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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吃過早飯,長楹跟著李氏往大院走去。村子里的石板路被日頭曬得發燙,李氏走在前面,步子比平時慢了些,手里攥著塊帕子,時不時往額上擦把汗。

“祖母,慢點兒走。”長楹從布兜里掏出個幾塊糖糕遞過去給李氏,是出門時秦素素塞給她的,是昨個兒剩下的。

李氏接過糖糕吃兩口,又拿一塊給長木楹,沒像往常那樣擺臉色,只淡淡道:“你娘倒是細心,也不是祖母偏心你叔叔他們,因為奶知道奶生的這幾個孩子就數你爹有能干,做娘的難免偏心你不要怪奶。”

長楹心里一動,剛要說話,就見李氏拐進老屋院門,徑直往墻角的柴房走。推開門時,一股潮濕的草木氣漫出來,墻角堆著半筐土豆苗,綠油油的,帶著剛從地里刨出來的新鮮勁兒。

“這些是你三姑夫送來的,說是新培育的品種,結的土豆又大又面。”李氏蹲下身,拿起一株苗端詳著,“你挑些壯實的,回去讓你爹趕緊種上,晚了就誤了時節。”

長楹蹲在她身邊,手指撫過帶著絨毛的葉片,忽然想起小時候跟著祖母在地里種土豆的光景。那時祖父還沒分家,一大家子擠在大院里,祖母總愛使喚娘做這做那,卻會在她放學后,偷偷塞給她個烤得焦香的土豆。

“祖母,您咋知道哪個實?”長楹故意問。

李氏用指甲掐了掐苗根,露出點嫩白的芯子:“看根須,發白的就是好的,發黑的別要,種下去也活不成。”她說著,指尖飛快地分揀起來,動作比誰都熟練。

長楹看著她鬢角的白發沾著草屑,忽然覺得這雙手雖沒少操持家務,也沒少說出刻薄話,卻始終沒放下過對這個家的牽掛。就像這土豆苗,看著不起眼,埋進土里,就能長出滿筐的收成。

挑完苗,李氏又往長楹懷里塞了個布包:“這里面是你祖父前些時買的兩支毛筆,你和你哥一人一支,你爺也聽說你要考女子學院的事了,特意去給你們買的。”

長楹接過布包,指尖觸到毛筆的竹桿,帶著溫潤的包漿。她剛要道謝,就聽見院門外傳來二嬸周氏的聲音,隔著墻喊:“娘!回來了?這些是新摘的黃瓜!”

李氏臉色一沉,把布包往長楹手里按了按:“快拿著走,別讓她看見。”

長楹抱著土豆苗和布包,剛走出院門,就見二嬸周氏拎著個竹籃站在巷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懷里的布包。“喲,楹丫頭這是拿了啥好東西?”周氏擠眉弄眼地問,伸手就要來搶。

“二嬸這是干啥?”長楹往旁邊躲了躲,“是祖母給土豆苗。”

“土豆苗有啥好藏的?”趙氏不依不饒,“是不是長硯中了童生,祖母偷偷給你們塞銀錢了?我說娘咋偏疼老大一家……”

“你胡說八道啥!”李氏從院里追出來,手里還攥著根柴禾,“我給你大哥家點土豆苗,礙著你啥事了?再胡咧咧,我就把你當年偷拿我陪嫁銀釵的事嚷嚷出去!”

周氏臉一白,拎著竹籃訕訕地走了,嘴里還嘟囔著“娘真是老糊涂了”。

李氏看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轉頭見長楹還愣著,便往她手里推了推:“快走,別耽誤你爹種地。”

長楹點點頭,轉身往家走。懷里的土豆苗散發著泥土的腥氣,布包里的毛筆帶著淡淡的墨香,混在一起,竟成了讓人心里踏實的味道。她回頭望了眼老屋的方向,李氏還站在院門口,手里的柴禾沒放下,卻望著她的背影,像是在看一株剛栽下的苗,盼著能早點扎根結果。

回到家時,顧大郎正要去往地里翻土,母親秦素素背著竹簍跟在后面。

長楹把土豆苗遞過去,又把爺爺給她們買筆的事給父親母親說。長硯打開布包,兩支新毛筆躺在里面。

“爺爺什么時候買的”長硯的聲音有些發低。

長楹回道:“奶說是你考童生前”。

“你爺爺年輕時,字寫得比你還好呢。”顧大郎直起身,擦了擦汗,“只是后來為了供你堂爺爺們讀書,才把筆墨都收了起來……。”

說完顧大郎也叫上長楹和長硯兩個孩子一走去。

顧大郎早把地塊翻整好了,新翻的泥土帶著濕潤的腥氣,在日頭下泛著褐黃的光。他拿鐵耙將土塊敲碎,又劃出一道道半尺寬的淺溝,溝底撒了層草木灰,是秦素素前幾日特意攢的,說能防蟲害。

“爹,我來撒苗。”長楹抱著那筐挑好的土豆苗湊過來,綠油油的葉片上還沾著晨露,被日頭一照,亮閃閃的。

顧大郎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得把苗根朝南放,這樣芽兒才能順著陽光往上長。”他拿起一株苗示范,指尖捏著發白的根須,輕輕往溝里一放,“埋土別太深,剛沒過根就行,露半截莖在外面,好透氣。”

長楹學得認真,蹲在溝邊,一株株擺得整整齊齊。她手指纖細,捏著嫩苗時格外小心,生怕碰折了剛冒頭的芽尖。秦素素端著水瓢跟在后面,等顧大郎用腳把土攏起來壓實,就往根須邊澆小半瓢水,水珠滲進土里,很快洇出一小片深色。

“娘,這水得澆透不?”長楹抬頭問。

“不用,”秦素素舀了勺水,順著苗莖淋下去,“剛種下去的苗嬌氣,水多了容易爛根。等過兩天扎根了,再往溝里灌次透水。”

長硯也沒閑著,在田埂邊用樹枝劃了道淺痕,又搬來幾塊石頭壓在痕邊。“爹,這樣記著行數,等長苗了就知道哪行該施肥了。”他指著石頭笑道,眼里還帶著讀書人的細致。

顧大郎瞅了眼,樂了:“還是你小子機靈。去年我們種的就記混了,有的苗長得旺,有的卻黃不拉幾的。”

祖母李氏不知啥時候也挪到了地頭,手里還攥著把小鏟子,見長楹把一株歪了的苗扶正,忍不住叨叨:“埋土時用手按按,腳踩的太實,土板結了咋扎根?”嘴上說著,手里的鏟子卻沒停,往幾株苗根邊又添了點細土,動作比誰都輕。

長楹憋著笑,故意把苗放歪了點,李氏果然立刻蹲下來,用鏟子一點點把土扒松,重新擺得端端正正,嘴里還嘟囔:“這丫頭,干活毛手毛腳的。”

日頭爬到頭頂時,半筐土豆苗都種完了。田地里整整齊齊列著六排新綠,風一吹,葉片“沙沙”地響,像是在跟人打招呼。顧大郎扛著鐵耙往回走,秦素素把空筐往胳膊上一挎,長楹和長硯跟在后面,看著自家地里冒出的這一片生機,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李氏落在最后,回頭望了眼那片新種的苗,忽然彎腰撿起塊小石子,往一株歪了點的苗邊一壓,才轉身跟上。陽光灑在她的背影上,把那點別扭的溫柔,悄悄藏進了帶著泥土香的風里。

日頭西斜時,土豆苗都種進了地里。顧大郎用鋤頭在田埂上拍了拍,秦素素往土里澆了些水,長硯蹲在田邊,幫忙收拾,長楹則摘了朵野菊,插在娘的鬢角。

“娘這樣好看。”長楹笑著說。

秦素素摸了摸鬢角的花,眼里的笑像剛澆過的田壟,潤潤的。顧大郎看著她們娘倆,也咧開了嘴。長硯抬起頭,夕陽落在他瘦弱的臉上,顯得健康多了。

回到家時院門外的紅棗樹上,麻雀歸巢了,嘰嘰喳喳的,像是在說這帶著泥土香的日子,真好。

“娘您和相公先休息會兒,秦素素說道,我和楹兒去把晚食做了,吃完你再回去!”李氏也沒說什么,洗完手就和顧大郎去堂屋話家長了。

晚飯時,灶房里飄著野菌湯的鮮香味。秦素素把燉得酥爛的野菌往長硯碗里舀,又給長楹夾了塊紅薯,“多吃點,下午種土豆累著了。”

長硯扒著飯,忽然抬頭道:“娘,明兒我想去看看爺爺。”

顧大郎正喝著湯,聞言頓了頓:“去吧,替我問問你爺爺,后山的菌子是不是天天都有。”他嘴上說得隨意,眼里卻藏著些暖意——自分家后,父子倆雖沒紅過臉,卻也少了這般親近的由頭。

祖母李氏此刻正用筷子扒拉著碗里的飯,聞言插了句:“讓你爹跟你一起去,你爺爺那老倔頭,就服你爹說的話。”這時候感覺又不像分家了。

長楹偷偷抿嘴笑,見娘往祖母碗里夾了塊燉得最爛的雞肉,李氏沒推讓,默默吃了,嘴角似乎還沾了點湯汁。

第二天一早,長硯揣著那本《論語》,長楹拎著娘蒸的雜糧饅頭,跟著顧大郎往大院走去。剛到院門口,就見顧老爺子抽著旱煙蹲在坐階上。

“爹”顧大郎笑著叫道。

顧老爺子看了眼他們說了聲“來了”是的爹顧大郎回道。

顧老爺子臉一擺,站起身往屋里走:“還以為你們不要我這老爺子了。”

進了屋,長硯拿出《論語》,顧老爺子果然湊了過來,指著其中一頁道:“這句‘三人行必有我師’,當年先生說,做人得虛心,哪怕是田埂上的老農,也有你不懂的學問。”他說著,指尖在字上輕輕點著,眼里的光比昨日亮了許多。

長楹坐在顧大郎的旁邊,聽著哥哥和爺爺的淡話,爺爺的聲音有些沙啞,卻透著股難得的興奮;爹偶爾也會插句嘴,多半是說些莊稼事,卻總能被爺爺引到書本的道理上;哥哥的聲音溫溫和和的,像春日里的風,把祖孫三代的心都吹得軟軟的。

中午,秦素素也來了,拎著個竹籃,里面是剛烙的蔥油餅。李氏不知從哪兒摸出罐咸菜,切成絲擺在桌上,竟是當年分家時,她偷偷給秦素素塞過的那種。

“嘗嘗你奶的手藝,比鎮上鋪子的還香。”李氏往長硯碗里放了塊餅,又給長楹夾了筷子咸菜,動作自然得像是做了千百遍。

“奶二叔和二嬸呢!長楹問道”。

“下一午帶著你弟妹幾個回娘家了”。長楹哦的一聲,誰也沒在問起,一家子難得的安靜吃完晚飯,這是分家后第一次回大院一起吃。

傍晚回家時,長楹走在最后,回頭望了眼大院。夕陽把屋檐染成了金紅色,顧老爺子正站在門口,手里揮著煙桿,像是在跟他們道別;李氏倚在門框上,手里還攥著塊沒吃完的蔥油餅,見她看過來,竟破天荒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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