開!刺目的光線讓白辰下意識地瞇起了眼。風雪吹打進來,他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逆著光,如同山岳般矗立在他面前。正是那個手持彎刀的胡人。他深陷的眼窩里,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眸子,此刻正居高臨下地、冰冷地審視著白辰,目光在他臉上、身上那被血水浸透又凍硬的破爛衣衫、以及肩后那被粗陋布條緊緊包裹卻依舊滲出暗紅痕跡的傷口上緩緩掃過。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冷漠。白辰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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