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觀內沖突
- 大明龍嘯
- 墨云·花間月
- 4064字
- 2025-07-18 11:01:39
成為正式記名弟子后,秦天搬進了西側的弟子廂房。廂房雖簡陋,卻比柴房多了一扇朝南的窗,冬日暖陽灑進來時,能在青磚地上烙出一塊金黃的光斑。他每日的作息愈發規律:寅時聞鐘而起,隨眾弟子在前殿聽玄真道長講經;辰時到巳時,在練武場跟隨趙雷師兄修習拳法劍法;午時短暫休整后,便一頭扎進藏經閣,直到酉時閉閣才出來;入夜后,其他弟子或閑聊或打坐,他卻常在油燈下反復抄寫拳譜,將招式拆解圖與現代人體骨骼圖在腦中重疊比對,常常鉆研到深夜。
藏經閣的默道長對此看在眼里。這位須發如雪的老道極少言語,終日坐在閣樓角落擦拭一柄銹劍,但每當秦天對著《洗髓經》中“龜息納氣”的注解皺眉時,他總會遞過一杯熱茶,輕聲提點:“氣如流水,堵則潰堤,疏則潤田。你試著把丹田想成蓄水池,吸氣時開閘蓄水,呼氣時擰小閘門,讓氣順著經脈細流慢淌。”
秦天茅塞頓開。他將默道長的話與現代呼吸療法結合,果然察覺到內息運轉時的滯澀之處漸漸疏通。三日后再練“云開見日”,拳風竟能在丈外吹動燭火,惹得趙雷師兄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你這內息進境,倒有些像當年的默道長。”
這話傳到趙虎耳中時,他正坐在自己的獨院門檻上磨劍。秋日的陽光斜斜照在他臉上,將那道被秦天用刀風刮破的疤痕映得格外猙獰。旁邊站著兩個心腹弟子,一個正給他捶背,一個低聲說著秦天在藏經閣被默道長指點的事。
“默道長?”趙虎冷笑一聲,將劍往石臺上重重一磕,火星濺起,“一個過氣的老殘廢,也配指點旁人?那秦天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真以為自己成了人物?”
他口中的“殘廢”二字剛落,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輕咳。趙虎猛地回頭,只見默道長不知何時立在院門口,手里拄著那根磨得發亮的棗木拐杖,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大師兄對貧道的稱呼,倒是別致。”默道長的聲音不高,卻讓滿院的蟬鳴都似停滯了一瞬。
趙虎臉色驟變,慌忙起身:“默道長說笑了,弟子……弟子失言。”他雖跋扈,卻深知這位老道的厲害——三年前有個黑風寨的悍匪闖觀盜經,就是被默道長一拐杖打斷了三根肋骨,扔下山時還在哀嚎。
默道長沒再看他,目光掃過那兩個噤若寒蟬的弟子,淡淡道:“藏經閣的《跌打損傷大全》缺了后半卷,你們去后山藥圃把曬干的接骨草翻曬一遍,也算積點功德。”
兩個弟子如蒙大赦,躬身應是,頭也不回地溜了。默道長這才轉向趙虎,拐杖在地上輕輕一頓:“趙施主是王老五的侄子,這事貧道知道。但青云觀的門墻里,只論輩分高低,不論俗家親疏。你若再帶著外頭的戾氣攪擾清凈,休怪貧道以門規處置。”
趙虎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卻終究沒敢頂嘴,只低頭應了聲“弟子記下了”。默道長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棗木拐杖敲擊地面的“篤篤”聲,像敲在趙虎的心尖上,讓他既羞且怒。
待老道走遠,趙虎猛地一腳踹翻了身旁的石桌,青石桌面在地上滾出老遠,撞在廊柱上裂成兩半。“一個撿來的野種,一個殘廢老道,也敢騎到我頭上!”他低吼著,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真當我趙虎是泥捏的不成?”
三日后的清晨,練武場出了樁怪事。秦天如常去兵器架取木劍時,發現自己常用的那柄劍被人動了手腳——劍柄與劍身的連接處被人用細鐵絲纏了三圈,外層又涂了層蠟,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他剛握住劍柄揮出半式“流云飛袖”,就聽“咔嚓”一聲,劍身驟然脫落,重重砸在青石板上,險些磕到腳邊的小師弟。
“誰干的?”秦天皺眉看向四周。練武場已有十幾個弟子在晨練,趙虎正站在東側的兵器架旁,背對著這邊擦拭鐵劍,肩膀卻微微聳動,像是在憋笑。
負責看管兵器的王小胖跑過來,臉都白了:“秦師兄,對不住,昨晚我收劍時還好好的……”
“不關你的事。”秦天撿起斷裂的木劍,指腹摸到劍柄處殘留的蠟痕,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他沒聲張,只對小胖說:“去庫房再取一柄來,今日我練拳便是。”
這事本該就此過去,卻沒想到趙虎的刁難接踵而至。第二日,秦天去后山挑水時,發現平日清澈的山泉里漂著些發黑的草葉,水桶舀起的水里帶著股腥氣。他蹲下身細看,泉眼附近的泥土有被翻動的痕跡,顯然是有人故意往水里投了東西。
“秦師兄,這水不能喝!”一個負責洗衣的小師妹跑過來,手里拿著件剛洗的道袍,“你看,我的衣服都被染成灰的了!”
秦天望著山泉下游——那里是觀里的飲水渠,連接著廚房和藥圃。他眉頭緊鎖,若真讓這臟水流進渠里,怕是要鬧病。他轉頭對小師妹說:“你去告訴趙雷師兄,就說山泉被人動了手腳。我先堵上渠口,免得臟水往下流。”
他找來幾塊大青石,一塊塊壘在渠口,又脫了道袍堵住石縫。冰涼的泉水浸濕了里衣,山風吹過,凍得他打了個寒顫。正忙得滿頭大汗時,身后傳來趙虎的聲音:“喲,這不是咱們青云觀的‘巧匠’嗎?不去練拳,在這兒玩泥巴呢?”
秦天直起身,水珠順著發梢滴落:“大師兄若有空,不如一起想想怎么清干凈山泉。”
“清什么?”趙虎抱臂冷笑,“說不定是山里的野獸打滾弄臟的,你難不成還能去跟野獸講道理?”他身邊的兩個心腹弟子跟著哄笑起來,其中一個瘦高個故意撞了秦天一下,“秦師兄還是別白費力氣了,這山泉說不定早就被什么臟東西污染了,咱們還是喝雨水吧。”
秦天看著瘦高個沾著泥的鞋底——那泥漬的顏色,與泉眼邊的泥土一模一樣。他沒動怒,只淡淡道:“觀里的藥圃還等著澆水,若是誤了時辰,耽誤了師父煉丹,這個責任,不知大師兄擔不擔得起?”
趙虎臉色微變。玄真道長近日正在煉制“凝神丹”,藥圃里的幾株百年何首烏是關鍵藥材,每日需用山泉水澆灌三次,誤了時辰確實是大事。他梗著脖子道:“那又如何?難不成還能讓你這剛入門的小子去怪罪我?”
“不敢怪罪。”秦天彎腰提起水桶,“只是弟子知道山泉上游有處活水,用竹管引過來便能應急。小胖,你去庫房取二十根竹管,咱們現在就去引水。”
王小胖應聲跑去,趙虎看著秦天轉身離去的背影,心里像堵了團火。他本想讓秦天在眾人面前出丑,沒想到對方不僅沒惱,反而想出了解決辦法,這讓他越發覺得憋屈。
“大師兄,就這么讓他去了?”瘦高個湊過來。
趙虎眼神陰鷙:“急什么?后山那片竹林里,有的是機會讓他知道,誰才是青云觀的大師兄。”
當日午后,秦天帶著王小胖在竹林里鋪設竹管。這處竹林是青云觀的禁地邊緣,平日少有人來,地上積著厚厚的腐葉,踩上去軟綿綿的。秦天正用砍刀削去竹管邊緣的毛刺,忽然聽到身后傳來枝葉晃動的聲響。
“小胖,是你嗎?”他回頭時,只看到一道黑影從竹叢后閃過。
“秦師兄,怎么了?”王小胖從下游跑過來,手里抱著最后幾根竹管。
“沒什么。”秦天皺眉看向那片晃動的竹叢,“你先把竹管接好,我去那邊看看。”
他握緊砍刀,緩步走向竹叢。剛繞過一棵粗壯的毛竹,就見趙虎帶著三個心腹弟子站在那里,每人手里都握著根手腕粗的木棍。
“秦師弟,挺悠閑啊。”趙虎掂著手里的木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聽說你引水引得很順手?怎么,覺得自己比大師兄還能耐了?”
秦天心里一沉,果然是他們。他不動聲色地后退半步,背靠毛竹:“大師兄攔我去路,是想切磋?”
“切磋?”趙虎嗤笑一聲,“就你這三腳貓功夫,也配跟我切磋?我是來教教你,在青云觀里,該守什么樣的規矩!”
話音未落,他使了個眼色,那瘦高個立刻揮著木棍沖上來,劈頭就往秦天肩上砸。秦天側身避開,手里的砍刀順勢橫掃,刀背重重磕在對方膝蓋上。瘦高個慘叫一聲,抱著腿倒在地上。
“廢物!”趙虎罵了一句,親自揮棍上前。他練的“青云拳”偏剛猛一路,此刻將內息灌注在木棍上,竟帶起一陣風聲,直取秦天面門。
秦天不敢硬接,腳下施展“流云步”,身形如穿林的燕子,在密集的竹叢中靈活躲閃。趙虎的棍法雖猛,卻在竹林里施展不開,好幾次都差點砸到旁邊的毛竹。
“只會躲嗎?”趙虎越打越急,猛地變招,木棍橫掃,逼得秦天只能向后躍出。就在這一瞬,另一個心腹弟子突然從側面撲來,手里的木棍直搗秦天腰眼——這一下又陰又狠,顯然是想廢了他。
秦天瞳孔驟縮,倉促間無法完全避開,只能擰身轉體,讓木棍擦著肋骨掃過。雖沒傷到骨頭,卻也疼得他悶哼一聲,踉蹌著撞在毛竹上。
“秦師兄!”王小胖在下游看得目瞪口呆,想沖過來幫忙,卻被剩下的那個弟子攔住了。
趙虎見狀獰笑道:“看你還怎么躲!”他欺身而上,木棍如雨點般砸向秦天。秦天背靠著毛竹,退無可退,只能舉起砍刀格擋。“砰砰”幾聲脆響,砍刀被震得脫手飛出,重重插進竹叢深處。
“沒武器了吧?”趙虎的木棍停在秦天頭頂三寸處,眼中滿是得意,“現在知道錯了嗎?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喊我三聲大師兄,我就饒了你這一次。”
秦天喘著氣,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他看著趙虎那張囂張的臉,又想起默道長說的“疏則潤田”,忽然笑了。
“大師兄的棍法,也就這點能耐了。”
“你找死!”趙虎怒不可遏,木棍猛地砸下。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秦天突然矮身,右手如閃電般探出,抓住趙虎握棍的手腕,左手順勢按住他的肘彎,同時腳下使出“絆馬索”的巧勁,猛地向后一拉。
這幾下動作快如電光,完全是他將《跌打損傷大全》里的卸力手法與青云拳的發力技巧結合的結果。趙虎只覺手腕一麻,肘彎劇痛,重心頓時不穩,整個人踉蹌著向前撲去,結結實實地撞在毛竹上,“咚”的一聲悶響,疼得他齜牙咧嘴。
秦天順勢奪過木棍,反手將其劈成兩段,扔在地上:“大師兄,切磋點到為止,再鬧下去,驚動了師父,怕是不好看。”
趙虎捂著撞疼的肩膀,又驚又怒地看著秦天。他沒想到自己竟會被這剛入門的師弟當眾放倒,周圍的弟子雖沒說話,眼神里卻都帶著異樣。尤其是那瘦高個,捂著膝蓋哼哼唧唧的樣子,更讓他覺得顏面盡失。
“好,好得很!”趙虎指著秦天,氣得渾身發抖,“你給我等著!”
他帶著心腹弟子狼狽離去,背影透著一股咬牙切齒的狠勁。王小胖跑過來,一臉崇拜地看著秦天:“秦師兄,你太厲害了!那可是大師兄啊!”
秦天卻沒什么笑意,他望著趙虎消失的方向,眉頭緊鎖。他知道,今日這一架,徹底激化了兩人的矛盾。趙虎背后有王老五撐腰,又在觀里經營多年,絕不會善罷甘休。
夕陽穿過竹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秦天撿起地上的砍刀,繼續削著竹管。水流順著接好的竹管潺潺流淌,清澈見底,映著他年輕卻異常凝重的臉。他忽然明白,武道之路不僅要練筋骨,更要防人心——這青云觀的方寸之地,竟也藏著如此多的明槍暗箭。
而他,除了握緊手中的刀,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