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時間像被拉直的鋼絲，平淡得沒什么起伏。

每天在家按時吃飯，運動受傷的腳，調整自己的心態，連夜里的夢都變得稀薄——那些天她睡得異常安穩。

直到第七天深夜。

太陽穴突然突突地跳，像有根細針在里面反復扎著。她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想往枕頭里埋得更深些，意識卻猛地被拽進一片熟悉的眩暈里。

又是那輛公交車。

擁擠的人群，消毒水混著汗味的空氣，還有那個淡綠色長裙的女生漲紅了臉想解釋卻發不出聲音的窘迫。她站在原地，看著周圍的人舉起手機，鏡頭像無數只冰冷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突然，所有畫面都碎了。

眼前炸開一片刺眼的白光，像是被人塞進了無數塊屏幕。微博熱搜詞條在上面滾動，帶著鮮紅的“爆”字——“大學生公交車推搡老人”“沒教養的年輕人”“被老人騷擾了怎么辦？”“現場視頻流出”。

評論區像沸騰的油鍋，密密麻麻的字涌出來……

【666。:“這女的也太夸張了吧？老人碰一下能怎么樣？尊老愛幼懂不懂？”】

【xl:“就是，看她穿得挺光鮮，心思怎么這么刻薄？說不定是自己站不穩賴別人。”】

【momo“:等等，你們沒看她表情嗎？像是被嚇到了，說不定不是簡單碰一下？”】

【沒人比我帥:“樓上想多了吧，老人都快八十了，能做什么？明顯是女生小題大做，想博關注。”】

【喵小姐喜歡喝咖啡:“我發現有個發視頻的是她大學同學吧？我刷到過他之前追人家的動態，這引導性也太明顯了……”】

【重逢:“不管誰發的，推老人就是不對！年紀輕輕的，一點虧都吃不得？”】

【der:“虧？被騷擾叫吃虧？你們是瞎了還是心盲？沒看見她哭嗎？老人就一定是好人？”】

【馮:“呵，穿那么扎眼的裙子擠公交，不就是想引人注意？現在又裝受害者，惡心。”】

【最愛537:“服了，受害者有罪論又來了？穿什么是她的自由！】

【憂郁的樹:“說不定真是誤會呢？老人眼神不好沒站穩……”】

【呼嚕:“誤會？受害者都說得清清楚楚了，他還一口一個‘小姑娘別訛人’，這不是倚老賣老是什么？年齡大不是犯罪的免死金牌！”】

【風中的臘梅:“可他都快八十了，萬一被網暴出個好歹……年輕人讓著點老人怎么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別惹我，惹我就發瘋:“讓？憑什么讓？今天讓他摸一下，明天是不是就能動手動腳了？受害者的權益誰來管？別拿‘尊老’綁架人，尊老是尊重值得尊重的人！”】

【雷:“你們就是太偏激了，網上的事真真假假，說不定是女生想紅故意炒作呢？老人家看著挺老實的……”】

【花終究落了:“老實？騷擾別人的時候怎么不老實？合著受害者就得是完美的？被騷擾了還得被質疑動機？這是什么歪理！”】

爭吵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那抹在車上的淡綠色，到了網上成了各方拉扯的焦點，有人盯著裙子罵她“招搖”，有人護著她要“討公道”，唯獨沒人問那個女生，那瞬間的恐懼和委屈，究竟有多沉。

林曉冉忽然攥緊了床單。她看見女生站在天臺，毫不留戀的跳了下去，那些嘈雜的議論聲好像都消失了……

頭又開始疼，比剛才更兇，像要裂開。夢里的新聞播報聲突然清晰無比——……20xx年5月16日下午六時許，榕州大學城文心樓天臺有人墜樓……經核實，系此前‘公交推人’事件當事人……”

突然眼前又出現一陣白光，微博熱搜詞條在上面滾動，帶著鮮紅的“爆”字——#公交墜樓女生身份##大學生推老人后續##網曝囂張女生素描#

林曉冉看見#大學生推老人后續#被頂到前排的評論：“有沒有人注意到，今天下午大學城那邊有個女生從天臺跳了？時間正好是這事兒發酵最厲害的時候……現在有記者在做新聞播報。”

下面有人附和：“我知道，我知道，我朋友在現場，說是救護車拉走的時候已經沒氣了……”

她記得對方當時說的“漂亮姐姐”記得女生強作樂觀的對她說“再見”記得風里帶著的、屬于大學城的梔子花香。

“好難過……怎么會這樣……頭好疼……”

林曉冉猛地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額頭上全是冷汗。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在墻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房間里靜悄悄的。

她抬頭看了看床尾墻上的日歷【20xx年5月16號】。

不是夢。

剛才那些屏幕上的字太清晰了，清晰得不像虛構。

她摸過枕邊的手機，屏幕亮起時刺得她瞇了瞇眼。指尖顫抖著點開微博，心臟在胸腔里擂鼓。

搜索欄里，她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敲下了“公交車老人學生”。

林曉冉看見真的有#網曝囂張女生素描#這一詞條時，血液幾乎在這一刻凍住了。

首頁全是淡綠色長裙女生的側臉照片——是那天在公交車上被人偷拍的，角度刁鉆，正好拍到她紅著眼眶卻咬著唇的樣子，配文全是“態度囂張”“毫無悔意”。評論區像炸開的鍋，有人扒出了她的學校，甚至有人根據模糊的特征猜起了專業，污言穢語鋪天蓋地。

【就像老鼠愛大米:“這種人就該社會性死亡”】

【。:“看著就不是好東西，老人都推”】

【嘻嘻:“聽說被學校處分了？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