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亡命天涯
- 大明龍嘯
- 墨云·花間月
- 3388字
- 2025-07-20 08:41:18
濠州城的夜色被王家村的火光染得通紅,秦天背著柳芽在蘆葦蕩里深一腳淺一腳地穿行。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褲管,刺骨的寒意順著腳踝往上爬,可他背上的柳芽卻在微微發(fā)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恐懼。
“秦天哥,我們真的要去報官嗎?”柳芽的聲音帶著哭腔,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襟,“我爹說那些官爺和王老五都是一伙的,咱們手里的賬頁……”
秦天猛地停住腳步,前方水道分叉處突然漂來幾盞燈籠,昏黃的光暈在水面上晃出細碎的漣漪。他迅速將柳芽按進蘆葦叢,自己則屏住呼吸,運轉(zhuǎn)起玄真道長所授的吐納法——內(nèi)息在丹田流轉(zhuǎn)一周,周遭的動靜頓時清晰了許多:除了船頭搖櫓的吱呀聲,還有人靴底碾過船板的沉重腳步聲,至少六個。
“往這邊搜!王巡檢說了,那小賊肯定往城里跑!”粗獷的喝聲穿透葦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秦天認出那是縣衙捕頭周奎的聲音,二柱曾說過這人是武道七品好手,一手鐵砂掌在濠州地面上無人敢惹。
柳芽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指著左側(cè)一片茂密的蒲草:“那里有個廢棄的魚窖,是我爹以前藏魚用的。”
兩人剛鉆進魚窖,就聽見船頭傳來周奎的怒喝:“仔細搜!王巡檢丟了官印,要是找不回來,咱們都得去錦衣衛(wèi)詔獄里喝臘八粥!”
秦天的心沉到了谷底。官印?難道方才混亂中,柳芽塞進他懷里的不只是賬頁?他摸向懷中,果然在油紙包旁摸到個冰涼的硬物,借著從窖口透進的微光一看——竟是枚雕刻著獨角獸的銅印,印鈕上還纏著半截斷裂的紅綢。
“這是……”柳芽嚇得捂住了嘴,她認出這是白天那個官爺別在腰間的東西。
秦天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將官印塞進貼身的衣襟。他終于明白王克為何如此瘋狂——私販官鹽頂多流放,丟了官印卻是掉腦袋的大罪,難怪連縣衙的捕快都傾巢而出。
魚窖外傳來翻動蘆葦?shù)母O窣聲,周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秦天忽然注意到窖壁上掛著個破舊的魚簍,里面裝著半簍干石灰,是以前漁民用來防潮的。他迅速將石灰倒在草席上,又扯下幾根蘆葦桿握在手里。
“周頭兒,這邊有動靜!”一個捕快的聲音就在窖口響起。
秦天猛地將柳芽推到窖最深處,自己則抓起石灰粉候在入口。當燈籠探進來的瞬間,他揚手將石灰撒了出去,同時借著對方捂臉的空隙,揮起蘆葦桿抽打?qū)Ψ降南ドw。那捕快慘叫著摔倒在地,秦天順勢奪過他腰間的短刀,反手抵住他的咽喉。
“別出聲!”他壓低聲音,刀尖已經(jīng)劃破了對方的皮肉。
窖口的周奎顯然察覺到不對,沉聲道:“老三?搞什么鬼?”
秦天用刀柄狠狠砸在那捕快的后頸,對方悶哼一聲暈了過去。他迅速剝下對方的皂衣套在自己身上,又將柳芽藏進魚簍,用干蘆葦蓋住——這魚簍是漁民用來裝大魚的,足夠藏下一個半大的姑娘。
“周頭兒,沒事,踩空了。”秦天模仿著那捕快的聲音應(yīng)道,故意讓自己的聲音帶著驚慌,“方才好像看見個影子往東邊跑了,要不咱們追上去看看?”
周奎沉默片刻,腳步聲漸漸遠去:“帶上人跟我來!天亮前必須把官印找回來,否則誰都別想活!”
秦天直到聽見船櫓聲遠去,才癱坐在地大口喘氣。方才那一瞬間,他握著短刀的手一直在抖——不是怕,而是殺意在胸腔里翻涌。他想起王老五抽打柳大伯的鐵棍,想起那些摻了沙土的官鹽,想起破廟里那個瀕死的自己,忽然明白玄真道長說的“武道不止有力,更要有膽”是什么意思。
“秦天哥……”柳芽從魚簍里鉆出來,小臉被蘆葦劃得通紅,卻緊緊攥著那半包賬頁,“我們現(xiàn)在去哪?”
秦天望著窖口透進的微光,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周奎發(fā)現(xiàn)手下失蹤,定會回頭搜查這片蘆葦蕩。
“去找你爹。”他將短刀塞進靴筒,又把官印和賬頁用油紙包好,塞進柳芽懷里,“默道長說往東南走,那里有青云觀的人接應(yīng)。你先去偏殿找李青師兄,讓他帶你爹去廬州府,找一個叫威遠堂的武館,就說玄真道長的故人來訪。”
柳芽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眼淚啪嗒掉在他手背上:“那你呢?”
秦天抬手擦去她臉頰的淚珠,掌心觸到一片溫熱——那是柳芽一直貼身戴著的半塊玉佩,此刻正隨著她的呼吸輕輕起伏。他忽然想起臨別時柳芽塞給他的那半塊,此刻正躺在自己的行囊里,兩半玉佩合在一起,該是個完整的平安結(jié)吧。
“我引開他們。”他扯下腰間的劍穗系在柳芽腕上,那是李青送他的見面禮,據(jù)說能驅(qū)蛇蟲,“沿著水道往南走,看見三棵連在一起的老柳樹就上岸,那里有青云觀的道童在接應(yīng)。記住,不管聽見什么動靜,都別回頭。”
柳芽還想說什么,卻被秦天推進了水道。黎明前的水面泛著青灰色,秦天用蘆葦桿給她做了個簡易的筏子,又將短刀塞進她手里:“防身用,不到萬不得已別出鞘。”
就在柳芽的筏子消失在蘆葦深處時,身后突然傳來周奎暴怒的吼聲:“在這兒!老三被打暈了!給我搜!”
秦天握緊了從捕快身上奪來的鐵尺,轉(zhuǎn)身朝著與柳芽相反的方向跑去。他故意踩斷蘆葦發(fā)出聲響,引著追兵往西北方向的山林跑——那里地勢復雜,正好能發(fā)揮他在青云山練出的腳力。
“小賊休走!”周奎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破風之聲襲來。秦天猛地矮身,鐵尺擦著他的頭皮飛過,狠狠砸在前方的柳樹上,樹皮頓時裂開一道深痕。
這就是武道七品的實力?秦天心頭劇震,不敢有絲毫大意。他借著熟悉山林地形的優(yōu)勢,專挑陡峭的坡地跑,同時運轉(zhuǎn)吐納法調(diào)整呼吸,將內(nèi)息凝聚在雙腿——這是他在青云觀悟出來的法子,將吐納與發(fā)力結(jié)合,能讓自己在山地跑得比常人快三成。
可周奎的身影如影隨形,鐵砂掌拍擊樹干的悶響不斷從身后傳來,震得枝葉簌簌落下。秦天知道這樣下去遲早被追上,忽然瞥見前方有片茂密的灌木叢,里面隱約露出幾塊青石板,像是座廢棄的山神廟。
他靈機一動,故意放慢腳步,在廟門前轉(zhuǎn)身迎戰(zhàn)。周奎見狀冷笑一聲,鐵掌帶著勁風劈來:“年紀輕輕倒是有幾分膽色,可惜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秦天不閃不避,在鐵掌即將及身的瞬間,猛地矮身鉆進對方懷里,同時將早就攥在手里的石灰粉狠狠撒向周奎的面門。這是市井無賴的打法,卻是此刻唯一的生機。
周奎果然中招,怒吼著后退,秦天趁機沖進山神廟,反手將沉重的石門關(guān)上。他剛要喘口氣,就聽見門外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石門竟被周奎一掌拍得裂開縫隙!
“躲得過一時,躲得過一世嗎?”周奎的聲音帶著戲謔,“王巡檢已經(jīng)請了府衙的高手,不出半日,整個濠州府都會是你的通緝畫像!”
秦天背靠著搖搖欲墜的石門,忽然注意到神龕后有個不起眼的暗格——那是獵戶們用來藏干糧的地方。他伸手一摸,竟摸出個油布包,里面是半塊干硬的麥餅和……一卷用桑皮紙寫的信。
信是玄真道長寫給廬州府威遠堂館主的,字跡蒼勁有力,說自己有位“可塑之才”,若日后有難,望故人照拂。秦天的心猛地一跳,原來默道長說的接應(yīng),并非臨時安排。
“哐當”一聲,石門被周奎生生拍碎,碎石飛濺中,秦天抓起神龕上的香爐,朝著對方的膝蓋砸去。趁周奎躲閃的瞬間,他翻身鉆進暗格,從里面扣上機關(guān)——那是塊偽裝成墻磚的木板,不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周奎的怒吼聲在廟里回蕩,翻箱倒柜的聲響震得暗格頂上的塵土簌簌落下。秦天捂著嘴,聽著對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才癱坐在地,展開那卷桑皮紙。
紙上除了玄真道長的囑托,還有威遠堂的地址和一個信物標記——半枚銅錢,與他行囊里柳芽所贈玉佩上的紋路竟隱隱相合。
他忽然想起玄真道長說的“武道九品”,此刻才真正明白,在這洪武年間的苛政鐵腕下,不入流的身手根本護不住任何人。周奎的鐵掌、王克的官印、王老五的兇殘,像一把把重錘,砸碎了他對“公道”的天真幻想。
暗格外傳來幾聲鳥鳴,天已經(jīng)亮了。秦天將桑皮紙貼身藏好,摸出那半塊玉佩——溫潤的玉面上,平安結(jié)的紋路似乎在晨光中流轉(zhuǎn)。他知道,柳芽帶著賬頁和官印,此刻應(yīng)該已經(jīng)見到李青了。
至于自己,前路是廬州府的未知江湖,是威遠堂的陌生門檻,是武道九品之上更兇險的世界。但他沒有退路,就像當初在破廟里沒有退路一樣。
秦天推開暗格,陽光透過廟門的破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帶。他緊了緊行囊,里面裝著玄真道長所授的《青云基礎(chǔ)功》,裝著柳芽的半塊玉佩,裝著對“變強”的執(zhí)念,也裝著一個底層少年在絕境中生出的、不肯彎折的脊梁。
山林的風穿過廟門,帶著遠方的氣息。秦天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走進晨光里,背影在崎嶇的山路上漸行漸遠。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刀光劍影,只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為了柳芽父女的平安,為了那些被欺壓的百姓,更為了那個在雪夜破廟里,發(fā)誓要活下去的自己。
濠州城的方向隱隱傳來捕快的吆喝聲,但秦天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他的內(nèi)息在經(jīng)脈中緩緩流轉(zhuǎn),每一步都踏得堅定,就像在青云山挑水時那樣,一步一步,朝著未知的遠方,朝著“變強”的終點,踏出屬于自己的、亡命卻決絕的路。
(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