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剛駛過一個顛簸的路口，一陣尖銳的鈍痛突然攥住了林曉冉的太陽穴。她下意識地按了按眉心，指尖的溫度卻壓不住那股從額角蔓延開的酸脹，像是有根無形的線在腦子里反復拉扯。

窗外的街景開始跟著晃，店鋪招牌和行人的影子漸漸糊成一團流動的色塊。她把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那點涼意暫時壓下了翻涌的眩暈，眼皮卻重得像掛了鉛——不過幾秒鐘的功夫，意識就跟著車身的搖晃，不知不覺間便墜入了夢鄉。

“這里是哪？好眼熟”

“感覺這些人我剛剛才見過，這不是我剛剛上的公交車嗎？”

擁擠的人潮里突然爆發出爭執。一個身穿淡綠色長裙的女生正用力推開一個老人，聲音帶著哭腔：“你別碰我！”然后周圍有人舉起了手機，鏡頭在閃爍的光線下晃得人眼暈。后來，她看見那個女生從天臺跳了下去！

林曉冉猛地驚醒，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她下意識看向車的中間，那個穿著淡綠色長裙的女生正低頭玩手機，陽光透過車窗，在她發梢鍍上一層金邊。是她，夢里那個女生。林曉冉的呼吸一下子滯住了。

公交車猛地一顛，穿淡綠色長裙的女生猛地側身，用力推開身邊的老人，裙擺被帶得掃過扶手，像片受驚的葉子。“你別碰我！”

她聲音發顫，眼眶泛紅，那抹鮮活的綠在擁擠的車廂里顯得格外刺眼。

老人踉蹌著扶住欄桿，立刻佝僂起背，眉頭擰成疙瘩，語氣無辜的說：“哎喲，小姑娘怎么回事啊？車晃了碰了你一下而已，推我這把老骨頭做什么？”

“你碰了我不止一下了，你從我的腰間往下擦過三回，我原本只是懷疑，沒想到你越來越過分了，你這么大年齡了沒想到你這么不要臉。”女生的眼中含著淚，氣憤對著老人說，手止不住的顫抖……

周圍立刻響起竊竊私語，有人探頭看過來：“是啊，老人家站不穩碰一下很正常吧？”“看著挺文靜的，怎么對老人這么兇？”

“這個女生好像遇見老人耍流氓了，怎么辦，要不要幫一下，安慰一下也行。”

“別，這樣的事你少管，有些離譜老人可難纏得很，小心惹禍上身。”

周圍有人舉起手機，鏡頭在閃爍的光線下晃得人眼暈。

混亂中，人群里一個戴眼鏡的男生也舉起手機，鏡頭對準女生泛紅的眼眶，此刻指尖飛快地在社交平臺打字：“親眼所見，某女生在公交上因‘被碰了一下’就推搡老人，態度惡劣，現在的年輕人……”底下附上一段掐頭去尾的視頻，很快被幾個網絡上看見的人轉發擴散。

女生漲紅了臉想解釋，可周圍的指責像潮水一樣涌來，有人指著她罵“沒教養”，有人說著“算了算了，各退一步吧……”

她張了張嘴，聲音被淹沒在嘈雜的議論里，眼淚越涌越兇，卻只能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車到站的提示音突然響起，“大學城站到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幾乎是逃一般地擠下車，后背還貼著幾道異常的目光。

站臺風挺大，吹得她頭發亂飄。她蹲在站牌邊，肩膀忍不住發抖，剛才強撐的勁兒全泄了，眼淚砸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要不要下去安慰一下？反正這里離家里那邊也就幾個站而已，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跳樓，我這個莫名其妙的噩夢，萬一是真的呢？”林曉冉猶豫了片刻，下了車。

“你還好嗎？”一只遞來紙巾的手停在她眼前，聲音溫溫柔柔的。

她抬頭，看見一個女生手里拿著醫院的ct片和檢查單，正彎著腰看她。

指尖接觸到紙巾，她突然就沒忍住，帶著哭腔說了句：“沒事，我緩一緩就好，我沒想到我會遇見這樣的事真的很難受……我要回學校了，明天還有課。”

“需要我陪你一段路嗎？”林曉冉輕聲說

“不用了，謝謝漂亮姐姐，你應該還有你的事吧，不耽誤你了，我回學校沒多久就到了，你放心好啦。”

“是榕大嗎？還是另一邊的工程大學？”

“是榕大”

“哇，那很厲害啊，現在分數線越來越高了，能考進去太牛了”

風還在吹，但好像沒那么冷了。她吸了吸鼻子，“謝謝姐姐夸我，怪不好意思的，我沒這么難受了，不用太過擔心，走了”

“再見”

“再見”

她拖著腳步回到寢室時，頭發還亂糟糟地貼在臉頰上，眼眶紅得像兔子。

剛推開寢室門，正在追劇的室友林薇就抬頭看過來，手里的薯片“咔嚓”一聲停在嘴邊：“陳語然，你這是咋了？被臺風卷了還是被人欺負了？”

她沒說話，把斜挎包往椅子上一扔，就撲到自己床上，臉埋進枕頭里悶悶地哼了一聲。床板晃了晃，林薇趿著拖鞋走過來，伸手戳了戳她:“哭了？眼睛腫成這樣，跟我說說唄，誰惹咱們家寶寶了？”

另一個在寫作業的室友王亞楠也停下筆，遞過來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

她從枕頭里抬起半張臉，鼻尖還紅著，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就……剛才在公交車上，一個老頭碰了我好幾回，手背擦過我腰，我本來不覺得什么，沒想到他越來越往下，我氣不過，推了他……”話沒說完，眼淚又不爭氣地往下掉，“他還裝無辜找理由說只是沒站穩，碰了下！還有人拿手機拍我！周圍人全罵我沒教養……”

林薇聽完“嚯”了一聲，往她床邊一坐：“什么年代了還有這種顛倒黑白的？老頭變壞了還是壞人變老了？你沒懟回去啊？”

“我想解釋的，”她吸著鼻子搖頭，“但他們不聽，聲音太大了，我……”

“別氣別氣，”劉歡歡停下化妝的手抽了張紙巾遞給她，語氣溫溫柔柔的，“跟不講理的人吵不出結果，你沒受傷吧？剛才看你回來的時候走路有點晃。”

“倒是沒受傷，就是心里堵得慌。”她接過紙巾擦了擦臉，忽然想起什么，嘴角牽起一點微弱的弧度，“不過下車的時候，有個漂亮姐姐也給我遞了紙巾，也安慰了我，還不放心我這個狀態回學校，人挺好的。”

“幸好還是有好人的。”林薇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寶寶不哭，晚上我請你吃麻辣燙，加兩份魚丸，吃完啥煩惱都沒了！”

她被逗得“噗嗤”笑了一聲，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心里那股憋悶卻像被戳破的氣球，慢慢癟下去了些。窗外的風還在吹，但寢室里暖黃的燈光裹著室友的身影，讓陳語然的心慢慢的覺得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