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聞言，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轉頭看向身旁這個身材中等、臉上帶著幾分市儈笑容的男子，語氣平淡：“閣下是？”
“哦，忘了介紹，我叫楊波。”那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算整齊的牙齒，顯得很是自來熟，“也是剛被招來的，看小兄弟你箭法了得，就過來搭個話。怎么稱呼？”
“許安。”許安報上名字，目光重新看向前方那道溫婉的白色身影，沒有接對方之前的話茬。
楊波似乎沒察覺許安的冷淡，自顧自地壓低聲音，帶著一種男人間談論美女的曖昧語氣：“嘿嘿，許兄弟，別不好意思。被王姑娘吸引，那也是人之常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他努了努嘴，示意那白衣女子：“喏，那位就是王清瑤王姑娘，咱們御莽縣王家藥鋪的大小姐！嘖嘖，長得漂亮不說，本事還大著呢！”
“哦？”許安順著他的話應了一聲，似乎有了點興趣，“什么本事？”
楊波見許安搭話，談興更濃：“制藥啊！聽說王姑娘在藥材辨識和炮制方面，天賦極高！是王家藥鋪年輕一輩的翹楚！更厲害的是……”
他故意頓了頓，賣了個關子，聲音壓得更低，帶著神秘，“聽說她已經被一位真正的‘丹師’看重了！很快就要被收為弟子呢！”
“丹師？”許安心中一動。
他想起了之前自己曾服用過的培元固體丹，能將藥材煉制成擁有神奇功效的丹藥，這便是丹師的手段。
“沒錯！就是丹師！”楊波用力點頭，眼中帶著羨慕和敬畏，“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要是王姑娘真能拜師成功，成了丹師學徒，那王家藥鋪可就真要飛黃騰達了！說不定以后能擠進咱們御莽縣三大藥鋪的行列！”
他看了看許安俊朗的側臉，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許兄弟你這一表人才的，箭術又這么厲害，要是能被王姑娘看上，入贅王家……嘿嘿，那以后可就享福嘍！跟著丹師沾光，丹藥當糖豆吃都不是夢！”
許安神色不變，目光依舊平靜地看著前方王清瑤的背影，淡淡道：“楊兄說笑了。”
楊波搖搖頭，說道：“是啊，身份家世，天差地別。此等妄想，無異于癡人說夢，徒惹人笑罷了。”
他又哈哈一笑，拍了拍許安的肩膀：“許兄弟是個明白人！我就是隨口那么一說，開個玩笑，別當真。咱們這種人啊，能拿點辛苦錢，平平安安到地方，就是福氣嘍！”
他語氣里帶著一絲自嘲和現實的清醒。
車隊沿著略顯荒涼的官道繼續前行。
遠離了邊界集市的喧囂，路上行人漸稀。
深秋的寒風掠過光禿禿的枝椏，發出嗚嗚的聲響。
護衛們三五成群地走著，低聲交談，話題大多圍繞著即將面對的黑風山和豐厚的報酬，氣氛還算輕松。
王大富坐在一輛馬車的車轅上，時不時吆喝幾聲，催促隊伍加快點速度。
終于在夕陽將天邊染成一片橙紅時，車隊抵達了一片地勢相對平緩的開闊地帶。
前方，連綿起伏的山巒在暮色中顯露出模糊而龐大的輪廓，如同蟄伏的巨獸。
山腳下官道蜿蜒而入，消失在幽暗的山口。
那便是黑風山了。
王大富從車上跳下來，扯著嗓子喊道：“停，都停下！今晚就在這黑風山外圍扎營休息，養足精神，明天一早進山。”
他頓了頓，提高音量，臉上堆起笑容：“小姐說了，明早天一亮，出發之前，先給各位好漢每人預支二兩銀子，算是提前犒勞大家伙的辛苦！”
“二兩銀子？”
“好家伙！還沒進山就給錢？”
“王小姐仁義！”
護衛隊伍中頓時響起一片驚喜的議論聲和叫好聲。
二兩銀子，對于這些刀口舔血的護衛來說，也不算小數目了，而且是提前給付！
楊波湊到許安身邊，臉上也帶著喜色：“嘖嘖，許兄弟，聽見沒？還沒干活就先拿二兩！這待遇，真沒得說！走這一趟，值了！”
許安點點頭：“確實手筆不小。”
一人二兩，這里護衛加伙計近三十人，就是六十兩雪花銀。
這王家藥鋪，財力看來頗為雄厚。
不過，選擇在進山前的清晨發放，顯然也是為了防止有人拿了錢連夜跑路。
“不過，這銀子也不是白拿的。”
楊波臉上的喜色收斂了一些，望著前方暮色中越發顯得陰森的山影，語氣帶上了一絲凝重，“黑風山里面，劫道的可不少。要是人手不夠硬，或者運氣不好撞上硬茬子，銀子被搶回去還算輕的，就怕……人財兩空啊。”
他嘆了口氣，隨即又強打精神道：“不過咱們也不用太擔心！咱們這車隊，護衛加起來快二十號人，個個都是帶家伙、練過幾手的！除了那黑風山里最兇的那頭‘黑熊’，一般的山匪流寇，咱們這么多人，他們也得掂量掂量！”
“黑熊？”許安捕捉到這個帶著兇悍氣息的名號。
“嘿，看來許兄弟你是第一次走這條道。”楊波解釋道，“‘黑熊’石壯！那是黑風山這一片勢力最大的一伙山匪的頭子。這家伙本人就是個狠角色，據說已經練出了內勁，是實打實的三品武者！力大無比，皮糙肉厚，兇悍得很！再加上他手下養著幾十號亡命徒，盤踞在黑風山深處，輕易不出動，但一旦出動，除非是官府派軍隊來剿，或者有更厲害的強者出手，否則還真拿他沒辦法！”
楊波咂咂嘴，帶著幾分忌憚和無奈：“不過這家伙也算有點腦子，不像那些小毛賊亂傷人。他一般只要財物，拿了錢就放人過去，只要配合，他很少動手。所以官府也懶得花大力氣剿他，他在這黑風山倒也活得挺滋潤。”
他搓了搓手，臉上露出一絲希冀：“所以啊，咱們最好祈禱明天進山，別碰上他。不然，王小姐怕是要大出血，咱們這點辛苦錢，搞不好都得搭進去，或者干脆泡湯嘍。”
許安默默聽著，目光掃過前方沉寂的山影，又看了看已經開始忙碌著扎營生火的隊伍。
“希望吧。”他平靜地說道。
他現在只想順順利利地穿過黑風山，抵達黑山縣，然后找個僻靜的地方安頓下來，潛心修煉。
什么黑熊白熊，只要不擋他的路，他并不想節外生枝。
營地里很快燃起了幾堆篝火，驅散著深秋夜晚的寒意。
護衛們輪流值守，其余人圍著火堆，拿出干糧就著熱水吃著。
王清瑤在兩名沉默護衛的陪同下，回到了最大最舒適的那輛馬車里休息。
王大富則忙前忙后，安排著守夜的人手。
夜色漸深，篝火噼啪作響。
許安靠在一輛馬車的車輪旁，閉目養神，長刀橫放在膝上，弓箭就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