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琦僵在樓梯轉角，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狠狠攥緊。

身后響起黃穎穎的怒喝聲，那聲音像鞭子，抽打在他的背上，他慢慢轉過身。

抬頭望去，黃穎穎雙手叉腰站在樓梯上方。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跑過來的。

她瞪圓了眼睛，里面燃燒著怒火。

那目光死死釘在他身上。仿佛要在他身上燒出兩個洞。

“林琦！”

她的聲音尖細。在空曠的樓梯間里回蕩。格外刺耳。

“你對她干了什么？！說啊！”她喘著粗氣。每一個字都裹挾著怒火。還有護犢子的急切?！办响蠟槭裁纯蘖耍?！”

林琦的臉唰地白了。

嘴唇動了動。沒有聲音。

身體變得和木偶一樣僵硬。

難堪和委屈堵在嗓子眼他喘不上氣。他想說“我只是還東西”?？赡届夏窃鲪旱难凵裼指‖F。還有那個刺耳的“滾”字。

像冰錐瞬間扎穿了他所有解釋的可能。

現在，在黃穎穎眼里，他就是個混蛋。傷害了她好朋友的混蛋。

“我……我……”林琦的聲音微弱，像被人掐著脖子。

他下意識后退，半步。

后背撞上冰冷的墻壁，冰涼刺骨。

“你什么你！”黃穎穎根本不給他機會開口，她噔噔幾步沖下來，氣勢洶洶直接逼到他跟前?！拔揖椭溃哪愕谝惶熨\兮兮盯著煜煜看，就沒安好心！”

她的手指幾乎戳到他鼻子上。憤怒的氣息撲面而來?！罢f！是不是你欺負她了？是不是你把她惹哭的？！”

“我沒有欺負她！”林琦猛地抬，聲音也拔高了，帶著被冤枉的急切，還有壓不住的委屈?！拔揖褪恰褪恰氚褤斓降臇|西還給她！就一個盒子！”

“盒子？”黃穎穎一愣，火氣頓了一下。

但馬上被更大的懷疑淹沒?！笆裁春凶?？哪來的破盒子就能把煜煜氣哭？”她冷笑。眼神充滿不信任。“你編！接著編！我就靜靜看著你編！”

她越想越覺得是林琦的錯，慕煜那么冷靜的人，能當眾失控，肯定是被嚴重冒犯了。

她甚至開始聯想，林琦是不是偷拿了慕煜的私人物品？或者說了什么不該說的？關于她家庭的？

“我沒有！真沒有！”林琦急得臉漲紅，脖子都粗了?！熬椭皇且粋€小皮盒！里面有塊舊懷表！還有……還有一張照片……”他聲音低下去。越來越小。感覺又說錯了話。闖禍了。

“照片？？”

黃穎穎的瞳孔猛地一縮，像被針扎了一下。

臉上的憤怒瞬間頓住。

變成一種復雜的表，震驚，警惕，難以置信。

她死死盯著林琦，聲音陡然壓低，冷冰冰的，像審問犯人。

“什么照片？哪來的照片？你……你在哪兒撿到的？”

她的直覺這事不對勁，那個盒子，那張照片，絕不簡單，否則煜煜不會反應那么大，那么痛苦。

“在……在……”林琦突然卡殼了。

要說嗎？

那個廢棄、危險、慕煜顯然不愿提起的琴樓。

林琦內心掙扎，不能說，他答應過楊哲。雖然楊哲自己也不靠譜。但現在，他不想違約，不想成為那個靠不住的人。

更重要的，他本能覺得，說出那個地方，會再次狠狠撕開慕煜的傷疤，也會讓眼前這個護友心切的黃穎穎徹底爆炸。

“在哪兒？快說??！”黃穎穎緊逼一步，眼神像鋒利的刀子，她立刻捕捉到了林琦的猶豫和閃躲，這讓她更加確信其中有鬼。

就在這時。

一個溫和的聲音插了進來，瞬間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死寂。

“穎穎。林琦同學?！?

祁珩不知什么時候也跟了出來，就站在樓梯上面幾步遠的地方。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目光平靜掃過憤怒的黃穎穎，也掃過窘迫慌亂的林琦。

“慕煜同學情緒不太好?！逼铉竦穆曇舻统疗椒€主要是對著黃穎穎說，帶著安撫的意味?！八枰察o?！?

他巧妙地停頓了一下，目光轉向黃穎穎，更顯鄭重?！巴趵蠋熥屇慊厝ヅ闩闼??！彼岢隽死蠋煟o這場沖突按下了暫停鍵。

然后，他的目光轉向林琦，依舊是溫和的，但那溫和底下，藏著一種深沉的審視，仿佛能穿透皮囊，看穿林琦所有的慌亂和隱瞞。

“林琦同學?！逼铉竦恼Z氣很平靜?！安还馨l生了什么，現在都不是解釋的好時候，讓慕煜同學先冷靜下來。行嗎？”

祁珩的話，像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澆滅了黃穎穎一部分沖頂的怒火。

她猛地想起教室里慕煜的臉那么蒼白，還有強忍在眼眶里的淚水。心狠狠揪了一下。對！現在最重要的，是煜煜！

她狠狠剜了林琦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滿是警告，這事沒完！

然后，她不再理會他，猛地轉身，噔噔噔飛快沖上樓，腳步聲急促，直奔教室而去。

“煜煜！等我！”她的喊聲在樓道里回蕩，充滿焦急。

樓梯間瞬間安靜下來。

只剩下林琦。

和站在上方的祁珩。

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壓在林琦肩上。

他低著頭，死死盯著自己磨損的鞋尖，不敢看祁珩的眼睛。

但他能感覺到那道目光還停留在自己身上，平靜卻帶著無形的壓力，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短暫的沉默。

“那個地方…”祁珩的聲音再次響起，很輕，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鉆進林琦的耳朵里?！耙院髣e去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沒有波瀾。

“對你不好?！逼铉耦D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林琦的身體。“對別人，也不好?！?

林琦猛地抬頭！

震驚地看向祁珩。

他知道！祁珩知道琴樓！他甚至可能知道那個盒子是從哪里來的！

這話是什么意思？警告？嚴厲的告誡？還是……一種隱晦的保護？

祁珩沒有解釋。

也沒有再看林琦。

他只是深深看了林琦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是提醒？是告誡？也許……還有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憐憫？

然后，他收回目光，轉身腳步沉穩。不疾不慢，也離開了樓梯間腳步聲漸行漸遠。

林琦一個人，僵在原地。

后背緊貼著冰冷的墻壁，寒氣透過薄薄的校服往里鉆直抵骨髓。

剛才發生的一切，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把他卷進去，瘋狂撕扯。然后又狠狠扔出來，留下滿身狼藉。

黃穎穎的憤怒質問，像烙鐵燙在他的心上火辣辣的疼。

慕煜那憎惡的眼神，那刺耳的“滾”字，在腦子里反復回響，嗡嗡作響，揮之不去。

祁珩溫和卻充滿壓力的警告，像冰冷的枷鎖，套在他的脖子上。

還有那句“那個地方”……像一道幽深的陰影。籠罩下來。

他做錯了嗎？

他只是想……把撿到的東西還回去。物歸原主。這不是應該做的嗎？

為什么成了這樣？

為什么那個不起眼的盒子？那張褪色的照片？會惹出這么大動靜？

那棟破敗陰森的舊琴樓，照片里那個溫柔笑著的母親。那個依偎著母親笑得無憂無慮的小慕煜……

到底藏著什么？

究竟是什么讓現在的慕煜如此痛苦？如此失控？是什么讓黃穎穎如此暴怒？讓祁珩如此諱莫如深？

巨大的茫然感像濃霧將他緊緊包裹。

沉重的無力感，如冰冷的潮水洶涌而來，徹底淹沒了他。

他靠著墻，身體里最后一點力氣也被抽干了。他慢慢地滑坐到冰冷的臺階上，臺階的棱角硌著腿，很硬，很涼。

口袋空了。

那個裝著懷表和照片的小皮盒，那個沉重的秘密，似乎已經轉移。

但它留下的印記，更深了，更痛了，烙在了他的心上。

他感覺自己就像站在風暴的中心。

四周是洶涌的暗流，是未知的敵意，是巨大的謎團。

他孤零零的找不到方向，看不清前路，被一種深沉的恐懼和困惑緊緊攫住。

樓上，教室里。

隱約傳來聲音。

是黃穎穎焦急的安撫聲，很輕，但很急。

還有……還有慕煜壓抑的低泣。了，斷斷續續，像受傷小獸的嗚咽。

這些聲音，如同最細最尖的針。

一下又一下，扎在他亂糟糟的思緒里。扎在他茫然無措的心上。

很疼，很清晰。他蜷縮在冰冷的臺階上，頭深深埋進臂彎。

世界一片混亂，只有那低低的哭泣聲，像幽靈般纏繞不去。

他該怎么辦？

他還能做什么？

沒人告訴他答案。

只有冰冷的墻壁。無聲地汲取著他身體的溫度。

只有那沉重的疑問，壓得他幾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