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弦的顫音還沒散盡呢，林風后頸突然掠過一陣涼意，跟有小風吹過似的，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他抬頭望見教學樓頂的探照燈正掃過來，光柱里飄著的塵埃像無數細小的驚嘆號——蘇沐雪手機上還停留在直播中斷的界面，她的手指在屏幕上使勁戳著，紅色提示框把“SOS”摩斯密碼遮去了大半，看著真讓人著急。
“看來星娛也就這點手段。”蘇沐雪把手機塞進衛衣口袋，指尖在屏幕上胡亂劃著，想重新連上直播信號，劃得屏幕都快花了，“連基本的網絡權限都要搶，難怪留不住人呢。”她的帆布鞋在塑膠跑道上碾過片碎紙屑，是被風吹來的合同殘頁，腳在上面來回蹭了蹭，上面“違約金”三個字被踩得模糊不清，都快認不出來了。
林風剛把吉他背帶調緊些，手指在背帶上扯了扯，操場入口突然傳來皮鞋敲地面的脆響，“嗒嗒嗒”的，越來越近。穿黑色西裝的男人逆光站在臺階上，左手插在褲袋里，右手把玩著枚銀色徽章，手指轉著徽章，月光在金屬表面淌成冷颼颼的弧線——徽章上的地球圖案正對著他們，和校服上的校徽缺口湊成奇妙的呼應，看著還挺巧。
“你就是林風？”男人的聲音裹著煙草味飄過來，他往這邊走時，西裝下擺掃過欄桿上的鐵銹，發出“沙沙”聲，腳步邁得挺大，“環球音樂的，我叫王強。”他把徽章往林風面前一遞，胳膊伸得老長，指節在金屬邊緣磕出輕響，“張濤那套小打小鬧你也信啊？跟我簽約，明年格萊美都能給你遞邀請函，咋樣？”
林風的指尖在吉他弦上頓了頓，泛音突然走調了，聽得人耳朵別扭，他趕緊調整了下手指的位置。他瞥了眼王強胸前的銘牌，眼睛往那邊瞟了瞟，編號末尾的“734”和張濤車牌號的尾號一模一樣，像是故意安排的巧合。蘇沐雪突然拽住他的袖口，手指在布料上掐出月牙形的印子，還往他身邊拉了拉——她手機屏幕亮著，搜索欄里“環球音樂版權糾紛”的詞條后面跟著紅色的“爆”字，看著挺嚇人。
“王總監大半夜找我，就為說這個？”林風往旁邊挪了半步，避開對方遞來的徽章，身體還往旁邊側了側，琴身在路燈下轉出片陰影，剛好罩住王強锃亮的皮鞋，“我記得環球官網上說，尊重創作者意愿是首要準則啊。”
王強突然嗤笑一聲，把徽章拋回口袋，金屬碰撞聲在安靜的操場格外刺耳，他的手在口袋里還拍了拍，“小朋友就是天真。”他從公文包里抽出份燙金合同，胳膊往旁邊一甩，把公文包甩到身后，封面的地球圖案比徽章上的大了三倍，看著挺唬人，“星途這東西，得有資本鋪路才行。你以為那些獨立音樂人真能靠愛發電啊？他們連母帶后期的費用都湊不齊時，可沒少來求我們幫忙。”
林風的目光落在合同第 17頁的折疊處，頭往前伸了伸，那里露出半行小字：“乙方需配合甲方指定的商業演出，包括但不限于煙草、酒精類品牌活動”。他想起蘇沐雪表哥的新聞，那個唱民謠的男人就是因為不肯代言烈酒，被環球雪藏了整整三年，最后在酒吧駐唱時還摔斷了吉他，多可惜啊，他的眉頭皺了皺。
“看來王總監沒看我的采訪提綱。”林風的拇指在琴弦上輕輕打拍子，手指在弦上點著，C和弦的根音在夜里蕩開，“我只接音樂相關的合作，而且版權必須握在自己手里。”他往音樂教室的方向偏了偏頭，脖子轉了轉，那里的火光已經徹底滅了，只剩消防栓在黑暗里泛著冷光，“星娛的合同我沒簽，環球的大概也不合適。”
王強突然往前逼近半步，身體都快貼過來了，西裝領口的香水味嗆得林風皺眉頭，他往后退了退，味道太沖了。“別給臉不要臉。”他的指甲在合同上劃出白痕，手指使勁點著紙面，剛好指著“獨家經紀權”那欄，“張濤能給你的，我翻倍；他給不了的，我照樣能給你。下個月的金曲獎紅毯，你想跟哪個天后走在一起，一句話的事。”他掏出手機點開相冊，手指在屏幕上劃著，屏幕上全是和當紅歌手的合影，背景不是頒獎典禮就是豪華游艇，看著挺風光。
蘇沐雪突然笑出聲，帆布鞋往地上跺了跺，腳抬得挺高，驚飛了欄桿上棲息的夜鳥，撲棱棱的。“王總監怕是不知道，”她把手機舉到王強面前，胳膊舉得老高，屏幕上是剛收到的郵件截圖，發件人是那個戴漁夫帽的神秘人，“你們家去年爆出來的‘音源刷量’丑聞，用的就是和星娛同款的后臺程序呢。”她的指尖在“環球音樂技術總監陳陽”的簽名上點了點，點得屏幕都在抖，“這個陳陽，跟天臺上的是不是同一個人啊？”
王強的瞳孔猛地收縮，伸手就要去搶手機，胳膊伸得飛快，動作還挺急，袖口的徽章滑出來，在月光下閃過道寒光。林風側身擋在蘇沐雪前面，肩膀往前頂了頂，吉他琴身撞在王強胳膊上，發出悶響——琴頸里突然傳出細微的“咔噠”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被震松了，和摩斯密碼的節奏隱隱重合，還挺神奇。
“我對刷量沒興趣。”林風把吉他往身后藏了藏，胳膊往后拐了拐，指腹在琴頸裂縫處摸到個凸起的小點，硬硬的，他還用指尖按了按，“要是環球真有誠意，不如說說你們打算怎么處理那些被雪藏的音樂人。”他想起加密論壇里的帖子，有個 ID叫“老吉他”的用戶說，環球的服務器里存著上百首沒發行的原創歌，版權全被公司攥在手里，太不像話了，他說話時還攥緊了拳頭。
王強突然從西裝內袋掏出支鋼筆，手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筆帽上的地球圖案和徽章一模一樣。“看來得讓你見識下差距。”他在合同背面寫了串數字，筆尖使勁在紙上劃著，筆尖劃破紙張的聲音格外刺耳，“這是環球亞洲區的制作預算，后面有八個零呢。你現在點頭，明天就能進 Abbey Road錄音室，那些獨立音樂人這輩子都踏不進的地方。”
林風的目光掠過數字時，眼睛眨了眨，琴頸里的“咔噠”聲突然變密了，“咔噠咔噠”的。他想起防空洞錄音筆里的雜音，這會兒跟王強聽筒里的電流聲完美重合，像某種加密信號似的，他的耳朵往手機邊湊了湊。突然伸手按住王強握筆的手腕，手指攥得挺緊——對方的脈搏跳得飛快，在皮膚下突突直響，和吉他弦的顫音頻率驚人地一致，太巧了。
“陳陽是不是你們公司的人？”林風的指腹在王強的手表上劃了圈，手指在表盤上蹭了蹭，表盤內側刻著個極小的“陽”字，和校徽背面的刻痕完全吻合，“十年前他在音樂教室留下的吉他，藏著你們和星娛都想要的東西，對不對？”
王強猛地抽回手，胳膊使勁往后一拽，鋼筆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筆帽彈開時露出半截錄音筆——和防空洞找到的那支一模一樣，只是顏色更深些，像是被火烤過似的。“胡說八道什么呢！”他的皮鞋往鋼筆上碾了碾，腳在上面踩了踩，塑料外殼發出刺耳的碎裂聲，“我是來談合作的，不是聽你講鬼故事。最后問你遍，簽不簽？”他的聲音都變調了，帶著怒氣。
林風彎腰去撿鋼筆碎片時，膝蓋彎了彎，指尖觸到塊溫熱的金屬——是從筆帽里掉出來的芯片，和校徽背面的那枚大小相同，只是表面刻著的紋路更復雜，像首用符號寫成的歌。他剛把芯片攥進手心，手指握得緊緊的，操場入口突然傳來警笛聲，紅藍交替的光把王強的臉照得忽明忽暗，看著有點嚇人。
“警察怎么會來？”王強往欄桿外瞥了眼，頭往外探了探，突然抓住林風的胳膊，手指在他胳膊上掐得挺狠，指甲幾乎嵌進對方肉里，真疼，“是不是你報的警？我告訴你，環球的律師團能讓你這輩子都離不開法庭！”他往教學樓的方向退了兩步，腳步踉蹌著，皮鞋在地上拖出凌亂的劃痕，“你會后悔的，沒人能同時得罪星娛和環球還想混下去！”
林風突然想起周明發的私信，說有匿名者向警方舉報星娛非法拘禁，他的手指在手機上摸了摸。他往警笛聲傳來的方向望了望，脖子轉了轉，突然注意到王強西裝下擺沾著片櫻花花瓣，和吉他琴頸里卡著的那片一模一樣，只是顏色更鮮艷，像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還挺新鮮，他伸手想去碰。
“我自己的路，自己走。”林風把芯片塞進琴頸的裂縫里，手指往里塞了塞，剛好卡在第六根弦后面，嚴絲合縫，“不勞王總監費心。”他的指尖在琴弦上撥動，手指靈活地跳動著，新的旋律從摩斯密碼的節奏里冒出來，帶著種破釜沉舟的倔強，“倒是你們，該好好查查十年前那把吉他的下落了。”
王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轉身就往停在暗處的黑色轎車跑，跑得飛快，皮鞋跟在地上磕出慌亂的節奏，“噔噔噔”的。林風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往前跑了兩步，沖著轎車大喊：“陳陽的聲紋庫，是不是也存在環球的服務器里？”
轎車的引擎發出暴躁的轟鳴，他看見司機猛踩油門，輪胎在地上擦出刺鼻的橡膠味，真難聞。林風看見后車窗降下條縫，王強的手伸出來，胳膊往外探著，扔出個東西——是枚校徽，邊角的缺口比之前見過的都要深，背面刻著的“陽”字被利器劃得支離破碎，像道沒法愈合的傷疤。
警燈的光暈里，蘇沐雪突然指著音樂教室的方向，胳膊伸得筆直，手指都快指斷了。消防栓旁邊的陰影里，有個模糊的人影正彎腰撿什么東西，腰彎得很低，手里舉著的手電筒在地面上照出個小小的光圈——是那把十年前的吉他，琴頸在光線下泛著奇異的光澤，第六根弦正以肉眼可見的頻率顫動著，發出只有他們能聽見的“嗡嗡”聲，真神奇。
“那是誰啊？”蘇沐雪的聲音帶著顫音，往林風身邊靠了靠，身體都快貼過來了，有點害怕。
林風的指尖在吉他上彈出個泛音，手指在弦上輕輕一碰，和遠處那把舊吉他的顫音完美共鳴，真好聽。他望著那個逐漸遠去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突然發現對方穿的運動鞋和天臺上的少年一模一樣，鞋跟處都沾著塊暗紅色的漆，和巷墻上“原創不死”的涂鴉同色，看著真眼熟，他還往前追了兩步。
警笛聲越來越近，林風把芯片往琴頸深處塞了塞，手指往里頂了頂，金屬的涼意順著指尖蔓延。他突然想起王強被踩碎的鋼筆，想起張濤領帶夾上的“風”字，所有線索像散落的音符，正在某個看不見的五線譜上慢慢連成完整的旋律——而最后那個缺失的音符，或許就藏在即將被拉開的警戒線后面，警察正拿著警戒線往這邊走呢，等著被發現呢。
陰影里，那把舊吉他的琴弦突然全部繃直，在夜風中發出整齊的嗡鳴，聲音還挺大，像有人在遙遠的過去，正對著現在的他們輕輕歌唱，聽得人心里暖暖的，林風的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了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