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兕兒趕到刺史府時，正房已是火光沖天，刺史府一片混亂，仆從皆忙著滅火。顧不上火勢兇猛，謝兕兒從鄭辛懷中跳下，咻的一下竄進了正房。

“鄭阿翁，我有辦法帶出宋俐娘的尸體，勞煩你去西側窗邊接應我。”

進了正房，謝兕兒沖到棺槨邊，萬幸宋俐娘的尸體在棺槨中，完好無損。棺槨外躺著一具男尸，是阿爺派來守著宋俐娘尸體的護衛。地上被人潑了助燃烈酒，火勢蔓延迅速，凝神將兩具尸體收進尺內空間。

謝兕兒扯過棺槨中的錦被，披在身上，朝著西側窗邊沖去。

“嘣——”

鄭辛破開西側窗，擲出繩索，將謝兕兒拉出火場。

“二娘，你此番沖進火場，實在是太過胡鬧。今日歸家，我可是會據實稟告給你外祖母，治治你這胡來的性子。烈火無情，稍有不慎，便會葬身其中。”

“鄭阿翁，我知錯了。還要勞煩您，陪我去個地方，我想證實一個猜測。”

一刻鐘后，謝兕兒面目嚴肅，讓鄭辛往街市口趕去。快要靠近街市口時，兩人進了一條巷弄。

“鄭阿翁，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現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在今日給宋俐娘驗尸。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開宋俐娘死亡真相，還阿婆清白。”

鄭辛懷疑自己是否幻聽了，驗尸？他們方才在火場并未救出宋俐娘的尸體，現在又談何驗尸？

“鄭阿翁，您且去巷口守好，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謝兕兒環顧一圈，這個巷弄是一個死胡同，四圍清楚，無法藏人，不會暴露她的秘密。巷弄角落停著一輛廢棄板車，上面堆著一張破草席。心念一動，宋俐娘已經躺在板車上，身上蓋著破草席。

“鄭阿翁，接下來的事情，就要勞煩您了。”

鄭辛轉身看到憑空出現的尸體，難掩臉上震驚之色，這，這，實在是匪夷所思。鄭辛目帶探究，這個二娘還是他以往見到的二娘嗎？這真是僅僅只是早慧嗎？

“鄭阿翁，時機合適，我會解開您心中的疑惑。也許我的行為有些費解，但是我最終目的是要證明阿婆的清白。阿娘將曹司馬請來，曹司馬是阿公的舊部，而今局勢他只能站在謝家這邊。現在雙方在街市口對峙，時機正好。”

鄭辛深深看了謝兕兒一眼，走近板車，只聽吱呀一聲，拉起破板車就往街市口人群中沖去。

街市口，曹司馬率一眾駐軍護在楊琦和這群受害女子身前，同宋縣尉一干人等對峙。

“曹司馬，雖說司馬掌一州兵馬，但是一州之長可是陳刺史。你這樣公然違逆刺史命令，包庇罪犯，阻攔我等公干，簡直是目無法紀，目無圣人。”

“呵呵——，宋縣尉，你還真是得多讀點書，說話做事也不會這般可笑。你無憑無據，脫口便是逃奴。我倒是想聽聽，這孟氏是何地逃奴？可有憑證？奉命格殺？是奉了誰的命令？難不成是陳刺史？”

“楊娘子說的對，這做官的空口白牙就誣陷老百姓，今日是說孟氏是逃奴，要就地格殺。來日是不是就說我們也是逃奴，要殺了我們老百姓——”

“對——，可不能任由當官亂扣罪名，日后哪還有老百姓的活路——”

“是啊——”

“不能讓陳刺史為所欲為——”

宋縣尉見群情激奮，暗道不妙，可不能讓這個孟氏等人活著離開這里，舉弓朝著孟氏，大有不管不顧射殺孟氏等人之意。

只聽“咣當”一聲，一塊石子擊中宋縣尉虎口，弓箭脫手落地。

同時一輛破板車帶著破鈞之勢，沖開人群，直直滑行到眾人身前。宋縣尉揮掌迫停板車，兩力對沖之下，草席滑落，露出一張青白微笑的臉龐。

百姓見狀，紛紛退讓。

鄭辛用泥將臉抹花，跌跌撞撞跑到楊琦跟前，大聲哭訴。

“楊娘子，求您查清宋俐娘的死因，今日刺史府大火，是有人要毀尸滅跡，定是她做了拐子，她背后的團伙要隱瞞真相。他們拐的都是我們小老百姓，我們老百姓苦啊——”

“各位父老鄉親，你們看看這群娘子，她們都是好人家的娘子，一朝被拐，受人磋磨，若是咱們家的孩子，那該多心疼啊——”

“若是今天讓歹人得逞，燒了這宋俐娘的尸體，那就是死無對證，再也無法揪出她背后的團伙。我們不能讓歹人得逞，免得夜長夢多，今天就要驗尸——”

鄭辛的一番哭訴，引起了共鳴，在場的百姓物傷其類，自發圍跪在板車周圍。

“曹司馬，百姓請愿，請您下令當場驗尸——”

曹司馬本就是素公舊部，今日來本就是替謝家制衡陳刺史。若是此番陳刺史因治家不嚴被圣人罷黜，那這潁川刺史一職，素公也會為他斡旋。

“既是眾民之請，那便在此處，在我等見證下，驗尸查明真相。”

曹司馬吩咐兵士支起棚子，將宋俐娘尸身抬入棚中，只等仵作前來。謝兕兒趁機，借著棚子遮擋，躲在棚子側邊。

“姓曹的，你真的是瘋了，你只是潁川司馬，你無權插手潁川政務，你這是越俎代庖——”

曹司馬兵力遠勝宋縣尉，宋縣尉一干人等受制于人，只得無能叫囂。等了良久，仵作遲遲不來，托人來稟，身體不適難以驗尸，一時場面陷入僵局。

宋縣尉臉上具是得色，還算這仵作識相，還未等他得意太久，一麻袍老者越眾而出。

“曹司馬，楊娘子，老朽于驗尸一道，略有研究，或可勉勵一試。”

“是張圣手——”

人群中有人認出張圣手，這些時日，張圣手在城中義診，城中百姓很是感激。此時見他要給宋俐娘驗尸，紛紛讓開一條路，讓他通行。

“原來是張圣手，本官可是時常聽兵士提起您，都說您的醫術是這個。”

曹司馬說著便朝張圣手比了比大拇指，忙讓兵士將張圣手引到棚中驗尸。

兩刻鐘后，張圣手取下手套，將驗尸記錄細細記下，遞交給曹司馬。

“曹司馬，死者口唇發紺，瞳孔呈現針尖狀，口中散發出金屬氣味，剖胸后，心非正常腫大。死者指甲斷裂，指甲中有血痕，與她身上抓痕相符。應當是死者中毒后，疼痛難忍，神志游離，抓傷自己。故而老夫斷定，宋俐娘是死于中毒。”

“可能驗出是中了何毒？”

“曹司馬，老夫這些年走南闖北，見過類似情況。故而大膽一猜，這死者是過量服用了一種名叫厄片的藥物。”

“厄片？”

“正是，厄片這種藥物提取自一種名叫阿芙蓉的植物，厄片能致人上癮，過量服用，便會呼吸困難，心跳過速，產生幻覺。”

“張圣手如何判定，死者服食厄片。”

“死者口唇發紺，針尖瞳孔是呼吸困難的癥狀；心室腫大是因為心跳過速；死者臉上的微笑是她死前產生幻覺。這幾種表象足以說明。”

“那這種厄片，是產自哪里？本官要上書圣人，嚴禁此類藥物。”

“老夫是在南寧州味縣一帶，知曉這類藥物。”

謝兕兒回想了下味縣所處地帶，她和崔老師整理古籍，對地形地貌有些了解，味縣處南寧州，與盤州交界。按照現代的劃分，味縣在云南曲靖三岔一帶，同貴州西部交界。這厄片就是毒品，宋俐娘是死于毒品過量。

一陣馬蹄聲傳來，謝兕兒循聲望去，陳刺史騎馬在前，身后一隊兵馬，押解著一個身穿蕈紫色大衫的夫人，正是鄭祁耶。

“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