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著桂花的甜膩掠過門廳，泳池水面被月光割裂成細碎的銀片。

孫佳正扶著唐奕洺穿過回廊。她掌心能清晰感受到他臂膀肌肉的震顫，透過西裝面料傳來細微的痙攣。

電梯按鍵在黑暗中泛著幽藍冷光。借著這點光亮，孫佳看見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真的……沒事嗎？”她聲音輕得像怕驚動傷口。

唐奕洺蒼白的唇動了動，扯出的弧度比電梯金屬壁還冷，“沒事。”

“叮——”

轎廂鏡面映出兩人交疊的身影。他忽然抽回手臂，轉而捉住她的手腕。

“疼不疼？”

溫熱的呼吸拂過傷口時，她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陰影里藏著的東西。

孫佳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他的呼吸拂過她的傷口時，孫佳忽然想起婚禮那天，他站在神壇前為她戴上戒指時，也是這樣低著頭。

可她知道，那不過是做給滿堂賓客看的一場戲。

就像現在——

“不疼。”她輕聲說，想把手抽回來，卻被他攥得更緊。

唐奕洺沒說話，只是輕輕對著傷口吹氣。這個過于親昵的動作讓孫佳后頸泛起細小的戰栗。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B2層，車庫的穿堂風呼嘯著灌進來，吹散了她耳尖不正常的熱度。

“要不要去醫院？”孫佳盯著他頸側那道已經泛出血絲的傷口，喉嚨發緊。

唐奕洺已經拉開駕駛座車門，聞言頓了頓，“回云思府找馬醫生就行。”

他伸手摸向口袋時牽動傷口，眉心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我來開。”她直接坐進駕駛位，指尖碰到方向盤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你的傷……”

唐奕洺站在車門外沒動，夜風掀起他染著雞湯漬的襯衫下擺。

他忽然俯身，手肘撐在車窗框上，那張蒼白的臉逼近她，“這點小傷不用在意。”

他頓了頓，眼底浮起一絲玩味，“還是說，唐太太害怕我死啊？”

孫佳猛地發動引擎，儀表盤藍光映在她緊繃的下頜線上，“你還有力氣說笑，看來是雞湯不夠燙。”

車駛出唐家老宅，霓虹在擋風玻璃上流淌成彩色河流。孫佳握著方向盤的指節發白，后視鏡里，唐奕洺正閉目靠在真皮座椅上，睫毛在眼下投出兩道青灰的陰影。

——她好像突然明白唐奕洺為什么會和她結婚了。

云思府。

車剛停穩，保姆梁姨就小跑著迎出來，“這是怎么了？”

“給馬醫生打電話了嗎？”孫佳繞到后座攙人，唐奕洺的體溫透過西裝面料灼著她的手臂。

“馬醫生已經在等著了！”

客廳水晶燈下，穿白大褂的女醫生只看了一眼就皺眉，“燙傷最怕布料黏連，趕緊去浴室用涼水把衣服浸透脫下來。”

她指揮梁姨去拿醫藥箱，轉頭對孫佳道，“你扶他去，注意別碰到傷口。”

浴室暖光燈將大理石墻面照得如同琥珀。孫佳擰開冷水龍頭，水流聲瞬間填滿密閉空間。唐奕洺靠在洗手臺邊，被熱湯潑濕的襯衫早已半透明，黏在泛紅的皮膚上。

“我自己來。”他伸手去解紐扣，卻因為牽動肩部肌肉倒抽一口冷氣。

孫佳直接拍開他的手，“都這個時候了逞什么能？”

冷水浸透的布料貼上他胸膛時，她清晰感受到掌心下的肌肉猛地繃緊。隨著襯衫緩緩剝離，一片猙獰的燙傷暴露在燈光下，邊緣已經起了水泡。

“孫佳，”唐奕洺突然抓住她沾濕的袖口，“為什么幫我？“

花灑還在嘩嘩作響，水珠濺落在她裙擺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水聲在浴室里回蕩，霧氣氤氳中，孫佳的手停頓了一下。

唐奕洺的目光太過直接，讓她幾乎無法直視。

她垂下眼睫，繼續小心地剝離他身上的襯衫，聲音很輕，“你幫了我這么多，按理來說我應該還你。”

這話說得生硬，可指尖的動作卻出賣了她——她的手指在顫抖，像是怕弄疼他，又像是被眼前猙獰的傷口嚇到。

唐奕洺忽然低笑了一聲，那笑聲混在水聲里，顯得格外低沉，“唐太太，你手抖得比我還厲害。”

孫佳猛地抬頭瞪他，“閉嘴。”

可這一抬頭，卻正對上他的眼睛，空氣忽然變得粘稠起來。

“好了。”孫佳迅速別開臉，將濕透的襯衫徹底扯下來，“馬醫生還在外面等著。”

她轉身要走，卻被唐奕洺一把扣住手腕。

“孫佳。”他又叫了她的名字，聲音比剛才更低，帶著一絲她從未聽過的沙啞，“如果我說……陶林的孩子不是我的呢？”

水珠從花灑濺落，在瓷磚上砸出細碎的聲響。孫佳的后背抵在冰涼的墻面上，冷意透過衣料滲入肌膚。

她看著唐奕洺近在咫尺的臉，他額前的碎發被水汽打濕，有幾縷垂下來，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

“這重要嗎？”她不知道如何面對唐奕洺，于是低下頭來，“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你說的。”

唐奕洺的指腹在她腕骨上摩挲。

“是不重要。”他忽然笑了，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只是突然想看看，唐太太會不會吃醋。”

孫佳猛地抽回手，轉身去關水龍頭。嘩嘩的水聲戛然而止，浴室里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馬醫生等急了。”她頭也不回地拉開浴室門，卻在踏出去的瞬間聽見身后傳來一聲悶響。

唐奕洺扶著洗手臺，臉色煞白。他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嘴唇因為疼痛而微微發抖。

“叫……叫馬醫生進來……”他咬著牙說，聲音已經變了調。

孫佳的心猛地一沉。她這才注意到，他的燙傷比想象中更嚴重，水泡已經連成一片，在燈光下泛著可怖的光澤。

“梁姨！馬醫生！”她幾乎是喊出來的，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慌亂。

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馬醫生沖進來時，孫佳還站在原地，她的裙擺濕了一大片，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

馬醫生迅速戴上手套，鑷子夾起酒精棉球的瞬間，醫用酒精的刺鼻氣味在潮濕的浴室里彌漫開來。

“二度燙傷面積較大，需要立即清創。”

她抬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孫佳，“太太，能麻煩您固定住他的肩膀嗎？等會處理會有些疼。”

孫佳機械地點頭，走到唐奕洺面前。

他靠在浴缸邊緣，抬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勉強扯出一個笑，“又要麻煩唐太太了。”

馬醫生打開醫藥箱，金屬器械碰撞的聲音在浴室里格外清晰。

當消毒棉觸到傷口的瞬間，唐奕洺的肌肉猛地繃緊，孫佳幾乎能聽見他牙齒咬緊的聲音。

“忍一下。”她下意識地放柔了聲音，手指輕輕按在他的肩頭。

唐奕洺突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他的掌心滾燙，帶著薄繭的粗糙感。“孫佳，”他的聲音因為疼痛而斷斷續續，“如果……如果……”

馬醫生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唐奕洺的話戛然而止，變成一聲悶哼。

“別說話了。”她輕聲說，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先處理傷口。”

“太太！”梁姨的敲門聲驚散了空氣中某種無形的張力，“您手機一直在響。”

孫佳的目光從唐奕洺被咬出血色的下唇移開，轉頭時發現浴室鏡面映出自己泛紅的耳尖，“梁姨，麻煩您進來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