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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村尾槐樹下

村尾,一株老槐樹如龍蟠踞,樹皮皴裂,樹影下便立著王鈉阿姨那座低矮的小土屋。大人們從不許我們走近那里,更別提和她搭話。大人目光里那種含混不清的警惕,像無形的屏障,把她牢牢圈禁在村尾那片濃密的樹影里。

王鈉阿姨在我們心中,猶如一段神秘又危險的傳說。她常常一個人坐在屋前石墩上,時而喃喃自語,時而又獨自笑出聲來,蓬亂的頭發在風中飛舞,如同糾纏不清的亂草。倘若有人走近,她多半是驚惶地躲進屋里,只留下一條倉促的身影。

村里的孩子,包括我和小弟,都遠遠避著走,只敢在槐樹葉子在風里翻著白的空隙中,偷望一眼她黑洞洞的門口。

那個夏日的傍晚,我和小弟在墻根下捉蟋蟀,汗津津的脊背貼著土墻,一陣陣涼意透過來。大人們搖著蒲扇在樹下乘涼,閑話聲隨風飄來,如夏夜蚊蚋的低語。正待離開,一句分明清晰的話忽地鉆進耳中:“……王鈉啊,年輕那會兒心氣兒高,非要跟個女戲子好,家里捆著打也不回頭,結果呢?……唉,二尾子嘛,作孽!……”那聲音壓得極低,卻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在我和小弟毫無防備的心上,猛地割開一道口子——原來,這“瘋”字背后,竟藏著一個如此令人震驚的秘密。

月光悄悄爬上窗欞時,我和小弟躺在硬硬的炕席上,白天聽來的那句“二尾子”如燒紅的烙鐵,在寂靜里灼燙著我們的好奇與困惑。那古怪而令人生畏的“瘋”,竟原來只是——她愛了一個不被允許去愛的人。這秘密太沉,壓得小小的心腔咚咚直跳。

后來一次,我們玩得忘形,蹴鞠飛進王阿姨的小院。我踟躕著,最終鼓起勇氣去撿。她竟從屋里出來,我驚得僵在原地。她卻沒說話,只默默拾起球遞還給我,目光溫和,竟似一泓無風的水,全無往日的驚懼。她瘦削的手遞過球來,動作很輕,臉上微微帶著一點柔和的疲憊,然后便轉身回屋去了。我和小弟愣在原地,只聽見木門吱呀一聲合攏,方才那眼神里沉淀的溫和,卻像種子一樣,悄悄在我們心里埋下了。

再后來,我們膽子漸大。有次在她門前逗留,她竟倚在門框上,招手喚我們過去。她掏出幾塊捂得有些發軟的糖塊,塞進我們汗濕的小手里,那糖帶著她手心的微溫。小弟的褂子被樹枝刮破了一道口子,她默默拿進屋去,一會兒出來時,破口處已細密地綴上了一塊干凈的補丁。針腳細密又整齊,仿佛縫進了某種無聲的歉意。她甚至還會講些古早的傳說,聲音低沉卻清晰,煤油燈把她的影子貼在土墻上,那影子安穩地搖晃著,像一幅寧靜的畫。

“瘋子”二字粗暴裹住的王阿姨,她遞過糖塊的手,縫補破衣的針腳,燈影下講述故事的安穩輪廓……這些微小的善意,此刻在記憶里卻格外清晰,如同冬日里兀自燃燒的余燼,散發出令人心安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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