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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染血的記憶

雨又下了起來。

林默站在“鉑悅府”小區門口,雨水順著防追蹤外套的帽檐往下滴,在鞋尖匯成小小的水洼。這里的地磚是磨光的大理石,映著對面永恒智械總部的巨幕廣告,畫面里的女明星笑著說:“讓不愉快的記憶,像雨水一樣蒸發吧。”

諷刺的是,他今天的活,就是幫人“蒸發”一段記憶。

半小時前,黑市中介的電話打進來,電流音里裹著興奮:“大活,鉑悅府的主兒,清理‘重復噩夢’,報酬是這個數。”中介用手指叩了叩話筒,發出“篤篤”聲——那是“十張特級飯票”的暗號,夠林默活三個月。

林默本想拒絕。高級小區的活不好接,住戶大多和永恒智械或清憶局沾親帶故,稍有不慎就會惹禍。但昨天給張老頭提取記憶時,他的壓縮餅干吃完了,筆記本里記的“欠老刀的藥錢”也該還了。

“地址發過來。”他最終還是應了。

鉑悅府的保安亭亮著暖黃色的燈,保安看著林默懷里的工作箱,眼神像在打量一只帶著病毒的老鼠。直到中介發來的電子憑證出現在終端上,保安才不情不愿地抬了抬欄桿,嘴角撇出一句:“3棟1801,別亂逛。”

電梯上升時,鏡面映出林默的臉。蒼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左臂的疤痕隔著外套也能感覺到,像塊貼在骨頭上的冰。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折疊刀,老刀說過:“越是光鮮的地方,暗處的鉤子越鋒利。”

叮咚——

1801的門開了條縫,一股消毒水混合著高級香薰的味道涌出來。開門的是個穿著絲綢睡袍的男人,四十歲上下,臉很白,白得像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標本,只有眼窩是青的,像是幾天沒合眼。

“進來。”男人的聲音很啞,側身讓林默進門時,林默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有圈淺淺的勒痕,像是被什么東西捆過。

客廳大得離譜,落地窗外是新海市的夜景,霓虹在雨絲里暈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家具都是冷色調的金屬和玻璃,沒有一點生活氣息,只有茶幾上擺著個水晶瓶,里面插著支枯萎的白玫瑰,花瓣蜷曲著,像只死去的蝴蝶。

“東西帶來了?”男人坐在沙發上,身體前傾,雙手交握,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林默打開工作箱,把提取儀放在茶幾上。儀器的金屬外殼反射著窗外的光,在男人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說下具體癥狀。”

“噩夢,”男人的喉結動了動,“每天晚上都做,一樣的夢——雨夜,開車撞了人,血濺在擋風玻璃上,擦不掉……”他突然打了個寒顫,像是那畫面就在眼前。

林默點頭,拿出神經接口線。“重復出現的創傷記憶,提取并封存,能做到。但我得提醒你,”他頓了頓,看著男人的眼睛,“記憶是有連鎖反應的,抽走這段,可能會連帶忘記一些相關的事,比如那天你去了哪里,見了誰。”

這是他的職業習慣,盡管很少有人在乎這個。就像有人用“第一次失戀”的記憶換最新款的神經接口,從沒想過會連初吻的溫度也一起忘掉。

男人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站起來:“我不管!只要能讓我不做這個夢,多少錢都行!”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隨即又意識到失態,重新坐下,雙手插進頭發里,“我快瘋了,真的……”

林默沒再說話。他把神經接口貼片貼在男人的太陽穴上,冰涼的觸感讓男人瑟縮了一下。“放松,”林默按下提取儀的開關,“想想那個夢,越清晰越好。”

嗡——

儀器啟動的聲音里,男人的眼睛閉上了。他的眉頭緊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得像個風箱。提取儀的屏幕亮起來,開始流淌記憶碎片:

先是模糊的雨景,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左右擺動,發出規律的“唰唰”聲。然后是刺眼的遠光燈,一輛白色轎車迎面駛來,方向盤猛地一轉——

“砰!”

虛擬的撞擊聲從儀器里傳出來,男人的身體跟著抽搐了一下。

林默的視線落在屏幕上。畫面里,男人的車撞上了路邊的護欄,安全氣囊彈了出來。沒有撞到人,沒有血——這和男人描述的“撞了人”完全不符。

奇怪。

林默皺起眉,調整了一下提取精度。或許是記憶模糊,出現了偏差?

但下一秒,屏幕上的畫面變了。

不是車禍現場。

是一條狹窄的巷子,也是雨夜,和夢里一樣的雨。巷子里沒有路燈,只有一盞昏黃的壁燈,掛在斑駁的磚墻上,照著地上一灘灘積水。

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背對著鏡頭,手里握著什么東西,在昏暗中閃著冷光。

林默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放大畫面,那是一把刀。刀刃上沾著粘稠的液體,在壁燈光下泛著暗紅色——是血。

男人緩緩轉過身。

林默的呼吸瞬間停住。

那不是眼前的男人。

盡管側臉輪廓有些相似,但眼前的男人左眉骨上有顆痣,而畫面里的男人沒有。更重要的是,畫面里的男人風衣領口露出了一枚徽章,銀色的金屬質地,上面刻著三個字母:“C.Y.J”——清憶局的縮寫。

刀掉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畫面劇烈晃動起來,像是拍攝者在逃跑,鏡頭掃過地面——那里躺著個人,臉朝下,后背插著把刀,鮮血浸透了衣服,在雨水里暈開,像一朵詭異的花。

而那人的手邊,落著個工作證,照片上是個年輕女人,笑起來有兩個酒窩。

“不……”

沙發上的男人突然發出一聲呻吟,身體開始劇烈顫抖。神經接口貼片從他太陽穴上滑落,提取儀的屏幕瞬間變成一片雪花。

“怎么回事?”林默按住他的肩膀,男人的皮膚燙得驚人,像是在發燒。

男人猛地睜開眼,瞳孔渙散,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像是在看很遠的地方。“血……好多血……”他喃喃自語,突然抓住林默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指甲幾乎要嵌進林默的肉里,“他們來了……他們知道我記起來了……”

林默的左臂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是那道閃電疤痕。

像是有根燒紅的鐵絲猛地扎進皮肉里,燙得他幾乎要叫出聲。疤痕處的皮膚突突直跳,和男人的脈搏頻率一致,一股陌生的恐懼順著手臂爬上來,鉆進他的骨頭縫里。

這不是他的恐懼,是眼前這個男人的。

“你記起什么了?”林默的聲音有些發顫,不是因為疼,是因為屏幕上那個清憶局的徽章,和男人此刻的反應,拼湊出一個可怕的可能——這不是簡單的噩夢,是被刻意篡改過的記憶。有人想讓他相信自己撞了人,以此掩蓋他見過清憶局的人殺人的事實。

男人沒有回答。他的身體突然向后一仰,靠在沙發背上,眼睛瞪得滾圓,嘴巴張著,像是想說什么,卻只發出“嗬嗬”的聲音。他的胸口快速起伏了幾下,然后猛地停住,雙手無力地垂落,指尖在茶幾上劃過一道淺淺的痕跡。

林默探了探他的鼻息。

沒氣了。

時間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雨聲、遠處的車鳴、提取儀的電流聲……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林默自己的心跳,擂鼓一樣砸在胸腔里。

他看著沙發上死去的男人,又看向茶幾上的提取儀。屏幕已經黑了,但剛才那畫面卻像燒在視網膜上一樣清晰——清憶局的徽章、帶血的刀、地上的尸體……

這個男人不是肇事者,是目擊者。

有人殺了人,然后篡改了目擊者的記憶,把“看見殺人”變成了“開車撞人”。而剛才的提取過程,可能意外觸發了被掩蓋的真實記憶,導致了他的死亡。

是誰干的?清憶局自己?

林默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濕透。他猛地站起來,想收拾東西離開,手卻在碰到工作箱的瞬間停住了。

男人臨死前抓住他的手腕,那里留下了幾個清晰的指印。

他的指紋,留在了死者身上。

而提取儀里,還存著那段染血的記憶碎片。

這不是活,是個陷阱。

一個針對他的陷阱?還是針對所有像他這樣的拾憶者?

林默不敢深想。他快速拔掉提取儀的內存卡,塞進貼身的口袋里——這段記憶太危險,不能留在這。然后他合上工作箱,轉身就往門口走,腳步因為慌亂而有些踉蹌。

手剛碰到門把手,外面突然傳來刺耳的警笛聲。

不是普通的警車,是清憶局的巡邏車——那種改裝過的懸浮車,警笛聲里帶著低頻脈沖,能讓人心跳加速,煩躁不安。

聲音越來越近,最后停在了樓下。

林默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

他們來了。

男人臨死前的話應驗了。

他沖到落地窗旁,撩開厚重的窗簾一角往下看。三輛黑色的懸浮車停在樓下,車身上印著清憶局的銀色徽章,和記憶碎片里的一模一樣。十幾個穿著黑色制服的特工從車上下來,手里拿著槍,正快速沖進單元樓。

為首的那個男人,站在車旁,沒有動。他穿著一件黑色風衣,即使在雨里也身姿筆挺,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微微仰著頭,目光似乎穿透了雨幕,穿透了樓層,直直地落在林默的位置上。

林默的呼吸驟然停止。

他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臉,但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讓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左臂的疤痕又開始發燙,比剛才更甚,像是有團火在燒,燒得他骨頭都疼。

這個男人,很危險。

警笛聲還在響,樓下傳來電梯到達的“叮咚”聲。

沒時間了。

林默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客廳角落里的通風管道上。那是老式建筑的設計,管道口足夠一個人鉆進去。

他跑過去,用折疊刀撬開通風口的柵欄。金屬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響亮。

“砰!砰!砰!”

門被敲響了,緊接著是冰冷的聲音:“清憶局執行公務,開門!”

林默不再猶豫,鉆進了通風管道。管道里又黑又窄,滿是灰塵和蛛網,他只能匍匐前進,膝蓋和手肘被粗糙的金屬刮得生疼。

身后傳來門被撞開的巨響,還有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喊聲。

“人呢?”

“檢查每個房間!”

“找到提取儀了!”

林默咬緊牙關,加快速度往前爬。通風管道里彌漫著鐵銹和霉味,鉆進鼻子里,嗆得他想咳嗽。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任憑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不知道爬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了一點光亮。

是出口。

他爬出通風管道,發現自己站在小區的垃圾處理站后面。雨水打在臉上,冰冷刺骨,讓他混亂的大腦清醒了一些。

遠處,1801的窗戶亮了起來,藍色的警燈在雨里閃爍,像只擇人而噬的眼睛。

林默握緊口袋里的內存卡,那里藏著染血的記憶碎片。他不知道這段記憶會給自己帶來什么,但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那個只想安穩活下去的拾憶者了。

他手里握著一個秘密,一個足以讓清憶局追殺他到天涯海角的秘密。

雨還在下,沖刷著城市的罪惡,也沖刷著他的足跡。但林默知道,有些東西是沖不掉的——比如那段染血的記憶,比如清憶局冰冷的目光,比如他左臂那道越來越燙的疤痕。

他轉身鉆進旁邊的小巷,把鉑悅府的燈火和警笛聲遠遠拋在身后。

黑暗中,林默摸了摸左臂的疤痕,那里的溫度像是在提醒他:

游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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