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四年六月,泰山狼虎谷。
黃巢的隊伍只剩不到百人,被唐軍圍在谷里。連日的廝殺讓他形銷骨立,肩胛的毒箭傷反復(fù)發(fā)作,咳出來的痰里帶著血。
尚讓守在他身邊,鐵尺早就沒了,手里握著塊碎鐵:“大哥,咱們殺出去吧!拼一個夠本,拼兩個賺一個!”
黃巢笑了,笑得咳嗽起來:“出去又能去哪?天下之大,竟沒有百姓安穩(wěn)的地方……”他從懷里掏出塊布,上面是他用血寫的詩,“尚讓,你把這個帶出去,交給信得過的弟兄。”
布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卻帶著股狠勁:“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這是……”
“我年輕時寫的。”黃巢喘著氣,“那時總想著考功名,后來才明白,這世道,不是功名能救的。你告訴弟兄們,別報仇,別再打仗了……找個地方,種幾畝地,娶個媳婦,好好活著……”
唐軍的喊殺聲越來越近。黃巢突然站起來,撿起地上的斷刀,刀身雖斷,刃口仍利。
“尚讓,你帶弟兄們從密道走,我斷后。”
“大哥!”
“走!”黃巢推了尚讓一把,“這是命令!”
尚讓含淚跪下,磕了三個頭,帶著弟兄們鉆進(jìn)密道。
黃巢獨(dú)自站在谷口,看著沖上來的唐軍,突然想起了鹽澤的烈日,蘆葦蕩的雨聲,長安的歡呼,還有那些倒下的弟兄和百姓。
他舉起斷刀,朝著唐軍沖了過去。
“我黃巢在此——!”
喊聲在山谷里回蕩,像一聲沖天的怒吼。
唐軍的箭射過來時,他沒有躲。箭簇穿透胸膛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母親在灶臺前的身影,看到了林言笑著遞來令牌,看到了無數(shù)張笑臉在陽光下綻放。
斷刀從手里滑落,插進(jìn)泥土里。他最后望了一眼天空,烏云散去,露出片血紅的夕陽,像極了他年輕時在鹽澤見過的晚霞。
“值了……”
這是他最后的話。
后來,有人說黃巢死在了狼虎谷,有人說他遁入空門,還有人說,他化作了一陣風(fēng),吹過那些曾經(jīng)戰(zhàn)斗過的地方。
但百姓們記得他。每年秋天,長安城的菊花盛開時,總有人念叨:“這是黃王的花,開得烈,開得艷,像要把這世道,都染成金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