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振邦那句“我霍家，投了”，像是一道驚雷，劈開了會議室里凝固的空氣，也劈開了在場所有資本大鱷心中最后一道防線。

緊接著，一直沉默不語的船王之子李兆南猛地站起，他甚至來不及整理自己因為激動而有些凌亂的領帶，搶著說道：“霍先生說得對！林先生，不，林總指揮！這樣的機會，百年難遇！我們李家，也算我一份！”

“還有我！還有我陳永發！”那個之前最跳脫、最不屑的股市狙擊手，此刻臉上的貪婪和興奮已經毫不掩飾。他擠到前面，用一種近乎諂媚的語氣說道：“林總指揮，我們發記投資雖然體量不如霍先生和李先生，但我們在國際資本市場的運作能力，絕對是全香港第一！資金方面，您完全不用擔心！”

一時間，整個頂層會議室，徹底亂了套。

剛才還矜持、傲慢、坐等看戲的商界巨擘們，此刻全都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涌向林曉東。他們爭先恐后地報上自己的家底，陳述自己的優勢，生怕在這場史無前例的財富盛宴中，被擠下牌桌。

那張價值“一元人民幣”的土地開發權，那份三十年免稅、三十年特許經營的BOT協議，已經成了一塊唐僧肉。誰能咬上一口，就意味著自己的家族，將在未來三十年，立于不敗之地。

蘇晴站在林曉東身后，看著眼前這幅近乎失控的場面，心中涌起了驚濤駭浪。

她知道林曉東的計劃很大膽，卻從沒想過，效果會如此……摧枯拉朽。

他不是在談判，他是在派發一張通往未來的船票。而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資本家，就是一群拼命想要擠上船的乘客。

林曉東始終面帶微笑，他沒有立刻答應任何人，也沒有拒絕任何人。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任由這股狂熱的情緒發酵，升騰。

直到整個會議室的聲浪達到了頂點，他才輕輕地抬了抬手。

一個簡單的動作，卻仿佛帶著無形的魔力。

整個會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熱地，期盼地，聚焦在他的身上。

“各位的心情，我理解。”林曉東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東海超級空港項目，體量巨大，不是任何一家可以獨吞的。我歡迎所有有實力、有誠意的愛國港商，共同參與。”

“我的建議是，由霍先生牽頭，聯合在座各位，以及其他有興趣的財團，共同組建‘東海空港建設發展公司’。至于具體的股份分配，這是你們香港商界內部的事情，你們自己商量。”

“我只有一個要求。”林曉東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三天之內，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公司章程和一份不低于一千億港幣的驗資報告。否則，我將認為各位沒有誠意，這份合作，就此作罷。”

三天！一千億！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何等的氣魄！何等的強勢！

他根本不給你討價還價的余地，直接設定了一個高到離譜的門檻，然后把皮球，踢回給了他們。

霍振邦與李兆南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凝重和決斷。

“林總指揮，請放心！”霍振邦重重點頭，語氣斬釘截鐵，“三天后，我們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

……

三天后，維多利亞港灣畔的麗晶酒店，一場載入史冊的簽約儀式，低調而隆重地舉行。

以霍家、李家為首的香港十三家頂級財團，聯合組成了“東海空港建設發展有限公司”，公司的啟動資金，高達一千二百億港幣。

林曉東代表東海超級空港項目建設指揮部，在合作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當兩只手握在一起的時候，閃光燈亮成一片。

霍振邦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心中感慨萬千。他縱橫商海一生，從未像這三天一樣，過得如此驚心動魄。為了爭奪新公司的股份，整個香港的資本圈，幾乎打成了一鍋粥。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安靜地待在酒店里，仿佛一切與他無關。

“林總指揮，”霍振邦由衷地說道，“和你相比，我們這些所謂的商人，不過是看見了金子就往前沖的淘金客。而你，是那個畫出藏寶圖，甚至創造了金礦的人。”

林曉東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喧囂散去，夜色降臨。

林曉東和蘇晴漫步在星光大道上，維多利亞港的夜景，在他們面前緩緩鋪開。海風吹來，帶著一絲咸濕的、屬于海洋的味道，吹散了連日來談判的疲憊。

“我們成功了。”蘇晴側過頭，看著身邊這個男人的側臉。燈火勾勒出他堅毅的輪廓，那雙總是充滿了計算和謀略的眼睛，此刻難得地，有了一絲柔和。

“是我們成功了。”林曉東重復著那句在辦公室里說過的話，但這一次，他的語氣，更加篤定。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著蘇晴。

“蘇晴，你之前拿出來的那張圖紙，我看過了。”

“嗯？”蘇晴的心，沒來由地一跳。

“設計得很好。結構合理，動線清晰，采光和通風都考慮得很周全。不愧是我的總工程師。”林曉東用一種評價工程項目的口吻，一本正經地說道。

蘇晴的臉，瞬間就紅了。她沒想到，在這種浪漫的氣氛下，他居然還在談論房屋結構。

這個不解風情的……大笨蛋。

“不過，有一個小問題。”林曉東話鋒一轉。

“什么問題？”蘇晴有些緊張地問。

“項目周期。”林曉東看著她的眼睛，無比認真地說道，“這么重要的項目，不能再拖了。我建議，我們回去之后，立刻啟動施工。”

蘇晴愣住了。

“施工？”

“對。”林曉東點點頭，“領證，辦婚禮，然后……入住。”

他用最硬核的工程術語，說出了最動人的情話。

蘇晴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角卻有晶瑩的淚光在閃爍。她伸出手，主動挽住了他的胳膊，將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好。那……婚期，就定在下個月的十八號，怎么樣？我查過了，那天，宜嫁娶，宜動土。”

“好。”林曉東的回答，只有一個字，卻重若千鈞。

……

一周后，京城。

周明副總理的辦公室里，氣氛熱烈得像是提前過年。

“一千二百億！曉東啊！你真是……真是我們國家的福將！”周明激動地拍著林曉東的肩膀，他手中的那份香港報紙，頭版頭條用觸目驚心的標題寫著《千億港資北上，世紀豪賭拉開序幕！》。

“你這一趟，不僅解決了東海機場的資金難題，更是給全國所有的大型基建項目，都趟出了一條全新的路子！BOT模式！這個好！這個太好了！”

辦公室里的其他幾位計委和財政部的官員，也都喜形于色。之前壓在他們心頭的那座千億大山，被林曉東用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輕松地搬開了。

然而，林曉東的臉上，卻沒有太多的喜悅。

他等到眾人激動的情緒稍稍平復，才緩緩開口：“周副總理，各位領導。BOT模式，雖然成功了，但它并不是一劑萬能藥。”

“哦？”周明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怎么說？”

“BOT模式，本質上是用未來的、極具潛力的核心資源，去交換現在的巨額投資。”林曉東的分析，冷靜而深刻，“像東海機場這樣，有龐大市場預期和巨大土地增值空間的項目，可以這么做。但我們國家，還有成千上萬公里的高速公路，幾千座橋梁，無數的水利設施和電網改造工程，需要建設。這些項目，大多是純粹的公益性或準公益性項目，它們沒有那么大的盈利空間，更沒有土地可以出讓。對那些精明的國際資本來說，毫無吸引力。”

林曉東的一番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辦公室里的熱火。

是啊，東海機場的成功，有其不可復制的特殊性。但全國的基建攤子，鋪得太大了。錢，依舊是那個最根本的，繞不過去的問題。

“那你的意思是？”周明皺起了眉頭。

林曉東走到墻邊的地圖前，那上面，已經用紅色的線條，標注出了未來十年，國家規劃的“五縱七橫”高速公路網的雛形。

“堵不如疏。我們不能總想著從外面‘引水’，我們更應該學會，如何在內部‘造血’。”

他伸出手，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將整個中國都圈了進去。

“我的想法是，發行‘基建債券’。”

“基建債券？”在場的所有官員，都愣住了。

這是一個極其陌生的名詞。在八十年代的中國，國庫券已經是普通人能接觸到的最高級的金融產品，至于“債券”，那更是只存在于西方經濟學教科書里的東西。

“沒錯。”林曉東點點頭，“簡單來說，就是把未來高速公路的收費權，電廠的電費收入，水庫的水費收入，這些能夠產生穩定現金流的權益，打包成一種金融產品，向全社會進行發售。”

“老百姓，或者我們的企事業單位，購買了這種債券，就等于提前把錢借給了國家搞建設。而國家，則用未來幾十年的項目收益，來向他們支付利息，并到期歸還本金。”

“這樣一來，我們就把沉淀在民間的巨量資金，盤活了！我們用未來的錢，來辦今天的事！把一個個孤立的、需要等待財政撥款的工程，變成了一個個可以持續產生回報的、流動的金融資產！”

林曉東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回蕩。

他描繪的，已經不僅僅是工程領域的事了。

他正在試圖，為這個剛剛起步的國家，構建一個全新的、屬于自己的、強大的金融引擎！

一位來自財政部的老司長，聽完后，連連搖頭，他站起身，語氣中充滿了擔憂：“不行！這絕對不行！這不就是讓國家背債嗎？而且是向老百姓背債！萬一項目虧損了，還不上錢，那動搖的，可是國家的根本信譽！這個風險，太大了！我們承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