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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考女子書院

自打種完土豆,顧大郎家的日子就像田埂上的新苗,一天天往旺處長。長硯也從新去青城書院讀書了,長楹則幫著父親在地里忙活,或是湊在燈下溫書,那支祖父給的毛筆,被她用得越發順手,筆鋒都添了幾分筋骨。秦素素做針線活,間隙便去地頭看看那些土豆苗,才幾日功夫,原本蔫頭耷腦的莖稈就直起了腰,嫩芽頂著露珠,在風里輕輕晃,像一群攢著勁兒要往上長的娃娃。

這日清晨,秦素素正往竹籃里裝剛蒸好的玉米餅,見長楹蹲在灶臺邊,盯著灶膛里的火苗出神,便笑著拍了拍她的后背:“想啥呢?餅子要涼了。”

長楹抬頭,眼里亮閃閃的:“娘,您說女子學院考策論,會不會考些農桑的事?”她手里還攥著半截炭筆,是前幾日長硯用剩的,筆桿被她磨得溜光。

秦素素往她手里塞了塊餅,指尖觸到女兒掌心的薄繭——那是這些日子幫著翻地、澆水磨出來的。“不管考啥,你把讀過的書嚼透了,心里有底氣,比啥都強。”她頓了頓,又想起什么似的,“對了,昨兒你三姑托人捎來塊藍布,說是鎮上時興的樣子,我給你裁件新褂子,去考試時穿,體面。”

長楹咬著餅,喉嚨里熱乎乎的。三姑嫁在鄰鎮,自打分家后就不常走動,卻總記著她們兄妹倆。她忽然想起祖母那天塞給她的土豆苗,原來這家人的牽掛,就像埋在土里的根,看著不聲不響,卻早把心牽在了一處。

正說著,顧大郎扛著鋤頭從外面進來,褲腳沾著露水。“地里的土豆該間苗了,再過幾日就得追肥。”他把鋤頭靠在墻角,接過秦素素遞來的水瓢,“長楹,吃完早飯跟我去看看,認認啥是雜草,別到時候薅錯了苗。”

長楹點頭應著,心里卻盤算著,等間完苗,要把那些薅下來的嫩草帶回家,喂給兔子吃。

吃過早飯,父女倆往地里去。晨露還沒散,踩在田埂上軟乎乎的,草葉上的水珠沾在褲腳,涼絲絲的。土豆苗已經躥到半尺高,葉片舒展著,綠得發亮。顧大郎蹲下身,指著一株苗邊的細草:“這種帶絨毛的就是雜草,根淺,一拔就下來,別讓它跟苗搶養分。”

長楹學著他的樣子,手指捏住草莖,輕輕一拽,連帶著細根拔了出來。“爹,您看這苗葉上有小蟲子。”她忽然指著一片卷曲的葉子,上面爬著幾只青蟲。

顧大郎湊近看了看,眉頭皺了皺:“是蚜蟲,前幾日攢的草木灰還有嗎?撒點在葉上能治。”他摸了摸長楹的頭,“你娘心思細,早把這些想到了。”

正說著,就見秦素素挎著竹籃走來,籃子里裝著草木灰和幾塊干糧。“趁著日頭沒上來,趕緊撒完歇歇。”她把籃子放在田埂上,又拿出塊粗布,“這是給你爹做的擦汗布,你也拿著塊,別中暑了。”

長楹接過布,見上面繡著幾朵簡單的蒲公英,針腳歪歪扭扭的,卻透著股暖勁兒。她知道娘夜里要做針線活補貼家用,白日里還要下地,這布定是擠著時間繡的。

一家人在地里忙到日頭升高,才收拾著往回走。長楹手里攥著把剛摘的野薄荷,葉子揉碎了,散著清清涼涼的氣。“娘,把這個曬了泡水喝,解暑。”她獻寶似的遞過去。

秦素素笑著接過來:“我們楹丫頭越來越能干了。”顧大郎走在旁邊,看著妻女,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日子像檐下的水滴,滴滴答答往前挪。轉眼到了二月中旬,離女子學院考試還有七八天。長楹每日除了幫著家里干活,便是抱著書本啃。長硯回來了見妹妹用功,便把自己在塾里學的章法都講給她聽,有時還會出題考她,兄妹倆在燈下湊著看一本書,影子投在墻上,挨得緊緊的。

這日傍晚,長硯又從青城書院回來,手里拿著張皺巴巴的紙,臉上帶著興奮:“妹妹,你看!這是先生給的歷年考題,說女子學院的策論跟咱們塾里考的路數差不多。”

長楹趕緊接過來,紙上的字是先生親筆寫的,墨跡有些暈染,卻字字清晰。她逐字逐句看著,心里漸漸有了底。“哥,這道‘論農桑為本’,爹肯定能講出不少道理。”她指著其中一題,眼睛亮晶晶的。

長硯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回頭讓爹給你說說地里的事,寫策論時準能用得上。”

晚飯時,長楹把考題拿給顧大郎看。顧大郎捧著紙,手指在字上慢慢滑過,他識字不多,卻認得“農桑”二字。“要說種地,爹倒是能給你嘮嘮。”他放下筷子,掰著手指頭數,“就說這土豆吧,去年種的老品種,一畝地收三百斤,今年你三姑夫那新品種,要是侍弄得好,能多收一百斤。這就是‘因地制宜’,啥地種啥莊稼,啥時施肥澆水,都有講究,就跟做人一樣,得懂變通,不能死腦筋。”

秦素素在一旁聽著,給長楹碗里夾了塊南瓜:“你爹說的在理,寫文章不就是說心里話嘛,把你看到的、聽到的寫出來,比啥都實在。”

長楹把爹的話記在心里,夜里趴在桌上,就著油燈寫策論。筆尖在紙上劃過,寫下“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忽然想起白日里在地里看到的景象,又添了句“苗需除草,人需正心”,寫完自己先笑了,覺得這話說得挺在理。

二月二十那天,秦素素拿著個布包,給長楹這是給你做的新鞋,軟底的,走路穩當。

秦素素坐下,看著長楹桌上的書本,眼神軟了軟:“你要去考試,娘也幫不上啥忙,她頓了頓,從懷里摸出個布包,打開是一串銅錢看著得有五六十文,“拿著,看看還需要什么,到時候自己買。”

長楹收下說道“謝謝娘親”!

“傻孩子”秦素素摸了摸長楹的頭,秦素素心想“我的女兒這么優秀定不能埋沒在這田間地頭的。”

看著女兒慢慢長開長大的個子,心中無比的感慨:“考試時別緊張,放寬心,就像在家里寫字一樣,娘相信我的楹兒一定不比別人差”。

考試前一日,秦素素把新做的藍布褂子拿出來,又用熨斗熨得平平整整。“今天穿這個,看著清爽。”她給長楹梳了個利落的發髻,插上支素銀簪子,是她壓箱底的物件。

顧大郎叫王伯伯牛車,說要送長楹去考試。長硯也請了假,說要陪妹妹去。“哥,你不用去,好好念書。”長楹推他。長硯卻梗著脖子:“我去給你壯膽,先生說了,考試時有人陪著,心里踏實。”

夜里,長楹翻來覆去睡不著,聽見爹娘在堂屋說話。秦素素說:“明兒早起點,把餅子熱了帶著。”

“好”顧大郎回道長楹捂著被子,眼淚悄悄淌下來,打濕了枕巾。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透,一家人就起了。秦素素把早飯擺上桌,煮雞蛋、玉米餅、還有一小碟咸菜,都是長楹愛吃的。顧大郎套好驢車,把鋪蓋卷放上去,又墊了床厚褥子,怕長楹坐得不舒服。

“爹,娘,哥,我走了。”長楹站在門口,心里有些慌,又有些期待。秦素素拉著她的手,一遍遍囑咐:“路上小心,別喝生水,考完了別急著回來,在鎮上好好逛逛。”

顧大郎把長楹扶上牛車,又把裝著筆墨紙硯的包袱遞過去:“放寬心考,考成啥樣爹都高興。”長硯站在旁邊,塞給妹妹一個小布包:“這是我攢的幾塊糖,緊張了就吃一塊。”

牛車緩緩動起來,長楹回頭望,見爹娘和哥哥還站在門口,身影被晨光拉得長長的。她揮揮手,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路上,顧大郎和王伯伯在牛車聊孩子讀書的來,偶爾也和長楹說幾句話,都是些莊稼事,怕她緊張。日頭剛露出一抹紅,牛車進了鎮。曲溪鎮今天往日熱鬧多了,街上人來人往,叫賣聲此起彼伏。長楹扒著車沿看,眼睛都不夠用了。

顧大郎下了牛車把行李背上,就帶著長楹去女子學院踩點。女子學院和青城書院在同一方向,青磚灰瓦,門口掛著塊匾額,寫著“崇賢女院”四個大字,看著莊重得很。門口已有幾個趕考的姑娘,三三兩兩地站著,穿著體面,手里捧著書本。

“就是這兒了。”顧大郎指著門口:“不要緊張慢慢考,爹在外面等你。”

長楹點點頭,轉身走進院門。陽光灑在石板路上,亮堂堂的。她攥緊手里的毛筆,心里踏踏實實的。她知道,不管考得咋樣,家里總有熱乎的飯等著,有親人盼著,就像田埂上的苗,只要根扎的深,總有開花結果的那天。

長楹走進院門,見引路的仆婦領著幾位姑娘往東側的廂房去,便快步跟上。廂房里擺著十幾張案幾,每張案幾上都放著筆墨紙硯,硯臺里已研好了墨。她尋到貼著自己名字的位置坐下,指尖剛觸到硯臺,就聽見窗外傳來幾聲鳥鳴,倒讓心里那點緊張散了大半。

開考的梆子聲敲過,主考的女先生捧著試卷進來,聲音清潤如泉:“今日策論一題,‘論民生之本’,限時兩個時辰。”

長楹展開試卷,宣紙上“民生之本”四個字端正穩重。她握著祖父傳下的那支毛筆,筆尖在墨里輕輕一蘸,忽然想起爹說的土豆——老品種和新品種的收成差,想起娘繡在擦汗布上的蒲公英,想起長硯塞給她的糖塊。這些日子里的田埂、灶臺、燈下的影子,忽然都涌到了眼前。

她深吸一口氣,筆尖落在紙上。先寫“民以食為天”,說自家種土豆的經歷,老品種耐旱卻低產,新品種費工卻增收,這便是“因地制宜方為生計”。又寫夜里聽爹娘說的話,娘總講“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爹常道“苗要除雜草,家要守本分”,她把這些田間地頭的道理揉進去,說民生不僅要種好地,更要守好心。

寫到一半,窗外日頭升高,蟬鳴漸起。長楹額角滲了汗,抬手要擦,才想起忘帶娘給的粗布。正這時,眼角瞥見案幾一角放著塊素布,許是前幾日考生落下的。她借來擦了汗,心里又想起娘繡的蒲公英,便在文末添了句“百姓如草,看似柔弱,卻有扎根土地的韌勁”。

交卷時,女先生接過她的試卷,目光在“土豆”“草木灰”這些字上頓了頓,抬眼看向長楹,眼里帶著點笑意:“字里有生活氣。”

長楹紅了臉,低頭行禮退出廂房。剛走到院門口,就見顧大郎蹲在老槐樹下,手里攥著個布包,見她出來,猛地站起身,膝蓋磕在樹樁上也顧不上揉:“考得咋樣?餓不餓?”

長楹走過去,從他手里接過布包,里面是還溫著的玉米餅。她咬了一口,甜絲絲的,抬頭看見爹鬢角的汗珠子,忽然笑了:“爹,我寫了咱家的土豆。”

顧大郎愣了愣,隨即咧開嘴:“那指定寫得好。”陽光穿過槐樹葉,落在父女倆身上,像撒了層金粉。

父女倆坐著王伯伯的牛車往回趕,一路上周遭的景致都帶著幾分輕快。長楹靠在車邊,手里還捏著那支寫滿了字的毛筆,筆桿被汗水浸得有些潤,倒比往日更趁手了些。

“爹,方才在院門口,我看見有姑娘帶了硯臺,雕花的,可好看了。”長楹忽然想起這事,“我這硯臺還是哥用過的,邊都磕掉了塊。”

顧大郎“嘿”了一聲,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打開是塊剛買的糖糕:“咱不跟人比這些。你娘常說,筆能寫字就行,硯臺能研墨就中,心思用在紙上,比啥都強。”他把糖糕遞過去,“給,鎮上張記的,你小時候最愛吃。”

長楹咬著糖糕,甜香混著心里的暖意,漾開一嘴甜。她忽然想起女先生那句“字里有生活氣”,原來那些日日經過的田埂、夜夜亮起的油燈,早成了她最扎實的底氣。

回到家時,秦素素和長硯正站在院門口盼著。見牛車停穩,長硯先跑過來,手里舉著個陶罐:“妹妹,我給你留了酸梅湯,冰鎮著呢!”秦素素則拉著長楹的手往屋里走,灶上燉著的雞湯正冒熱氣,“快洗手,娘給你燉了湯,補補精神。”

晚飯時,長楹把考試的情形細細說了,說到寫土豆時,顧大郎直拍大腿:“就該這么寫!咱莊稼人的日子,寫出來才實在。”秦素素給她盛了碗湯,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不管結果咋樣,我家楹兒能走進那院門,就比誰都強。”

往后的日子,長楹照舊幫著下地、溫書,只是心里總像揣了顆發了芽的種子,盼著能有個結果。地里的土豆苗已爬得滿地都是,開出淡紫色的小花,秦素素說,這是要結果的兆頭。

約莫過了半月,這天午后,長楹正在院里翻曬草藥,忽聽見院外傳來馬蹄聲。她探頭一看,是個穿青衫的差役,手里拿著張紅帖,正往顧家門口走。

“顧長楹姑娘在嗎?崇賢女院放榜了,姑娘中了頭名!”

長楹手里的藥耙“哐當”掉在地上。秦素素從屋里跑出來,手抖著接過紅帖,上面“顧長楹”三個字,燙金的,在日頭下亮得晃眼。顧大郎剛從地里回來,褲腳還沾著泥,一把搶過紅帖,翻來覆去地看,嘴里念叨著:“中了,真中了……”

長硯從書院趕回來時,手里的書都跑丟了,進門就喊:“妹妹中了?我就知道你能行!”一家人圍著那張紅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傍晚時,秦素素殺了只雞,顧大郎去鎮上打了壺酒,院里擺了張方桌,熱熱鬧鬧的。

長楹坐在娘身邊,夜風拂過院角的薄荷,送來清涼的香。長楹摸了摸懷里的紅帖,心里踏踏實實的。她知道,往后的路還長,但家里的燈火、地里的莊稼,永遠是她最穩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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