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店老板依舊是那副刻薄相，看到我這身打扮和筐里的“爛草”，毫不意外地開始驅趕：“滾滾滾！小叫花子別擋……”

“夫人！請看這個！”我眼尖，瞅準一個穿著華貴狐裘斗篷的婦人剛踏進店門，立刻一個箭步上前，聲音清脆響亮，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勇氣，甚至蓋過了老板的呵斥。

在老板驚怒、婦人蹙眉、丫鬟警惕的目光中，我猛地拉開自己破襖的前襟，露出里面絮著的、厚厚一層灰白蓬松的蘆花！

“塞在襖子里的！就這個！您摸摸看！比新棉花蓬松，比鴨絨便宜！擋風隔寒，暖著呢！”我語速飛快，眼神灼灼地盯著那位穆夫人，沒有絲毫退縮。孤兒院搶資源練就的厚臉皮和關鍵時刻豁得出去的勁兒，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

穆夫人被打斷的不悅在看清我破襖里那異常蓬松的填充物時，化作了審視和一絲興趣。她矜持地用戴著暖套的指尖捻起筐邊一點蘆花，輕輕捏了捏，又嗅了嗅。

那細微的停頓和眼底一閃而過的亮光，被我精準捕捉！

“小丫頭，這東西，怎么賣？”她聲音平淡，卻如同天籟。

“十文！這一筐！”我心臟狂跳，聲音卻努力維持平穩，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布店老板倒吸涼氣。錢夫人卻只是略一頷首。丫鬟彩云利落地數出十枚銅錢遞給我。

我伸出凍得通紅、沾著泥污但此刻無比穩定的手，接過了那十枚沉甸甸的銅錢！黃澄澄的顏色，冰冷的觸感，卻是我在這個世界掙到的第一份希望！

“送到西街錢府后角門。”錢夫人留下吩咐，翩然離去。

我緊緊攥著那十文錢，感受著金屬硌著掌心的真實感，沒有狂喜到發抖，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踏實和“計劃通”的暢快。目光掃過掌心的銅錢，大部分是普通的“開元通寶”，但其中一枚顏色格外深沉，邊緣銳利，隱約有些細密奇特的紋路……一絲極淡的疑惑閃過心頭。

但現在顧不上這個！

我攥緊銅錢，轉身沖出布店，目標明確——糧店！

十文錢，精打細算下，換回了一小袋不算太糙的糙米，一小塊最便宜的粗鹽。當我把米袋和鹽塊放進破筐里，壓在輕飄飄的蘆花上時，那份沉甸甸的踏實感，比什么都珍貴。

迎著寒風往回走，腳步輕快了許多。懷里揣著糧食，心里盤算著：蘆葦根糊糊只能應急，有了米，晚上就能煮點熱乎的米湯了！小安小衡和娘能吃點軟的……剩下的蘆花，或許還能再試試？還有那枚奇怪的銅錢……

活下去的路，似乎就在腳下，一點點鋪開了。而那個漏風的小破屋里，還有三個人在等著她回去。這份“被需要”的感覺，奇異地驅散了穿越的恐慌和冬日的嚴寒。

懷里揣著那十枚沉甸甸的銅錢換來的小半袋糙米和一小塊粗鹽，壓在輕飄飄的蘆花上，破筐終于有了實實在在的分量。這分量壓在臂彎里，卻奇異地讓腳步都輕快了幾分。寒風依舊像刀子，刮在臉上生疼，但胸腔里那顆心，卻是暖的、跳得有力的。

“有米了！晚上能喝上熱乎的米湯了！小安小衡肯定高興……”我心里盤算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孤兒院的日子教會我珍惜每一粒糧食，也教會我，能讓家人吃上口熱乎的，是頂頂重要的事。秀娘蠟黃的臉、小安早熟卻渴望的眼神、小衡凍得發青的小嘴，此刻都成了催促我加快腳步的動力。

青石鎮的喧囂被遠遠甩在身后，四周漸漸只剩下風雪呼嘯和腳下積雪被踩實的“咯吱”聲。天色比來時更暗沉了些，鉛灰色的云層壓得更低，風卷起的雪沫子迷得人睜不開眼。我下意識地把破筐抱得更緊了些，埋頭趕路。

回家的路要穿過一片稀疏的雜樹林。平日里走慣的小道，此刻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只能憑記憶摸索。就在我深一腳淺一腳地繞過一棵歪脖子老槐樹時，腳下猛地一絆！

“哎喲！”我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雪地里。手里的破筐驚險地晃了晃，幸好抱得緊。

什么東西？我驚魂未定地回頭看去。

只見雪地里，靠近樹根背風的凹陷處，赫然伏著一個……人？！

那人一身深色的衣袍，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若非我剛才一腳踢到，在這風雪彌漫、天色漸暗的時刻，根本難以察覺。他臉朝下趴在雪中，一動不動，身下的積雪被染紅了一大片，那暗紅的色澤在白雪的映襯下，刺目得驚心！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冰雪的寒氣，猛地鉆進鼻腔。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大晚上的屬實是有些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