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被秦天“頂撞”后,心底的嫉恨如同受潮的野草,瘋長不休。他明著不敢違背玄真道長的意思,暗地里卻變著法地刁難。
先是將蓄水缸從山腰挪到了山腳下的溪澗旁,這一來一回,山路陡增三里,且盡是碎石陡坡。尋常弟子挑兩桶水上山已是氣喘吁吁,趙虎偏指著秦天,讓他每日挑滿十缸——那缸是觀里腌咸菜用的大缸,一缸便抵得上尋常水桶五桶的量。
“秦天,你不是能耐嗎?”趙虎抱著胳膊站在石階上,看著秦天單薄的背影,嘴角掛著冷笑,“這十缸水要是挑不滿,往后就別想在觀里待了。”
秦天沒應聲,只是默默彎腰,將扁擔壓在肩頭。粗硬的竹扁擔磨得肩膀生疼,才挑到半山腰,血珠便從粗布衣衫里滲了出來,順著胳膊滑進袖管。他咬著牙,一步一挪地往上攀,腳下的石階結著薄冰,稍不留神便會打滑。有次腳下一崴,兩桶水潑了大半,他沒顧得上擦額頭的冷汗,轉身又往山下跑。
傍晚時分,當最后一桶水倒進缸里時,秦天幾乎虛脫,癱坐在地上,連抬手擦汗的力氣都沒了。趙虎帶著幾個心腹弟子過來檢查,見十缸水滿滿當當,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卻依舊嘴硬:“算你運氣好,明天把后山的排水溝清了,要是明晚之前清不完,照樣滾蛋!”
那排水溝是青云觀的老問題,常年淤塞,里面積著半尺厚的淤泥,混著枯枝敗葉和野獸糞便,惡臭熏天。趙虎故意刁難,只給了他一把破鐵锨,連個水桶都沒給。
秦天依舊沒說什么。次日天不亮,他便提著鐵锨去了后山。看著蜿蜒在陡坡上的排水溝,他沒急著動手,而是蹲在溝邊琢磨了半晌。淤泥太沉,靠鐵锨一锨一锨往外挪,別說一天,三天也清不完。他眼睛掃過周圍的竹林,忽然有了主意。
他砍來幾根碗口粗的毛竹,用柴刀劈成兩半,去掉竹節,做成簡易的“滑漕”;又找來藤蔓,將幾塊木板捆在一起,做成簸箕。他先把滑漕一頭架在溝邊,另一頭搭在坡下的空地上,再用鐵锨將淤泥鏟進簸箕,順著滑漕往下推。淤泥順著竹槽滑到空地,省時又省力。遇到溝里的大塊石頭,他便找來更粗的竹子當杠桿,一人便能撬動百斤重的石頭。
到了傍晚,趙虎帶著人來“驗收”時,只見原本堵塞的排水溝已變得暢通無阻,清出的淤泥和碎石分門別類堆在坡下,甚至還用石頭壘了道矮墻,防止雨水沖刷回流。趙虎看著秦天手上磨出的血泡,又看了看那巧妙的滑漕,氣得說不出話,甩袖而去。
這事很快傳到了玄真道長耳中。
第三日清晨,秦天正蹲在溪邊搓洗衣服——那是他從山下百姓那里買來的舊衣,漿洗干凈后能給觀里的小師弟們當里襯——忽聽默道長喊他:“秦天,觀主叫你去前殿。”
秦天心里一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跟著默道長往正殿走。路過練武場時,趙虎帶著幾個弟子正在練拳,見他往正殿去,眼神里滿是不屑,仿佛篤定他要被趕出觀門。
前殿香煙繚繞,玄真道長端坐在三清像前的蒲團上,手里捻著一串油光發亮的菩提子念珠。晨光透過窗欞,照在他銀白的胡須上,透著幾分仙風道骨。
“弟子秦天,參見師父。”秦天躬身行禮,腰背挺得筆直。
玄真道長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平和卻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底的念頭。“你入觀三月,挑水、劈柴、清溝,從無懈怠,也從無抱怨。”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秦天耳中,“趙虎刁難你,你能忍;但他辱你師門,你又能反擊。這份心性,倒是難得。”
秦天垂眸:“弟子不敢當。忍是為了能留在觀里學武,反擊是不愿師門蒙羞。”
“哦?”玄真道長嘴角微揚,“既如此,貧道便再給你一個機會。”他指了指殿外的菜園,“觀里十畝菜地,靠溪澗引水灌溉,近日溪水上凍,管子堵了。你用那兩個水桶,今日之內澆完所有菜地。若能成,貧道便傳你完整的吐納法;若不成,你便下山去吧。”
秦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菜園在半山腰,分成數十塊梯田,高低錯落。而所謂的“兩個水桶”,就放在殿門旁——那是兩個半人高的木桶,桶壁厚得像鐵皮,裝滿水怕是有三百斤重。別說澆十畝地,光是把水從溪澗挑到菜地,就得耗盡力氣。
趙雷站在一旁,忍不住想替秦天說話,卻被玄真道長用眼神制止了。
秦天卻沒猶豫,躬身應道:“弟子遵命。”
他走到殿外,圍著菜園轉了一圈。菜地東邊有條小溪,此刻結著薄冰,但冰層不厚,能看到底下潺潺的水流。秦天蹲在溪邊,手指敲了敲冰面,又抬頭看了看菜地的地勢——最高處的那塊菜畦,比溪邊高出約莫兩丈。
“若能讓水自己流到菜地里,就不用挑了。”他腦子里閃過現代水利課上學的“虹吸原理”。
說干就干。他找來幾根最粗的毛竹,用柴刀削去竹節,又在石頭上磨出斜口,將幾根竹子拼接起來,做成一根丈許長的竹管。他用石頭砸開溪澗的冰層,將竹管一頭插進水里,另一頭扛在肩上,往菜園最高處跑。
跑到菜地頂端,他將竹管末端架在一塊石頭上,比溪澗的水面高出半尺。接著,他找來一塊破布,蘸了水堵住竹管末端,深吸一口氣,對著竹管另一端用力吸氣。
冰冷的溪水順著竹管緩緩上升,等水快到管口時,他猛地松開嘴,同時用破布堵住管口,再將竹管末端壓低——水流順著竹管“嘩嘩”地流了出來,正好澆在最高處的菜畦里。
“成了!”秦天心里一陣狂喜。他又找來幾根竹管,接在主管道上,順著梯田的坡度往下延伸,每隔幾步就在竹管上鉆個小孔。溪水順著竹管流淌,從小孔里滲出,順著田埂往下漫,像無數條細蛇,悄無聲息地鉆進每一塊菜地的土壤里。
為了防止竹管被凍裂,他在竹管外面裹上稻草;又在轉彎處用石頭壓住,避免水流沖翻管道。忙活完這一切,他坐在田埂上,看著溪水自動灌溉菜地,長長舒了口氣。
夕陽西下時,玄真道長帶著趙雷和默道長過來查看。只見十畝菜地都澆得濕漉漉的,嫩綠的菜苗上掛著水珠,在夕陽下閃著光。秦天正坐在溪邊,就著最后一點光亮,翻看默道長借他的《草木圖譜》。
“這法子,是誰教你的?”玄真道長看著那些竹管,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秦天起身行禮:“弟子在鄉下時,見農戶用竹筒引水灌田,便學著試了試。”他沒提現代知識,只說是鄉野見聞。
默道長捋著胡須笑道:“觀主,這小子不僅有韌勁,更有巧思。武道之路,蠻力易得,巧勁難尋啊。”
玄真道長看著秦天,目光里多了幾分贊許:“不錯。武道不是死練硬拼,更要懂變通、會借力。水無常形,卻能穿石;人無常勢,卻能借勢。你能悟透這點,比練會十招八式更重要。”
他轉向秦天,語氣鄭重:“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青云觀的記名弟子。趙雷,你明日起教他《青云吐納訣》全篇,讓他跟著弟子們一起上早課。”
秦天愣住了,隨即巨大的喜悅涌上心頭。他“噗通”一聲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弟子秦天,謝師父成全!”
趙雷在一旁笑道:“起來吧,以后便是同門了。這吐納法看似簡單,卻能固本培元,對你打基礎大有好處。”
趙虎躲在遠處的樹后,看著這一幕,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原以為秦天定然完不成任務,沒想到這小子竟用如此巧妙的法子做到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涌上心頭——他隱隱覺得,這個從泥地里爬出來的少年,將來或許會搶走本該屬于他的一切。
但秦天沒心思理會這些。他站在菜園邊,看著夕陽染紅青云山的輪廓,手里緊緊攥著默道長借他的圖譜。晚風吹過,帶著泥土的清香,他忽然覺得,那些挑水時磨破的肩膀、清溝時沾滿身的淤泥,都化作了此刻心底的暖流。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往后的路,會有更艱苦的修行,更難纏的對手,更難測的人心。但他抬起頭,望著青云觀的飛檐,眼中充滿了堅定。
至少,他離“變強”的目標,又近了一步。而這一步,是他用汗水、智慧和那股不服輸的韌勁,硬生生踏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