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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霧鎖道

馬車在濃霧里顛簸,車輪碾過結(jié)霜的土路,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牙齒在啃噬骨頭。林硯秋縮在鹽袋后面,鼻尖縈繞著粗鹽的澀味,混雜著沈徹身上淡淡的藥草香——那是他處理手上傷口時(shí)留下的味道。

“還有多久到青州?”她低聲問,聲音被厚厚的鹽袋吸走了大半。

沈徹正掀開布簾看外面的天色,聞言回頭,額角沾著片枯草:“過了前面的落馬坡,就進(jìn)入青州地界了。霧太大,車夫不敢快趕,估計(jì)得后半夜才能到。”

林硯秋掀起布簾一角,外面白茫茫一片,連三丈外的樹影都模糊成一團(tuán)灰。這霧來得蹊蹺,清晨從幽州出發(fā)時(shí)還是晴空,行至午時(shí),突然就起了濃霧,濃得化不開,連日頭都成了個(gè)朦朧的光斑。

“這霧不對勁。”她皺起眉,“像是人為放的煙。”

沈徹的眼神沉了沉:“影閣的追蹤術(shù)里,有一招叫‘迷蹤霧’,用硫磺和硝石混合點(diǎn)燃,能聚霧不散,還能讓追蹤的獵犬失嗅。”他頓了頓,拍了拍車夫的背,“老丈,往左邊的岔路拐,那里有片松樹林。”

車夫愣了愣:“公子,那條路不好走,都是石子……”

“照做。”沈徹的聲音冷了幾分,“走大路,咱們就得給影閣的人當(dāng)靶子。”

車夫不敢再多問,猛地拽動韁繩,馬車吱呀一聲拐進(jìn)岔路,顛簸得更厲害了。林硯秋抓緊身邊的鹽袋,聽見身后傳來隱約的馬蹄聲,隔著濃霧,像鬼魅的低語。

他們果然追來了。

松樹林里更暗,霧氣沾在松針上,凝成水珠滴落,打在車篷上噼啪作響。沈徹跳下車,示意林硯秋也下來:“在這里等,我去看看。”

林硯秋跟著他鉆進(jìn)樹林深處,選了棵粗壯的松樹藏好。沈徹將那柄銹鐵刀握在手里,貓著腰往來路探去,灰色的身影很快融入濃霧,只剩衣角偶爾閃過。

林硯秋的心跳得厲害,她攥緊掌心的龍符,符身又開始發(fā)燙。她想起沈徹昨晚說的話——龍符或許與皇室血脈有關(guān),當(dāng)年太祖皇帝將玄甲軍交給最信任的兒子統(tǒng)領(lǐng),龍符便是信物。若沈徹真是先皇后所生,那他……

“誰在那里?”一個(gè)沙啞的聲音突然在不遠(yuǎn)處響起,是影閣的人!

林硯秋屏住呼吸,往松樹后縮了縮。透過枝葉縫隙,她看見三個(gè)黑衣人影正舉著火把搜索,火光在霧里暈開一圈圈橘黃的光,照亮了他們腰間的黑色令牌。

“閣主說了,往松樹林這邊追,肯定躲在這里。”另一個(gè)人影道,“那女的帶著龍符,跑不遠(yuǎn)。”

“找到人直接殺了?還是留活口?”

“閣主的意思是,龍符要緊。人嘛……死活都行。”

林硯秋的后背沁出冷汗。他們果然不在乎她的死活,只要龍符。

就在這時(shí),一道灰影從濃霧里竄出,快得像道閃電。只聽“啊”的一聲慘叫,最左邊的黑衣人捂著脖子倒下,鮮血從指縫里噴出來,染紅了腳下的枯枝。

“有埋伏!”剩下兩人驚呼著拔刀,卻被沈徹纏住。他的鐵刀雖然銹跡斑斑,招式卻狠戾精準(zhǔn),每一刀都劈向要害。林硯秋看清了他的動作——不是軍中的大開大合,也不是江湖的花哨套路,而是純粹的殺人技,招招致命,帶著股同歸于盡的狠勁。

“是沈徹!”其中一個(gè)黑衣人認(rèn)出了他,聲音里帶著驚恐,“快發(fā)信號!”

他剛要去摸腰間的信號筒,沈徹的刀已經(jīng)劈斷了他的手腕。慘叫聲在霧里回蕩,另一個(gè)人趁機(jī)往林硯秋的方向跑來,顯然是想抓她當(dāng)人質(zhì)。

林硯秋心臟驟停,下意識地抓起地上的一塊石頭,猛地砸了過去。石頭沒砸中那人,卻讓他頓了頓。就是這片刻的遲疑,沈徹已經(jīng)追了上來,鐵刀從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

黑衣人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滾圓,直勾勾地看著林硯秋藏身的方向。

沈徹拔出刀,血濺在他臉上,與鍋底灰混在一起,看著格外猙獰。他喘著氣,抬頭看向林硯秋的方向,眼神銳利如鷹:“出來吧,解決了。”

林硯秋走出來,看著地上三具尸體,胃里一陣翻騰。她雖經(jīng)歷過侯府之變,卻從未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人被殺,鮮血的腥氣混著霧里的硫磺味,刺鼻得讓人作嘔。

“你……”她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發(fā)緊。

沈徹用刀鞘擦掉臉上的血,動作漠然:“對影閣的人,不能手軟。”他踢了踢地上的尸體,“他們腰上有信號彈,再晚一步,就會引來更多人。”

他蹲下身,在尸體上摸索著,從其中一人懷里摸出個(gè)油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幾張畫像——有她的,有沈徹的,還有威遠(yuǎn)將軍的,甚至……還有一張畫著個(gè)陌生的老者,旁邊寫著“青州,蘇九”。

“蘇九?”林硯秋湊過去看,“是那個(gè)軍醫(yī)?”

沈徹點(diǎn)頭,眼神凝重:“他們連蘇九都知道了,看來蕭徹早就布好了局。”他將畫像撕碎,“我們不能直接去蘇九那里,會把麻煩引給他。”

“那怎么辦?”

“先在青州城外的鎮(zhèn)子落腳,我去探探蘇九的消息。”沈徹站起身,“你留著,別露面。”

林硯秋皺眉:“我跟你一起去。兩個(gè)人更安全。”

“不行。”沈徹拒絕得干脆,“影閣的人認(rèn)識你,你去了只會礙事。”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聽話,等我回來。”

他的眼神里帶著種不容置疑的堅(jiān)決,林硯秋突然想起父親。每次父親要去打仗前,也是這樣的眼神,讓她乖乖待在府里,等他回來。

可父親再也沒回來。

“小心點(diǎn)。”她低聲道,沒再堅(jiān)持。

沈徹處理了尸體,將他們拖到密林深處,用枯枝掩蓋好,又往地上撒了些硫磺粉,掩蓋血腥味。做完這一切,他才回頭看了林硯秋一眼,轉(zhuǎn)身消失在濃霧里。

林硯秋獨(dú)自站在松樹林里,霧氣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衣襟,冰涼刺骨。她找了塊石頭坐下,懷里的龍符燙得驚人,仿佛在提醒她,這一切都不是夢。

不知過了多久,霧漸漸淡了些,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照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林硯秋望著沈徹離開的方向,心里有些不安。他會不會也像父親一樣,一去不回?

她搖了搖頭,把這念頭壓下去。沈徹不是父親,他比父親更狠,更懂得在刀尖上跳舞。

又等了一個(gè)時(shí)辰,遠(yuǎn)處終于傳來腳步聲。林硯秋警惕地站起來,卻看到沈徹提著個(gè)布包走過來,身上沾了些泥土,臉上的鍋底灰被汗水沖掉了些,露出原本的輪廓。

“沒事吧?”她迎上去。

“沒事。”沈徹打開布包,里面是兩個(gè)菜餅和一壺水,“在鎮(zhèn)上買的,先墊墊肚子。”

林硯秋接過菜餅,咬了一口,干得有些噎人。“蘇九那邊怎么樣?”

“蘇九十年前就不在青州城了。”沈徹喝了口水,聲音沉了下去,“有人說他被影閣抓了,有人說他病死了,還有人說他隱姓埋名,在城外的藥鋪當(dāng)坐堂大夫。”

“那我們怎么辦?”

“去城外的藥鋪看看。”沈徹道,“我打聽了,城西有家‘回春堂’,坐堂大夫姓蘇,脾氣古怪,從不給官府的人看病,很可能就是他。”

兩人趁著暮色離開了松樹林,往青州城外的鎮(zhèn)子走去。鎮(zhèn)子不大,只有一條主街,兩旁的鋪?zhàn)哟蠖嚓P(guān)了門,只有幾家客棧還亮著燈。

“回春堂在那邊。”沈徹指著街角的一家藥鋪,門頭掛著塊褪色的匾額,里面亮著盞昏黃的油燈。

他們沒直接進(jìn)去,而是先在隔壁的客棧住下。沈徹選了間二樓的房,窗戶正對著回春堂的后門。

“今晚先觀察,明天再去。”他放下行李,“影閣的人可能也在盯著那里。”

夜深了,鎮(zhèn)上漸漸安靜下來。林硯秋趴在窗臺上,看著回春堂的后門。月光透過云層照下來,照亮了門前的石階,卻始終沒人進(jìn)出。

“你說,蘇九會不會真的被影閣抓了?”她輕聲問。

沈徹靠在門邊,擦拭著他的鐵刀:“不會。影閣抓了他,早就用來要挾我們了。”他頓了頓,“蕭徹要的不是玄甲軍舊部,是龍符和歸墟的入口。蘇九知道的秘密,還不值得他大動干戈。”

“歸墟到底是什么樣子?”林硯秋追問,“你說玄甲軍被囚在那里,是真的嗎?”

沈徹的動作停了停,月光照在他臉上,一半亮一半暗。“我沒去過,但聽老人們說,歸墟在黑風(fēng)口的地下,是個(gè)巨大的溶洞,里面機(jī)關(guān)遍布,只有龍符能打開最后一道門。”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當(dāng)年父皇派去看守歸墟的,就是影閣的前身。”

林硯秋的心猛地一跳:“所以影閣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看守玄甲軍而存在的?”

“是,也不是。”沈徹?fù)u頭,“后來父皇發(fā)現(xiàn)玄甲軍的統(tǒng)領(lǐng)有反心,就下令囚禁他們。影閣的任務(wù),就從看守變成了……滅口。”

“那你當(dāng)年為什么要救他們?”

沈徹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硯秋以為他不會回答,他才緩緩開口:“因?yàn)槲夷赣H。她是玄甲軍統(tǒng)領(lǐng)的女兒。”

林硯秋徹底愣住了。

“先皇后不是病逝的,是被賜死的。”沈徹的聲音里帶著種冰冷的平靜,“就因?yàn)樗赣H被污蔑謀反,她也被牽連。父皇賜了她一杯毒酒,那天是我生辰。”

原來如此……他接近玄甲軍,不是為了皇權(quán),是為了母親的冤屈。他與蕭徹的仇,也不僅僅是兄弟間的爭斗,更是殺母之仇。

林硯秋看著他,突然覺得他肩上的擔(dān)子,比自己的家仇還要沉重。

就在這時(shí),回春堂的后門突然開了道縫,一個(gè)佝僂的身影閃了出來,手里提著個(gè)藥箱,急匆匆地往鎮(zhèn)外走去。

“是他!”沈徹猛地站起來,“那身形,像蘇九!”

兩人對視一眼,迅速跟了上去。

夜色深沉,那身影走得很快,專挑偏僻的小巷。沈徹和林硯秋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不敢靠太近。

走到鎮(zhèn)子邊緣的一間破廟前,那身影停了下來,左右看了看,才推門走了進(jìn)去。

“他來這里做什么?”林硯秋疑惑道。

沈徹沒說話,示意她留在外面,自己則悄無聲息地繞到破廟后面,從窗戶往里看。

林硯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緊龍符,站在暗處警戒。

過了片刻,沈徹回來了,臉色凝重:“里面有人,像是……玄甲軍的舊部,受了傷,蘇九在給他治傷。”

“那我們進(jìn)去見他?”

“不行。”沈徹?fù)u頭,“他既然刻意隱瞞身份,肯定不希望被人發(fā)現(xiàn)。我們貿(mào)然進(jìn)去,只會嚇走他。”他頓了頓,“明天一早,我單獨(dú)去回春堂找他。”

林硯秋點(diǎn)頭,剛要說話,卻聽到破廟里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人被打暈了!

“不好!”沈徹低呼一聲,拔腿就往破廟沖去。

林硯秋緊隨其后,心臟狂跳。

推開破廟門的瞬間,她們看到地上躺著個(gè)受傷的壯漢,而那個(gè)佝僂的身影正被兩個(gè)黑衣人按在地上,其中一個(gè)人手里拿著塊令牌——是影閣的人!

“蘇九大夫,別來無恙啊。”為首的黑衣人冷笑,“我們閣主有請。”

蘇九掙扎著:“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放開我!”

“別裝了。”黑衣人拿出一張畫像,正是蘇九的樣子,“我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沈徹在找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饒你不死。”

沈徹的眼神瞬間變得狠戾,他握緊鐵刀,剛要沖上去,卻被林硯秋拉住了。

“等等。”她低聲道,“他們不止兩個(gè)人,外面還有埋伏。”

沈徹一愣,隨即看向廟外。濃霧不知何時(shí)又起來了,隱隱能看到樹影里藏著更多的黑衣人。

他們中計(jì)了。影閣的人根本不是在找蘇九,是在等沈徹自投羅網(wǎng)!

黑衣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猛地回頭:“誰在那里?!”

沈徹與林硯秋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決絕。

跑,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沈徹舉起鐵刀,刀尖在月光下閃著寒光:“林硯秋,記住我剛才說的話。如果我沒活下來,你就帶著龍符去黑風(fēng)口,找一個(gè)叫‘老石頭’的守將,他會幫你。”

林硯秋的眼眶瞬間紅了:“要走一起走!”

“聽話!”沈徹低吼一聲,猛地沖了出去,鐵刀劈向最近的黑衣人,“龍符的秘密,不能落在蕭徹手里!”

打斗聲瞬間在破廟里炸開,兵器碰撞的脆響,黑衣人的慘叫,還有蘇九的驚呼,混在一起,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硯秋看著沈徹的身影在黑衣人中穿梭,他的后背中了一刀,鮮血很快染紅了灰色的棉襖,卻依舊沒有后退半步。

她攥緊掌心的龍符,符身燙得像團(tuán)火。她知道沈徹的意思——他要斷后,讓她帶著龍符逃出去。

可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父親,威遠(yuǎn)將軍,不能再加上沈徹。

林硯秋深吸一口氣,突然想起父親教她的防身術(shù)——不是為了殺人,是為了在絕境中找到生機(jī)。

她環(huán)顧四周,看到墻角堆著些干草和一個(gè)火折子。

一個(gè)瘋狂的念頭在她腦子里成型。

她抓起火折子,又抱起一捆干草,悄悄繞到廟門后。

沈徹已經(jīng)被逼到了角落,身上又添了幾處傷口,動作漸漸遲緩。黑衣人獰笑著圍上去,眼看就要得手。

“沈徹!這邊!”林硯秋突然點(diǎn)燃干草,猛地扔向黑衣人!

火借風(fēng)勢,瞬間燒了起來,濃煙滾滾,嗆得黑衣人連連后退。

“快走!”林硯秋拉起沈徹的胳膊,往廟后的破洞沖去。

沈徹愣了一下,隨即反手握住她的手,兩人一起鉆進(jìn)破洞,身后傳來黑衣人的怒吼:“追!別讓他們跑了!”

濃霧越來越濃,將他們的身影吞沒。林硯秋緊緊攥著沈徹的手,他的手心全是血,卻燙得驚人。

她不知道往哪里跑,只能跟著他在霧里狂奔。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死亡的陰影如影隨形。

但這一次,她沒有害怕。

因?yàn)樗溃辉偈且粋€(gè)人在逃亡。她的肩上,扛著父親的囑托,沈徹的希望,還有數(shù)萬玄甲軍的命運(yùn)。

掌心的龍符依舊滾燙,像是在指引著方向,也像是在吶喊。

霧鎖的道路前方,是更深的黑暗,還是……破曉的曙光?

林硯秋不知道。她只知道,必須跑下去。

為了所有逝去的人,也為了那些還未可知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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