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燭火與傷痕
- 開局遭雷劈:音樂不需要被定義
- 囂張的南宮逸
- 3115字
- 2025-08-24 15:49:30
那艘滿載著工具與希望的丑陋方舟,終于在鉛灰色的水面上變成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墨點最后徹底消融在遠方那片灰敗的暮色里。海風帶著劫后余生的冰冷潮意,吹拂著陽臺上那面依舊在倔強飄揚的紅色旗幟,發出“呼啦啦”的輕響,像一首悲愴卻又頑強的戰歌。
阿汐依舊靜靜地靠在林星的肩頭,直到那個墨點消失了許久,她才緩緩地、帶著一絲不易察察的顫抖,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吐盡了從災難降臨到此刻所有積壓在胸口的恐懼、悲傷與疲憊。
白日里那份因重逢因計劃因希望而強行提起的亢奮與豪情,如同退潮般緩緩褪去。冰冷嚴峻的現實,便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猙獰礁石,清晰地浮現,狠狠地硌著他們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
巨大的虛脫感,如同遲來的潮水,瞬間將阿汐淹沒。她這才感覺到,自己那雙被竹竿和繩索磨得血肉模糊的手,正傳來一陣陣火燒火燎的刺痛;那雙在冰冷渾濁的泥水里跋涉攀爬的腿,早已酸軟得像兩團不屬于自己的棉花。
“進去吧?!绷中撬粏〉穆曇粼诙呿懫?,帶著濃得化不開的心疼。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靠在自己肩頭的那具單薄的身體,正在微微地顫抖。
阿汐“嗯”了一聲,聲音輕得像羽毛。她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林星沒有再說話。他只是用那只沒有受傷的手臂,更緊地環住了她的肩膀,給了她一個沉默卻無比堅實的支撐。兩人就這么靜靜地相擁著依偎著在這座被洪水圍困的孤島之上,在這片巨大的水上墳場里,汲取著彼此身上那一點點微弱卻無比珍貴的屬于人間的溫度。
許久,阿汐才終于找回了一點力氣。她扶著林星,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回到了那間還殘留著濃重血腥味和藥味的臥室。
劫后重逢的短暫溫存,很快便被冰冷嚴峻的現實所取代。當阿汐重新解開林星身上那些被血水浸透的繃帶時,她那顆剛剛才因希望而稍稍落回實處的心,再次被狠狠地揪緊。
傷口比她想象中更嚴重。那些被尖銳殘骸劃開的口子,在渾濁的洪水里浸泡了太久,邊緣已經開始泛起不祥的紅腫。他那張因失血和擔憂而慘白的臉,此刻也因為低燒而泛起了一層病態的潮紅。
阿汐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知道,在這座與世隔絕的孤島上,沒有抗生素,沒有專業的清創工具,一場小小的感染,都可能輕易地奪走這個剛剛才從死神手里掙脫回來的男人的生命。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上了她的脖頸。但她看著林星那雙雖然黯淡卻依舊深邃沉靜的眼睛,那份恐懼,便被一種更強大的守護的執念,硬生生壓了下去。她不能慌,更不能倒下。他是她和景曦的天,現在她要為他撐起這片天。
她找來家里僅有的一小瓶醫用酒精,用棉簽蘸著,咬著牙一點一點地為他清理著那些最危險的傷口。酒精觸碰翻卷的皮肉,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林星的身體猛地一顫,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卻死死地咬住嘴唇,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只是用那雙深邃的眼睛安靜地、帶著全然的信任與交付,凝視著她。
那目光,像一道最滾燙的烙印,給了阿汐無窮的勇氣。她的手不再顫抖,動作變得鎮定而利落。消毒上藥用干凈的紗布重新包扎。每一個步驟,都做得一絲不茍,像在完成一件最神圣的藝術品。
當最后一處傷口被包扎好時,阿汐已經累得渾身是汗,整個人都快要虛脫。她看著那個被自己重新包扎得像個木乃伊一樣的男人,終于長長地松了口氣。
“餓了吧?”她替他掖好被角,聲音沙啞地問。
林星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深邃的眼睛,溫柔地看著她。
阿汐知道,他也餓了。他們都需要一頓真正的熱乎乎的飯菜,來驅散身體里的寒意,來慰藉這顆在末日中飽受驚嚇的靈魂。
她站起身,走進那間被當成臨時廚房的客房??ㄋ範t的藍色火焰“呼”地一聲被點燃,像一簇在這末日廢墟中倔強跳動的生命之火。她淘了米,熬了一鍋濃稠的小米粥。又從物資堆里,翻出兩個雞蛋和一小把干香菇。
香菇用珍貴的溫水泡發,切成細絲。雞蛋打散,在小小的平底鍋里攤成一張金黃的蛋皮,再切成均勻的細絲。當小米粥熬得翻滾粘稠時,她將香菇絲和蛋皮絲一同放了進去又撒上一點點鹽。
一碗簡單到簡陋的香菇雞蛋粥,在這一刻,卻散發出足以慰藉人間的無上美味。那香氣,穿過房間,飄進臥室,像一只最溫柔的手,輕輕撫摸著兩人疲憊的靈魂。
阿汐盛了兩碗粥。一碗放在床頭的小幾上,另一碗她端著,在林星的床邊坐了下來。
“阿星哥,我喂你?!彼蒙鬃右ㄆ鹨簧状盗舜颠f到他嘴邊。
林星看著她,看著她那張沾染著灰塵和疲憊卻依舊溫柔動人的臉,眼眶瞬間就熱了。他張開嘴,順從地將那口溫熱的粥咽了下去。
粥很燙,順著食道滑進冰冷的胃里,一股暖流瞬間涌遍四肢百骸。那不僅僅是食物的溫度,更是家的溫度,是愛的溫度。
阿汐一勺一勺地喂著,林星一勺一勺地吃著。兩人都沒有說話,房間里只剩下勺子與碗碰撞的輕微聲響,和彼此平穩的呼吸。窗外是毀滅后的死寂世界,窗內是兩碗滾燙的人間煙火。
這一刻,他們不是什么天才音樂家,也不是什么獲獎作家,更不是什么幸存者的領袖。他們只是一對在末日中相濡以沫、彼此依靠的普通夫妻。
一碗粥下肚,林星的身體終于恢復了一些力氣,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絲血色。阿汐也端起自己的那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她需要補充體力,因為她知道,接下來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吃完飯,阿汐收拾好碗筷,又去看了看熟睡的景曦。做完這一切她才終于有時間,在林星身邊坐下,享受片刻的安寧。
然而,夜幕降臨,林星的低燒,毫無懸念地演變成了一場來勢洶洶的高燒。他陷入了深沉的昏睡,嘴里開始說一些破碎的毫無邏輯的胡話,像被困在某個深不見底的噩夢里,掙扎著卻無法醒來。
“……水……全是水……別過來……”他猛地揮舞著手臂,仿佛要推開什么無形的怪物,眼神里充滿了驚恐。
阿汐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知道,高燒正在打開他創傷記憶的閘門,將他拖回那個最絕望的噩夢里。
她不能讓他一個人沉淪。
她爬上床,在他身邊躺下,用自己那并不溫暖的身體,緊緊地抱住他滾燙的身軀。她將臉頰貼在他的耳邊,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堅定的聲音,開始講述。
“阿星哥,你聽我說我們安全了。我們在家里在二樓洪水淹不到這里?!?
“李木匠和王伯已經回去了他們帶著工具,正在造一艘更大、更結實的船!李叔說三天!三天他就能造出一艘能在這片海上橫著走的大家伙!”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束光,試圖穿透林星被高燒和噩夢包裹的混沌意識。
“我們不會被水困住,阿星哥。我們會有船,很大很大的船。等你好了我們就開著船,去把所有的人都找回來。我們還要去撈李叔說的那根金絲楠木,去做新船的龍骨。我們還要重建小學堂,讓景曦和村里的孩子們,都能坐在第一排……”
她不停地說著,將他們那個遙遠的脆弱的卻又無比清晰的關于“重建”的藍圖,一點一點地,用聲音編織成一張堅韌的網,試圖將他從那片絕望的冰海里,重新拉回這片充滿希望的人間。
奇跡,似乎真的發生了。在聽到“船”和“小學堂”這些詞匯時,林星那劇烈顫抖的身體,似乎極其微弱地平復了一絲。他那緊鎖的眉頭,也幾不可察地松動了一下。
阿汐沒有停。她就這么抱著他,說了一整夜。說到聲音沙啞,說到口干舌燥,說到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安慰他,還是在說服自己。
直到天邊,那片無邊無際的鉛灰色天幕的盡頭,一縷極其微弱的卻無比清晰的帶著金邊的晨光,終于刺破了厚重的云層。
阿汐顫抖著伸出手,探向他的額頭。那灼人的滾燙,似乎……退去了一點點!雖然依舊高熱,卻不再是那種仿佛要將人焚燒殆盡的恐怖溫度!
他扛過來了。
阿汐的眼淚,在這一刻,再也無法抑制,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她知道,最危險的時刻,過去了。
窗外,那面由她親手升起的紅色旗幟,在晨光中無聲地飄揚。遠處那幾點微弱的屬于幸存者的燈火,與他們這盞搖曳了一整夜的燭火遙相呼應像幾顆在無邊黑暗中相互取暖的倔強的星辰。
她知道,他們的航行,還很長很長。但只要這盞燭火還在搖曳,只要他還在她身邊,他們就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