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兕兒收回小黑蟲,定了定神,騰的站起身,小跑出了書室。
謝曉見自家小妹跑了,馬上起身要追,哪知起身太猛,小腿抽筋,疼的他齜牙咧嘴,轉頭看向阿止。
“張師兄,你快去追小妹,書室偏靜,不許仆從隨侍,她這樣一個人跑出去,可不行。”
阿止將筆擱在筆架上,起身大步追去。才過了一個拐角,見謝兕兒快步奔跑,稍稍加速,便攔在她身前。
“謝師妹,此處靜僻,又有池塘山石,你尚年幼,在此間奔跑,要當心。若是有急事,不妨告知謝小郎,他方才腳抽筋,馬上就會趕來。”
謝兕兒可不想帶著小堂哥,他每日惹事都能惹出花樣,她實名嫌棄。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揮手讓阿止微微下蹲,她右腳后撤,一個助跑,跳上了阿止背上。
“謝師妹,這般不妥。”
“阿止師兄,你是我阿爹的弟子,我們便可算作兄妹,兄長幫助妹妹,妥當極啦。我這有急事,我跑不快,煩勞師兄帶我一程。”
阿止從未見過這樣鬧騰的女娘,被謝兕兒緊緊箍住,又怕去強行將她放下,會傷到她。只得任由她指揮,往府門口大步跑去。
謝兕兒從隨身小包中取出一根骨哨,用力一吹。這骨哨是一對,是外祖母和鄭阿翁聯絡之用,只要一方響起,另一方也會有響聲,方便鄭阿翁更好保護外祖母。外祖母此來潁川,就借給她使使,想來稍后鄭阿翁就會同她會合。
她現在只是一個六歲小娃娃,沒有自保之力,自然要找人保護。
快到府門口時,謝兕兒勒了勒阿止衣襟,指了指側邊墻根。
“阿止師兄,去那邊。”
不消片刻,一道灰色身影掠過,從阿止背上,揪過謝兕兒,輕巧站定。熟悉的身法,似時空交疊,她又看到了上一世隨她涉險的鄭阿翁。
“二娘,這小子馱著你,在此徘徊,是不是要拐帶你出門?”
“鄭阿翁,不是,不是,這是我阿爹剛收的弟子,不是歹人。我想要出府,您帶我出去嘛——”
謝兕兒雙手合十,目光懇切,很是狗腿。
鄭辛將謝兕兒提溜到懷中,動作透出股了然無奈。正要提氣躍出謝府,就被阿止堵住去路。
“師兄放心,鄭阿翁武藝高強,他會保護好我。師兄還有課業未完,盡可自便。”
“我既將你帶到此處,便要確保你安全無虞,我需得隨行。”
“這位小郎君,你若能跟上,盡可自便。”
話音剛落,鄭辛抱著謝兕兒,縱身躍起,往遠處飛掠。阿止見狀,循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快步追去。
謝兕兒轉頭遠遠望去,這位阿止師兄竟然能一直跟在他們后頭,未曾跟丟。不由驚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二娘,這條街便是去府衙的必經之路,叫上后頭跟著的小郎君,我們尋個高處,等好戲開場。”
“我看您也想知道,他如何追上您的吧。”
鄭辛不言語,待阿止追上,便落在他身側,示意他跟上,三人一同進了街邊一處茶樓。尋了二樓靠窗位置,此處能將街面盡收眼底,一覽無余。
“小郎君,如何稱呼?”
“小子張止。”
“張小郎君,我自覺功夫不差,觀你步態,你應當不會武功,不知你是如何跟上我們?”
阿止自腰間取出一個瓷瓶,拔開木塞,一只形如蜜蜂的小蟲子飛出,繞著謝兕兒上下飛舞。
“這只巖峰是舅公培育的,喜食特殊藥蜜,我事先在謝師妹身上撒了蜜,這巖峰便會帶著我找到你。”
謝兕兒見這只巖峰最后停留在她袖子上,細細查看,袖子上有一處暗色,極難察覺。湊近細嗅,才飄來幾絲若有似無的特殊香氣,可謂是防不勝防。不過據她觀察,這巖峰只能提供一個大致方位,只有距離很近才能精確位置。這阿止師兄能追上他們,除了依靠巖峰,還有他精準的預判。
“阿止師兄,你這巖峰能否借我玩耍幾日?”
阿止引著巖峰回到瓶中,將瓷瓶遞給謝兕兒。
“師妹若是喜歡,便贈與師妹,權當師兄的見面禮。”
謝兕兒也不扭捏,雙手接過。這阿止師兄已經是阿爹的弟子,日后相處的日子多著呢,彼此交往無需太過糾結。有來有往,坦蕩即可。
一時間,三人無話,室內彌漫著一股子不熟的尷尬。
一聲凄楚尖利的高喊聲,扎破了一室安靜,他們循聲望去。街市口時,遠遠望去,人頭攢動。一幫衙役小跑上前,分開人群,就看到一雙雙蘊含風霜凄涼的眼睛,竟是一群衣衫破舊的女子。
為首的女子身穿一身土色衣裙,背脊挺直,手托一張狀紙,一步步往前走。她身后的女子無一例外,身上皆是透著一股死訣。隊伍最后幾個女子甚至無法行走,被擔架一路拖來。
“揚州孟香琴,四年前被人所拐,輾轉被賣至潁川。攜一眾被拐受害者,狀告幕后惡人宋俐娘一干人等。宋俐娘身死,定然是被拐子團伙滅口,望陳刺史允準仵作為宋俐娘驗尸,查出宋俐娘同伙,肅清拐子團伙,還我們一個公道。”
聲如泣血,一路行來,不曾斷絕。
謝兕兒見百姓自發跟著這些女子,伴隨著孟香琴一聲聲控訴,再加上她身后女子的慘狀,百姓大多很是憤慨。
她先前通過小黑蟲聽到了阿爺和親衛的對話,才知道經手孟香琴的拐子,也屬于宋俐娘所在的拐子團伙。
根據阿爺調查,將孟香琴賣掉的人伢子麻賴子也是拐子,他經手的婦孺,與宋俐娘名單上有部分重合。這個麻賴子應當是宋俐娘的下線,阿爺已經命人將他擒住。
孟香琴心性堅韌,由她帶著一部分受害者,當街喊冤,激起民憤,迫使陳刺史公開審理。刺史夫人涉嫌拐賣婦孺,為著自己不被連累,陳刺史也會積極令仵作驗尸,撇清關系。畢竟陳刺史出身一般,能做到刺史高位,著實不易。
就在此時,變故突生,一支羽劍破空而來,直沖孟香琴脖頸。人群中謝家親衛推開孟香琴,躲過這致命一箭。
“犯婦孟氏,系外郡逃奴,妖言惑眾,奉令就地格殺。”
謝兕兒見宋縣尉領著一隊府兵,將人群團團圍住,宋縣尉還要拉弓射殺孟香琴。而隱在人群中的謝府親衛,護在這群苦命的女子身前。
謝兕兒心中升起一股違和不安。宋俐娘死的時候,陳刺史不在府中。后來也查證過,陳刺史在城外別莊游樂,宋俐娘死后隔日清晨,才匆匆趕回。陳刺史突然這般狠絕,是為了掩蓋什么?不知怎得,她腦中閃過一個畫面,是那日去刺史府取賬冊名單時,陳錚捂著他弟弟時的眼神。
“鄭阿翁,勞煩您帶我去趟刺史府。您先別拒絕,宋縣尉這般行事定然是奉了陳刺史的命令,要殺人滅口。陳刺史不愿將調查放到明面上,那他定然會毀了宋俐娘的尸體。遲則生變,鄭阿翁我們快些。”
謝兕兒轉頭看向阿止,“阿止師兄,勞煩你速去謝府告知阿爺,事情有變,請他派兩個親衛,接應我們。”
鄭辛和阿止都看向謝兕兒,這般言語實難想象是出自六歲稚童之口,謝家二娘太過早慧。
謝兕兒離開時,遠遠見阿娘和潁川曹司馬帶著駐軍趕來,心下稍安,她能安心去刺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