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粼胸前水箭已被震落,傷口凝結的黑血透著不祥魔氣,與眼底掙扎的光相互撕扯。
沉殷目光落在他滲血的衣襟上,碧藍眸子結了層薄冰:“偷了圣物,與魔族交易,你可知罪?”
陌粼渾身一僵,猛地抬頭,臉上血色盡褪:“殿下……您都知道了?”
“我族深海明珠,能聚水靈、凈邪祟,你卻獻給魔族,換得這蝕骨魔氣護體?”
沉殷聲音不高,卻帶著淡淡的威壓,“你可知圣物失竊,族中已亂了三月?多少族人在深海搜捕,被魔氣污染的暗流卷走?”
晴容——便是石鏡,聽得渾身顫抖,下意識護住小腹,難以置信地望向丈夫:“夫君,你說……明珠是你偷的?你不是說,那是偶然得到的上古靈物,能保我們孩子平安嗎?”
陌粼避開她的目光,喉結滾動,終是頹然垂首:“是我騙了你。魔族說,只要獻了明珠,便幫我護你平安生下孩子……我一時糊涂……”
“糊涂?”沉殷冷笑,指尖輕抬,幾道泛著銀光的水鏈破土而出。比捆住晴容的鎖鏈更粗三分,鏈身刻滿鮫人族古老符文,“你當真以為魔族會信守承諾?”
水鏈如活物纏上陌粼的手腕腳踝,符文亮起時,他身上的魔氣發出凄厲尖叫,像是被鎖鏈灼燒。
晴容見狀,不顧一切撲上去想扯開水鏈,卻被鏈身彈出的銀光震退幾步,跌坐在地。
“夫君!”她捂著小腹低呼,淚落如雨,“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你也不必去偷族中圣物……”
“不關你的事?!蹦棒匀讨鴦⊥?,艱難轉頭看她,“是我無能,護不住你,還要走這種歪路……殿下,此事是我一人之錯,與我妻子無關,求您高抬貴手,饒她一命……”
“夫君……”晴容哭著喚他。
暮雪傾握著黑色令牌,指尖傳來冰涼觸感。令牌上的“影”字在月光下泛著暗光,與沉殷水鏈上的符文形成詭異呼應。
她忽然想起郡守小姐房里那股若有似無的怨氣,并非來自石鏡的妖毒,倒像是被圣物靈力滋養過的東西驟然失了庇護,才生出的頹敗之氣。
“這令牌,”她蹲下身,將令牌湊到晴容面前,“魔族給你這個,除了讓你下毒,是不是還讓你做了別的?比如……收集郡守府的氣運?”
晴容望著令牌上的魔紋,打了個寒顫:“他們說……郡守府背靠仙山龍脈,讓我用妖毒一點點蝕掉府里的生氣,再用這令牌收集逸散的氣運,說這樣能讓我腹中孩子恢復正?!耶敃r只想著孩子,便……”
“果然如此?!蹦貉﹥A起身看向沉殷,“魔族一石二鳥,既借他們之手偷了圣物,又利用郡守府的氣運滋養魔氣,恐怕不只是針對人族這么簡單?!?
沉殷指尖微動,水鏈突然收緊,陌粼悶哼一聲,額上青筋暴起。
“圣物現在何處?”
“在……在影部使者手里……”陌粼咬著牙。
沉殷垂眸,抬手一揮,兩道水鏈分出分支,纏上晴容的手腕。
晴容驚呼,卻發現水鏈并不灼人,反而有溫潤靈力緩緩滲入體內,緩解了腹中墜痛。
“你……”她愕然抬頭。
沉殷淡淡道,“圣物失竊,你二人都脫不了干系,跟我回族中受審?!?
陌粼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終是垂下頭:“屬下……領命?!?
暮雪傾看著被水鏈捆住的兩人,忽然想起什么,從袖中取出小玉瓶:“這是清心散,能暫時壓制魔氣反噬,你們先服下。”
晴容接過玉瓶,望著暮雪傾的眼神復雜,有感激,也有惶恐。
陌粼拿過,倒出兩粒藥丸,自己服下一粒,又將另一粒喂給晴容,低聲道:“多謝姑娘。”
沉殷瞥向暮雪傾,碧藍眸子里映著月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中伏妖陣的金光漸漸散去,遠處傳來幾聲鴉鳴,像是被驚擾的夜梟,在黑暗中盤旋不去。
……
暮雪傾回到房間,見小七撅著屁股趴在床上,像條翻不了身的小蟲,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替這小狼崽掖好被角,指尖觸到他溫熱的后背,心里軟乎乎的。
扶著椅背坐下,她緩緩提氣,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苦笑一聲——靈力果然又耗盡了。
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那股熟悉的虛弱感再度蔓延。
她知道,離發作的日子不遠了,卻算不準具體是哪一天。這幾日,得格外當心些。
坐了許久不見沉殷回來,她索性又出了門。院子里,沉殷正靜靜站著,看她輕輕帶上房門。
“回來了?事情處理完了?”暮雪傾走到他身邊,語氣輕快。
沉殷點頭:“嗯。”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眉頭微蹙,“身體不適?”
她搖搖頭,忽然踮起腳尖,漂亮的眼睛里閃過狡黠:“你擔心我???”
沉殷別過臉,耳尖悄悄泛紅:“沒有?!?
暮雪傾瞧著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這人,倒是純情得很。
“沉殷。”她輕輕喊他的名字。
他立刻轉頭看來。
“謝謝你?!彼佳蹚潖?,眼里像落滿碎星,亮得驚人。
沉殷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耳尖紅意更濃:“不必謝,我本就是為此事而來。”
暮雪傾笑而不語,轉而問起那對妖侶的情況。
沉殷便簡略說了經過:石鏡一族壽命短暫,偏生陌粼晴容的孩子天生畸變。晴容若要生下孩子,必會損傷性命,陌粼本不想讓她留著,可這是他們此生唯一的孩子,晴容不愿舍棄。
為延長妻子壽命、保孩子順利誕生,陌粼才盜取族中圣物,與魔族做了交易,還因此被族人重傷追捕。否則今日暮雪傾也不會如此輕易就將他擒下。
暮雪傾點點頭:“雖是為了孩子,傷害無辜總是不該?!蹦┝擞痔硪痪洌跋M缛菽芷桨采潞⒆??!?
“你要走了?”她明知故問。他尋回圣物,該是要回族中了。
沉殷沉默片刻,才淡聲道:“暫時不走。”
暮雪傾微怔:“那你……”
“與你們同路?!彼寡劭聪蛩?,沒說要去何處,只定下同行的事。
夜風卷著梨花落在肩頭,帶著清冽香氣。
暮雪傾抬頭望向天邊殘月,魔族影部動作如此隱秘,竟能說動鮫人族侍衛盜取圣物,背后定然還有更深的謀劃。
而沉殷……他看似鐵面無私,卻在水鏈上留了余地,想必也是念著舊情。
這場看似簡單的解毒,怕是要牽扯出更大的波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