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樓那事之后，林琦周圍像圍了堵看不見的墻。

慕煜對他直接從客氣變成了徹底無視，就連發作業和小組活動這些，她要么讓黃穎穎轉手，要么干脆當沒他這個人。她的眼神不再是看空氣，而是像在看一堵令人厭惡的臟墻。偶爾視線撞上，里面只有冰冷的無視。那個“滾”字，還在林琦耳朵里反復的回蕩，久久揮之不去。

黃穎穎成了慕煜的鐵桿保鏢。她對林琦的敵意毫不掩飾，每次看見他，眼神都像淬了毒的小刀，明明白白寫著“離煜煜遠點”。林琦但凡有點靠近慕煜的苗頭，立刻就被她堵死。

祁珩的態度更讓人難以琢磨。他還是那副溫和有禮的樣子，對誰都一樣。可對著林琦時，那溫和像層薄冰，底下凍著深潭。他不主動和林琦說話了，偶爾掃過來的目光，帶著看透一切的審視和無聲的警告。樓梯間那句“那個地方…以后別去了”，像道無形的鎖鏈，箍得林琦難受。

連楊哲都覺察不意思不對勁了。他還是大大咧咧，但少了跟林琦勾肩搭背的熱乎勁兒，看他的眼神多了點探究和“你小子搞什么鬼”的好奇。他拐彎抹角問過琴樓的事，都被林琦糊弄過去。楊哲也就撇撇嘴，覺得沒勁，轉頭又去琢磨怎么惹黃穎穎了。

林琦徹底被孤立了，原本熱鬧的教室卻和他沒有任何關系。垃圾桶旁邊的座位，現在感覺特別應景。他悶著頭聽課，悶著頭做題，悶著頭吃飯。所有想靠近慕煜那邊的試探，都換來更冷的敵意和更遠的距離。那棟廢棄的琴樓，那張泛黃的舊照片帶來的沉重感，加上現在被所有人排擠的難堪，像兩塊大石頭壓在他心口使他喘不上氣。他甚至懷疑，轉來這個班，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

姑姑的電話像定時鬧鐘，每周準時響。聲音冷靜條理，問學習，催補習，一遍遍強調“目標明確”、“心無旁騖”。每次掛掉電話，林琦肩上的擔子就又沉了一分。他兩個棍子被架在中間，一邊是姑姑鋪好的必須咬牙走的“正路”，一邊是慕煜那個耀眼卻對他緊閉大門的世界。他自己懸在當間，腳下空蕩蕩，沒個立足點。

期中考試的到來，像一場無聲的戰役，在江南一中拉開帷幕，教室里里彌漫著油墨的臭味味和緊張的氣息。

林琦坐在考場后排靠窗。窗外的陽光挺好，卻照不進他沉悶的心情。他強迫自己盯著卷子。筆尖劃過紙，沙沙作響。他寫得飛快，把這段時間憋著的悶氣、委屈、不甘，全灌進筆尖。那些復雜的公式，拗口的古文，成了他唯一的出口。他得考好，得用成績來證明自己，哪怕只是向那個冰冷的世界證明，他不是廢物。

交卷鈴響，像一聲長長的解脫。

幾天后，成績榜貼在了教學樓大廳最顯眼的地方。紅榜前擠滿了人，嗡嗡的議論聲不斷。

林琦站在人群外邊，踮著腳，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尋找自己的名字。

高二（十）班區域。

第一名：祁珩。各科近乎滿分，總分高得令人咋舌。意料之中。

第二名：慕煜。藝術生，文化課照樣亮眼，尤其是語文和英語幾乎接近滿分。

第三名：周曉雯。發揮依舊穩定。

第四名：……

林琦心跳有點快，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他接著往下看。

第十名那兒，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林琦。

第十名！

在尖子扎堆的十班，在祁珩、慕煜這些名字底下，他從中間擠進了前十！數學物理尤其猛，差點滿分！

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唰”地沖散了心頭的陰霾。他做到了！在姑姑劃的那條“正路”上，向前邁進的一大步！這證明他的努力沒有白費，證明他不是廢物！一絲絲微弱的光，帶著一點點揚眉吐氣的勁，在他沉沉的眼底亮了一下。

“嚯！林琦！第十！”楊哲不知從哪兒擠過來，一巴掌拍在林琦背上，聲音又驚又喜，“行啊你！藏得夠深！數學物理這么狠！可以啊！”他嗓門大，引得旁邊幾個同學也看過來，眼神帶著打量和重新掂量。

林琦有點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被人認可的暖意。他嘴角動了動，輕輕“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掃到了人群前面兩個熟悉的身影。

慕煜和黃穎穎也站在榜前。黃穎穎指著慕煜第二名的位置，興奮地說著。慕煜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榜單，像是在確認自己的位置。然后，她的視線，似乎很隨意地，也落在了前十那塊，落在了“林琦”兩個字上。

林琦的心猛地一抽，呼吸都停了。他緊張得看著她。

慕煜的目光在那個名字上停了兩秒。沒有驚訝，沒有贊許，連一絲波紋都沒有。平靜得像在看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接著她極其自然地移開了眼，仿佛只是掠過榜單上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目光重新回到榜首“祁珩”的名字上。側臉還是那樣，清冷，沒什么表情。

那兩秒鐘，像一桶冰水，兜頭澆下。瞬間澆熄了林琦心里剛冒頭的那點小火苗。

他以為可以用成績來證明了，結果在她眼里屁都不是。

第十名？跟祁珩的第一比，更沒法跟她的第二比，這算個屁啊？塵埃和星星的差距。甚至，連讓她多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巨大的失落和冰冷的現實感，又一次狠狠攥住了林琦。他站在鬧哄哄的人群外，看著榜單上自己那個孤零零的名字，看著前面那兩個光芒萬丈優秀不凡的背影，剛才因為成績挺直一點的背，又悄悄塌了下去。

他以為的進步，在真正的天賦面前，顯得那么渺小，那么可笑。這場無聲的戰役，他好像贏了一小場，卻徹底輸掉了靠近她的可能。

黃穎穎像是注意到了慕煜剛才看的方向，順著望過來，正好對上林琦失魂落魄的眼神。她愣了一下，隨即撇撇嘴，臉上明晃晃地掛著“考第十又怎樣？還不是煩人”的輕蔑。她扯了扯慕煜的胳膊，兩人低聲說了句什么，轉身就走，像兩只驕傲的白天鵝，游回自己的池塘，留下身后一片議論和羨慕的目光。

林琦釘在原地。榜單上那鮮紅的“第十名”，現在刺得他眼睛生疼。那不再是榮耀的標記，成了另一個冰冷的尺子，清清楚楚量著他和那個世界之間，那道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