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河璀璨。月光鋪灑湖面,偶有游魚躍水,碎開粼粼波光,也攪亂了水中倒影。
曦瑤臨水而立,望著晃動的月影,思緒紛雜。
水波蕩漾,映出她略顯蒼白的容顏。脖頸間,那轉瞬即逝的冰冷觸感仿佛仍在。
她下意識地撫過咽喉,指尖微涼。
時間在靜默中流淌得格外漫長,她凝望著水面,仿佛在守候一個遲來的約定。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落于她身側,宛如墨色融入夜色。
曦瑤驀然抬首,當看清那熟悉的輪廓——正是李皓宸時,心口仿佛被什么輕輕撞了一下。
“曦瑤姑娘,”
李皓宸低沉的聲音先她一步響起,截斷了未出口的話語:“我托付之事,可已辦妥?”
“皓宸哥放心。”
曦瑤頷首,眼中了然:“你囑我為他安排的住處,已安置妥當。”
李皓宸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如此便好。那他……今后在宗門里,就勞煩你多費心了。”
曦瑤喉頭微動,終于問出壓在心底的疑問,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皓宸哥,有些事……我始終不明白。十年前,你為何要背叛宗門?為何……要那樣做?還有,將他引入逍遙劍宗,究竟所圖為何?”
李皓宸的目光投向遠方沉沉的夜幕,仿佛穿透了十年光陰,聲音低沉而縹緲:“沒有緣由。若定要一個答案……”
他頓了頓,字字千鈞:
“那便是,血債難滌,歲月不洗;抉擇既定,非行不可。”
他緩緩轉回視線,目光如淵,深不見底,直視著曦瑤:“至于引他入逍遙劍宗的目的……”
嘴角牽起一絲近乎殘酷的弧度:“很簡單。我要用這條命,為他鋪就一條通天之路,鑄就他赫赫威名。終有一日,他會親手——以英雄之名,誅殺我這個十惡不赦的兄長。”
“哦,對了,”
李皓宸從袖中取出一枚空間納戒,輕輕置于曦瑤掌心:“這枚納戒里有五百萬靈幣,還勞煩你轉交給他。”
“夜深了,早些安歇罷。”
話音未落,李皓宸的身影已然化作漫天紛揚的雪色翎羽,不待曦瑤挽留,便在清冷的夜風中無聲消散,只余下幾點微光,悄然融入月色。
曦瑤僵立原地,指尖無意識攥緊了那枚納戒,低聲嗔道:“真不知你這當哥哥的怎么想的!明明那般……卻死活不肯告訴他真相……”
遠處傳來巡夜弟子的腳步聲,她迅速斂起神色,轉身隱入竹林。
白色的裙裾在月下劃過一道淺弧,如掠過水面的白鷺,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衣襟下,那枚納戒微微發燙,仿佛在提醒她,這場跨越十年的局,早已無人能置身事外。
而她夾在這對別扭的兄弟之間,往后的日子,怕是再難有今夜這般平靜了。
卯時,夜色漸褪,天光微明。
李皓軒推門而出,步入木屋外的晨光里。
行至溪畔,他褪去布鞋,踏入山澗。
冷水沁骨,激得心神一清。
反手拔出弒心劍,青鋒入水,須臾便刺得數尾魚蝦。
歸至小院,生火炙烤。
取山間采得的野料,細細研磨成粉,均勻撒落。
霎時,煙火氣中異香浮動,彌漫四野。
李皓軒正拿起一條烤得金黃的魚,手腕卻被人一把攥住。
抬眼望去,曦瑤不知何時已俏生生立在身旁。
未等他反應,手中的烤魚已被她輕巧奪去。
“好香啊!”
曦瑤將烤魚湊到鼻尖輕嗅,眉眼彎成了月牙,語氣帶著理所當然的狡黠,“我說怎么老遠就聞著這勾魂的味兒,原來是你在這兒偷吃獨食。這等好東西,可不能一人獨享!”
說著,便毫不客氣地咬下一塊魚肉,腮幫鼓鼓地快速咀嚼。
李皓軒望著她這副自來熟的模樣,指尖微頓,終究未語,轉身又取了一條烤魚。
魚肉外酥里嫩,野料的辛香混著油脂的醇厚在舌尖綻開。
曦瑤瞇起眼,滿足地喟嘆:“唔……比膳堂的廚子強多了!你這手藝,不去事物殿幫廚真是可惜了。”
李皓軒咬了口魚,淡淡道:“野外生存的基本功罷了。”
幼時顛沛,為求活命,烤魚、辨藥、設陷阱早已刻入骨髓。
未曾想,那些被饑餓逼出的本事,倒成了此刻最安穩的依仗。
曦瑤幾口吃完半條魚,目光落在他身上,忽想起那枚納戒,眼珠一轉:“對了,昨日我回去復命,師尊說……念你初來乍到,修行資源或許拮據,讓我給你帶些東西。”
她說著從袖中摸出個包袱遞過去,“喏。”
李皓軒挑眉,并未立刻去接。
他不信李塵淵會平白關照自己,更不信這關照會經由曦瑤之手。
“是什么?”
他問,聲音帶著慣有的警惕。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曦瑤把包袱往他懷里一塞,語氣輕快:“總不能是毒藥吧?我剛還吃了你的魚呢。”
李皓軒解開包袱,里面有一枚納戒、一枚身份令、一本入門修煉秘籍及數本宗門手冊。他拿起那枚納戒,月光石般的戒面在晨光里泛著溫潤光澤——正是李皓宸托付的那枚。
“這是……”
他指尖一緊,抬眼看向曦瑤:“宗主為何要送我這個?”
曦瑤早已備好說辭,理直氣壯道:“師尊是怕你在這兒吃苦!這袋靈幣你先用著,不夠再跟我說!還有一件事——”
她話鋒一轉,帶著幾分得意,“本姑娘可就賴上你了!”
李皓軒正掂量著納戒的分量,聞言動作一頓,不解地看向她。
曦瑤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卻依舊梗著脖子,把剩下的半條魚塞進嘴里,含糊道:“你想啊,黑風谷那么兇險,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師尊說了,讓我多照看你,自然得跟著你才行。”
她頓了頓,補充道:“再說了,我對宗門周邊熟得很,哪里有近路,哪里藏著妖獸,我可比你清楚多了。帶上我,保準你事半功倍。”
李皓軒皺眉:“不必。我的事,自己能處理。”
他習慣獨來獨往,更覺眼前女子心思難測。
“哎,你這人!”
曦瑤急了,扔了魚骨:“我好心幫你,你還不樂意?難不成你覺得我會拖后腿?”
她手腕一翻,龍紋玉笛便現于掌中。
玉笛輕盈,散發的魂力波動雖不熾烈,卻異常精純:“看到沒?我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真遇到危險,未必輸你。”
李皓軒瞥了眼她手中的玉笛,心中更疑——玉笛也能為劍?
曦瑤見他面露疑色,嘴角勾起一抹狡黠。
她將玉笛橫在唇邊,指尖輕按笛孔,霎時間,并非悠揚笛聲,而是數道凌厲的玉色光刃自笛身迸發,如流星般射向不遠處一塊巨石!
“砰”的一聲悶響,石屑迸濺,堅硬的石面上赫然留下三道寸許深的斬痕!
“如何?”
曦瑤揚了揚玉笛,眼底閃著得意的光:“這‘龍吟笛’引動天地靈氣化刃,論威力,未必遜于你的劍。”
“……隨你。”
李皓軒最終松口,聲音平淡,卻沒了之前的抗拒。
“既然如此,趕緊收拾,吃完早飯就出發。再磨蹭,等日頭大了,山路更難走。”
曦瑤不等他回應,自顧自走到溪邊,掬水漱口洗臉。
晨光灑落,映得她肌膚瑩白,透著鮮活生氣。
李皓軒看著她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包袱,指尖摩挲著那枚納戒。
這女子,如同投入他平靜前路的一顆石子,正攪起圈圈漣漪。
或許,有個人同行,也未必是壞事。
至少,能讓他在這充滿算計的宗門里,感受到一絲鮮活的暖意。
李皓軒幾口吃完手中的魚,將剩余的烤魚用荷葉包好放入背包,又檢查了一遍腰間的弒心劍,確認無誤后,對溪邊的曦瑤道:“走了。”
曦瑤立刻回眸,臉上綻開一個如晨露沾花般燦爛的笑容:“來啦!”
兩人一前一后,踏著漸明的晨光,向黑風谷方向行去。
竹林在身后淡去,山路蜿蜒,兩旁草木愈發茂密,空氣中的靈氣也漸漸變得駁雜而躁動。
一場未知的旅程,就此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