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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萬里征途

陸漢唐那聲“棄關南投”的軍令,帶著斬斷后路的決絕,響徹凜冽的寒關。沒有時間猶豫,沒有時間哀悼這座守護了無數歲月的雄關,陸漢唐只給全軍一夜的準備時間!

“全軍整備,能帶走的糧秣、軍械、馬匹,帶不走的重型火器、多余輜重,就地焚毀!絕不留一粒米、一門炮給清虜!”

整個嘉峪關瞬間陷入末日般的瘋狂,火光沖天而起,映照著士兵們倉惶又決然的臉龐,巨大的投石機、笨重的佛郎機炮被推入火堆,糧倉大開,士兵們拼命將粟米、干肉塞進背囊,將草料捆上馬背。家眷的哭喊聲、軍官的厲喝聲、馬匹的嘶鳴聲、火焰吞噬木料的噼啪聲交織成一曲悲愴的逃亡序曲。

張遠山軍師陀螺般旋轉,他滿頭大汗,在地圖與各營傳令兵之間穿梭。

路線早已擬定:不走平坦但已被清軍滲透的河西走廊大道,而是出關后,立刻折向東南,鉆入祁連山與合黎山交錯的險峻谷地,沿弱水上游河谷隱蔽潛行,目標直指張掖外圍,再伺機南下,穿越祁連山余脈,進入青海東北部邊緣的羌中之地,避開清軍重兵把守的蘭州要道,最終目標是繞道隴南,進入漢中盆地!這是一條九死一生的險路!崎嶇、寒冷、補給斷絕!

子夜時分,寒風似刀。

嘉峪關的關門在沉重的絞盤聲中緩緩開啟,陸漢唐一身輕便皮甲,外罩御寒的厚毛氈斗篷,倒提青龍偃月刀,胯下棗紅馬噴著白氣。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這座在火光中漸漸模糊的關城,眼中沒有半點留戀。

“出發!”一聲低沉的號令,四千余人的隊伍,悄無聲息地滑入關外無邊的黑暗與朔風之中。

馬蹄裹著厚布,車輪纏上草繩,盡可能減少聲響,火把極少,只有前方斥候手中微弱的幾點星火在狂風中搖曳,指引著方向。

寒風卷著細碎的雪粒,抽打在臉上,隊伍中壓抑的喘息聲、孩童被捂住嘴的嗚咽聲、車輪碾過凍土的吱呀聲,是這死寂天地間唯一的聲響。

艱難跋涉了十余日,隊伍終于鉆出祁連山北麓的險峻谷地,抵達張掖西北的荒原。

人困馬乏,糧草消耗極快,嚴寒是最大的敵人,白日尚可咬牙前行,入夜后氣溫驟降,滴水成冰。帳篷簡陋,篝火微弱,不斷有老弱病患在睡夢中凍僵,再也無法醒來。士兵們臉上掛滿冰霜,眼神中最初的決絕漸漸被疲憊和茫然取代。

“將軍!昨夜……又跑了三十幾個!是……是王把總手下的一隊人!帶著幾匹馬和干糧……”清晨,一名親兵隊長臉色難看地向陸漢唐報告。

陸漢唐面無表情,只是握緊了刀柄,有士兵逃亡,在他意料之中。這茫茫戈壁,前路渺茫,后有追兵,嚴寒饑餓,動搖人心在所難免。

他看向張遠山,張遠山正裹著厚厚的皮裘,嘴唇凍得發紫:“大人,人心浮動,非嚴刑峻法不能止!需殺一儆百!否則逃亡之風蔓延,隊伍頃刻瓦解!”

陸漢唐點頭:“傳令!王把總御下不嚴,致使士卒叛逃,軍法從事!立斬!其首級傳示各營!再有言逃者,斬!鼓動逃亡者,誅三族!”

軍令在寒風中傳開,不久,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被高高挑起,插在營地中央的木桿上。

王把總那驚恐絕望的表情,在慘白的雪地上顯得格外刺眼,整個營地鴉雀無聲,一股更深的寒意籠罩了所有人。逃亡暫時被血腥鎮壓下去,但一種更加壓抑的氣氛,瘟疫般在隊伍中蔓延。

家眷中的哭泣聲更低了,士兵們的眼神更加麻木。

離開張掖外圍的荒原,隊伍一頭扎進了祁連山南麓的茫茫雪原。這才是真正的煉獄,海拔升高,空氣稀薄,寒風更加刺骨,卷起的雪沫宛如沙暴,能見度不足十步,積雪深及馬腹,行軍速度驟降,馬匹不斷倒下,成為隊伍的口糧,但杯水車薪。

“將軍!前面……前面是冰河!過不去了!”斥候連滾帶爬地回來報告,臉上滿是絕望,一條寬闊的冰河橫亙在前,冰面看似厚實,但底下暗流洶涌,冰層脆弱不堪。

陸漢唐策馬上前,看著眼前白茫茫一片,天地間仿佛只剩下呼嘯的風雪。他翻身下馬,走到冰河邊,用刀柄重重敲擊冰面,回響告訴他,冰層并不足以支撐大隊人馬通過。

“繞!”他只說了一個字,隊伍被迫在深雪中艱難跋涉,尋找更窄或冰層更厚的河段。這一繞,就是兩天兩夜!

風雪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隊伍徹底散了形,拖成了斷斷續續的長線,不斷有人倒下,倒在雪地里,很快就被風雪掩埋,成為這白色墳場的一部分。家眷的哭聲早已消失,只剩下絕望的沉默。

“娘!娘你醒醒!醒醒啊!”半大孩子的哭喊撕心裂肺,他的母親蜷縮在雪地里,臉色青紫,身體早已僵硬,旁邊的父親試圖拉起孩子,自己卻一個踉蹌栽倒,再也沒能爬起來。

陸漢唐勒馬停下,看著這一幕,牙關緊咬,但他不能停!停下就是全軍覆沒,他一揮刀:“走!繼續走!掉隊者自求多福!”

這是最殘酷的命令,拋棄老弱,只為讓能戰之士活下去!

風雪中,隊伍艱難地蠕動,身后留下被遺棄者的痕跡,很快又被風雪無情地抹平。當隊伍終于找到一處勉強可過的冰面,分批小心翼翼地渡過冰河時,四千余人的隊伍,已銳減至不足三千五!凍死、餓死、掉隊失蹤者,不計其數。青龍刀的刀鞘上,也結了層厚厚的冰霜。

歷經近兩個月的非人跋涉,當隊伍終于翻過最后一道山梁,進入相對平緩的隴南山區時,已是草長鶯飛的四月。然而,溫暖并未帶來生機,反而預示著更大的殺機。

這里,已是清軍勢力滲透的邊緣地帶,阿濟格的大軍追擊李自成殘部,主力雖在湖北,但其游騎哨探已遍布陜甘交界。

“報將軍!前方山谷發現清虜!人數約兩百!押運著幾十輛大車!像是糧隊!”疲憊不堪的斥候眼中爆發出驚人的亮光。

糧!這個字好像魔咒,瞬間點燃了這支瀕臨絕境隊伍的最后一絲野性!

一路的壓抑、一路的犧牲、一路的屈辱,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拔出青龍偃月刀,刀鋒在春日陽光下閃爍著渴血的寒芒!

“全軍聽令!”他的聲音炸響在山谷,“前方!清虜糧隊!殺光他們!奪其糧秣!為死去的兄弟報仇!殺!!!”

“殺!!!”憋屈了太久的西北漢子們,爆發出震天的怒吼,饑餓和仇恨點燃了他們最后的力氣,騎兵上馬,步兵抽刀,向著毫無防備的清軍糧隊猛撲過去!

那支清軍押糧隊顯然沒料到在這荒僻之地會遭遇如此規模的“匪軍”,倉促間組織抵抗,但面對餓狼般撲來的亡命之徒,陣型瞬間被沖垮,戰斗毫無懸念,甚至稱不上戰斗,而是一場血腥的屠殺!

陸漢唐一馬當先,青龍刀化作青色閃電,刀光過處,清兵草芥般倒下!

他根本不需要什么招式,純粹是力量與速度的碾壓,每一次揮刀,都帶著積壓了數月的滔天怒火,鮮血噴濺在他臉上、身上,他卻渾然不覺,只覺久違的熱流在四肢奔涌!

不到半個時辰,戰斗結束。兩百清兵盡數伏誅,糧車被奪。士兵們瘋狂地撲向糧車,撕開麻袋,抓起生米就往嘴里塞,抓起腌肉就啃,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飽腹的滿足感,暫時沖淡了疲憊與悲傷。

然而,張遠山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他快步走到正在擦拭刀上血跡的陸漢唐身邊:“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清虜糧隊被劫,其主力必在附近!我等行蹤已暴露!必須立刻轉移!向東南!進漢中!”

陸漢唐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污:“先生所言極是!傳令!就地飽食!攜帶三日口糧!其余糧秣能帶多少帶多少!帶不走的,燒!半個時辰后,全軍開拔!目標漢中!”

火光再次燃起,這次燒的是帶不走的糧食。士兵們看著熊熊火焰,眼中滿是不舍,但軍令如山,隊伍再次啟程,向著東南方向的山林深處疾行。

清軍的反應比預想的更快。就在他們離開劫糧地點不到一日,大隊清軍騎兵的煙塵便出現在后方天際線,馬蹄聲滾滾而來!

“快!進山!進山!”軍官們嘶聲力竭地催促,隊伍拋棄了所有不必要的負重,甚至丟棄了部分搶來的糧食,只求速度!

步兵咬著牙狂奔,騎兵護住兩翼,家眷被夾在中間,哭喊聲、喘息聲、馬蹄聲、追兵的呼喝聲交織成亡命奔逃的悲歌。

山林成了唯一的屏障,崎嶇的山路延緩了清軍騎兵的速度,但也讓陸漢唐的隊伍付出了慘重代價。掉隊者被清軍追上,慘叫聲在山谷中回蕩,不斷的遭遇戰、伏擊戰,每一次接觸都留下幾具甚至幾十具尸體。隊伍的人數在追擊和逃亡中不斷減少。

當他們終于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沖出秦嶺余脈,進入相對開闊的漢中盆地邊緣時,已是五月初。身后窮追不舍的清軍騎兵,似乎也因深入敵境而放緩了腳步。

然而,漢中并非樂土,這里同樣混亂不堪,清軍游騎、潰散的大順殘兵、地方團練武裝魚龍混雜。陸漢唐的隊伍不敢停留,甚至不敢靠近大的城鎮,只在鄉野間晝伏夜行,靠著劫掠零星的地主莊園和清軍小股部隊勉強維持。

壞消息不斷傳來:揚州十日!史可法殉國!南京陷落!弘光帝被俘!南明小朝廷亡了!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幾乎將這支歷經千辛萬苦才抵達江南邊緣的孤軍徹底擊垮,他們為之浴血奮戰、千里投奔的目標崩塌了!

絕望徹底的絕望籠罩了每一個人,連陸漢唐握著刀柄的手,都微微顫抖。他看向張遠山,這位智囊此刻也面如死灰。

“大人……我們……我們該去哪?”一名渾身浴血、鎧甲殘破的千總,聲音嘶啞地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陸漢唐看著東方,那是長江的方向。南京沒了,但抗清的烽火,熄滅了嗎?他想起張遠山分析過的,湖北還有何騰蛟,還有李過、高一功的忠貞營!

他一咬牙,眼中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南京沒了!但江南還在!漢家江山還在!清虜能占城,占不了人心!傳令!目標鄖陽!投奔湖廣總督何騰蛟!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跟清虜干到底!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殘存的將士們,用盡最后力氣發出怒吼。這怒吼中,已無多少希望,只剩下破釜沉舟的決絕與對命運最后的抗爭!

當陸漢唐率領著僅存的一千五百余名形容枯槁、甲胄破爛的殘兵,如從地獄爬出的幽靈般出現在鄖陽城下時,已是五月中旬。

城頭守軍驚疑不定地看著這支打著早已消失的“明”字殘旗,卻穿著混雜不堪、血跡斑斑衣甲的隊伍。他們身上那股歷經萬里血戰、百死余生的慘烈煞氣,讓守軍膽寒。

“城下何人?!”城頭守將厲聲喝問。

陸漢唐策馬上前幾步,昂首挺胸,盡管疲憊已極,聲音卻依舊洪亮:“大明嘉峪關總兵!陸漢唐!率部自萬里西陲,沖破清虜重圍,特來投奔何騰蛟何總督!共襄抗清大業!請開城門!”

城上一片嘩然。嘉峪關?萬里之外?沖破重圍?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消息很快傳到暫駐鄖陽的南明湖廣總督何騰蛟處。何騰蛟聞訊大驚,親自登上城樓,他看著城下這支雖然殘破不堪,但隊列依舊森嚴,士兵眼神依舊銳利,尤其是為首那位將軍,雖滿面風霜,血污未凈,卻如標槍般挺立,手中那柄奇長的青龍刀在夕陽下閃爍著懾人寒光的隊伍,心中震撼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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