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記名弟子的那天,秦天是被李青從柴房里拽出來的。
“還愣著干嘛?師父讓你搬去弟子廂房住!”李青手里拎著秦天那捆破舊的鋪蓋,臉上帶著真切的笑意,“以后不用再聞柴禾味了,廂房雖小,卻有窗有炕,比這暖和多了。”
秦天望著熟悉的柴房——墻角堆著他劈好的柴火,地上有他用石塊劃下的練功痕跡,草堆里還藏著柳芽送的半塊玉佩。住了近兩個月,這里雖簡陋,卻也算他穿越以來第一個“家”。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青云吐納訣》,小冊子的邊角已被翻得卷起,紙頁上密密麻麻寫滿了他的注解——哪里該沉息,哪里該轉勁,甚至標注了與現代呼吸節奏對應的頻率。
“走吧,再磨蹭趙雷師兄該等急了。”李青拉著他往外走。
弟子廂房在觀西側,一溜排開的青瓦房,每間房住兩人。秦天被分到最末一間,與一個名叫陳墨的小師弟同住。陳墨才十二歲,是觀里最小的弟子,因家貧被送來打雜,性子靦腆,見了秦天只是紅著臉作揖:“秦師兄好。”
“師弟客氣了。”秦天放下鋪蓋,剛想收拾,就見趙雷站在門口。
“收拾完了就來練武場,師父讓我教你青云拳的基礎招式。”趙雷面色依舊嚴肅,眼神卻比往日溫和了些,“記名弟子雖不算正式入門,但基本功不能落下。”
秦天連忙應下,跟著趙雷往練武場走。此時天剛蒙蒙亮,練武場上已有十幾個弟子在扎馬步,為首的正是大師兄趙虎。他看到秦天跟在趙雷身后,嘴角撇出一抹不屑,故意加重了聲音:“某些人真是走了狗屎運,砍柴挑水能混個記名弟子,也不怕污了咱們青云觀的名聲。”
周圍幾個與趙虎交好的弟子跟著哄笑起來。陳墨跟在后面,嚇得縮了縮脖子,悄悄拉了拉秦天的衣角,示意他別沖動。
秦天卻像沒聽見似的,徑直走到趙雷面前:“請師兄賜教。”
趙雷贊許地點點頭,清了清嗓子:“青云拳共三十六式,講究‘剛柔相濟,氣隨拳走’。今日先教你第一式‘云開見日’,看好了。”
他雙腳分開與肩同寬,吸氣時小腹微鼓,呼氣時猛地擰腰轉胯,右拳如旭日初升般緩緩打出,看似緩慢,拳風卻帶著隱隱的破空聲。“出拳時要意守丹田,內息順著‘手太陰肺經’走至拳面,記住這種‘力由脊發’的感覺。”
秦天看得目不轉睛,趙雷的動作與他之前偷偷模仿的截然不同——手腕翻轉的角度、腰部扭轉的幅度,甚至呼吸的節奏,都暗藏精妙。他忍不住跟著比劃,剛一抬手就被趙雷用竹棍敲了手背。
“手腕太僵!”趙雷皺眉,“青云拳不是硬打硬拼,你看這云,聚時如磐石,散時如輕煙,出拳要像云開霧散,看似輕柔,實則后勁綿長。”他握住秦天的手腕,一點點調整角度,“放松,再放松,想象拳頭不是你自己的,是被內息‘推’出去的。”
秦天試著按照他的指引,沉腰、轉胯、送拳,反復練習了幾十遍,額頭滲出細汗,終于找到一絲“內息隨拳走”的感覺。
“有點意思了。”趙雷難得夸了一句,“再練百遍,什么時候能一拳打透這張紙,就算入門了。”他從懷里掏出一張黃紙,輕飄飄地掛在木樁上——這紙看似普通,卻是用桐油浸過的,尋常人一拳打去只會震飛,唯有內息能透紙而過。
接下來的日子,秦天成了練武場最刻苦的人。天不亮就起床扎馬步,別人扎一個時辰,他扎兩個時辰;別人練拳百遍,他練三百遍;夜里其他弟子已睡下,他還在院子里借著月光揣摩招式,直到陳墨打著哈欠勸他:“秦師兄,再練下去明天該起不來了。”
他的進步快得驚人。別人要三個月才能掌握的“云開見日”,他只用了十天就一拳打透了黃紙;趙雷教的“風拂楊柳”,他結合現代物理學里的“杠桿原理”,將腰腹作為支點,手臂作為力臂,竟能以弱勝強,輕松撥開比他壯碩的弟子的拳頭。
這日練完拳,秦天正坐在石階上擦汗,默道長背著藥簍從外面回來。老道看到他拳頭上的厚繭,又看了看木樁上被打穿的黃紙,忽然停下腳步:“你這出拳的路子,倒是與常人不同。”
秦天連忙起身行禮:“弟子只是覺得,發力時若能借上身子的勁,會更省力。”
“哦?”默道長來了興致,“你且打一拳我看看。”
秦天凝神,打出一記“云開見日”。默道長眼睛一亮:“轉腰時內息往‘帶脈’走半寸,試試。”
秦天依言調整,只覺一股暖流順著腰間繞了半圈,再出拳時,竟比之前重了三成!他又驚又喜:“多謝默道長指點!”
默道長捋著胡須:“藏經閣里有本《經絡淺釋》,你可去借來看看。練武不光要練筋骨,更要懂經絡,知道氣該往哪走,力才能往哪使。”
這指點如撥云見日。秦天當天就沖進藏經閣,在落滿灰塵的書架上翻到那本《經絡淺釋》。書很舊,紙頁泛黃,上面用朱砂寫著許多批注,字跡與默道長相似。他抱著書回到廂房,對照著人體經絡圖,將每一招的內息運行路線都畫在紙上,旁邊標注著現代解剖學里對應的肌肉群——“云開見日需調動腹直肌與背闊肌”“風拂楊柳要借臀大肌發力”。
陳墨湊過來看,看得一頭霧水:“秦師兄,這‘腹直肌’是什么?比丹田還厲害嗎?”
秦天笑著解釋:“就是肚子上的肉,練得結實了,內息才聚得住。”
他的努力沒逃過玄真道長的眼睛。這日早課結束,老道留下秦天,指著殿外的水缸:“觀里的水缸見底了,你去挑滿。”
秦天以為是尋常雜役,應了聲就去挑水。等他挑到第五擔時,玄真道長忽然道:“用你那法子,試試能不能更快些。”
秦天一愣,隨即明白師父是想考較他。他放下水桶,找來幾根粗竹管,又在水缸旁挖了道淺溝,將竹管一頭接在水井,另一頭架在溝里,利用高低差讓水順著竹管自流,再用木勺往水缸里舀。如此一來,效率比挑水快了一倍,不到半個時辰就把十缸水裝滿了。
“嗯,懂得借力,是個練武的料。”玄真道長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本藍皮小冊子,“這是《青云拳精要》,比你之前看的粗淺拳譜詳細,里面有每式的內息運轉圖,你拿去研習。”
秦天雙手接過,只見封面上寫著“玄真手錄”四字,里面不僅有招式圖解,還有老道用蠅頭小楷寫的批注:“‘云開見日’忌蠻力,需如春日融雪,柔中帶剛”“與敵交手時,若對方力猛,可借其勢轉拳為掌,用‘卸力式’化之”。
他正看得入迷,忽聽身后傳來冷哼。回頭一看,趙虎帶著兩個弟子站在不遠處,眼神陰鷙地盯著他手里的拳譜。
“師父,憑什么他一個記名弟子能看《青云拳精要》?”趙虎不服氣,“弟子入門三年,也才只看過半部!”
玄真道長淡淡道:“拳譜傳賢不傳親。秦天雖入門晚,卻比你用心。你若能像他這般琢磨招式,別說半部,全本我也可傳你。”
趙虎被噎得說不出話,狠狠瞪了秦天一眼,甩袖而去。
秦天握緊拳譜,心中明白,這只是開始。趙虎的敵意、其他弟子的嫉妒,還有那遙不可及的武道巔峰,都在等著他去跨越。但他不怕,就像在雪地里設陷阱時那樣,只要一步一步走,總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夜里,他坐在燈下,將《青云拳精要》與自己畫的經絡圖對照,忽然在“云開見日”的批注旁看到一行小字:“若遇強敵,可變拳為指,點其‘人中穴’,此為險招,非迫不得已不可用。”他連忙記下,又在旁邊標注:“對應現代急救學,人中穴屬敏感神經區,受刺激可短暫麻痹對方。”
窗外月光正好,照在秦天專注的臉上。他或許還不知道,此刻他筆下的這些注解,未來會成為攪動江湖的“新武道”雛形;而他握筆的手,終將握住更沉重的劍,去劈開洪武年間那片沉沉的黑夜。但至少現在,這個曾在破廟里掙扎求生的少年,正借著一盞油燈的光,在拳譜的字里行間,一步一步靠近“變強”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