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里的遮光簾沒拉嚴，一道月光斜斜切進來，在地毯上投下狹長的光帶。

蘇清顏盯著那道光紋，眼睫在黑暗中顫得像振翅的蝶——白天真心話大冒險時顧時衍的眼神總在眼前晃，那雙平時溫潤如玉的眼睛，當時亮得像淬了火的星子，燙得她心口發慌。

“不過是協議婚姻。”她攥著絲被往臉上捂，布料上還殘留著他下午抱她時染上的雪松香，混著陽光曬過的味道，像張密不透風的網，把她困在里面。真人秀的鏡頭早關了，可她偏像入了戲，反復回想他摟住她時收緊的手臂，替她摘草莓時指尖的溫度，還有那句“協議是死的，人是活的”。

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動起來，屏幕亮光照亮她泛紅的眼尾。是顧時衍的信息，只有三個字：“睡了嗎？”

蘇清顏的指尖懸在屏幕上，指甲無意識地摳著硅膠殼。

她該說“睡了”，該隔著安全距離維持協議里的體面，可指尖最終還是落在鍵盤上，敲出兩個字：“沒呢?！?

幾乎是立刻，信息回了過來：“我在陽臺，想和你聊聊?！?

心跳驟然失控，像被扔進滾筒洗衣機，攪得五臟六腑都在顫。她抓過搭在椅背上的針織開衫，手忙腳亂地套上，冰涼的針織料蹭過發燙的皮膚，竟沒壓下那股熱意。

推開陽臺門的瞬間，海風卷著咸濕的氣息撲過來，帶著夜露的涼意。顧時衍背對著她站在欄桿邊，月光把他的影子釘在地面上，黑色襯衫被風掀起邊角，露出腰線緊實的弧度。遠處的海浪撞在礁石上，碎成白茫茫的一片，潮聲轟隆隆的，卻蓋不住他轉身時衣料摩擦的輕響。

“找我什么事？”蘇清顏往欄桿邊挪了半步，指尖攥著開衫的衣角，布料被絞出深深的褶皺。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盯著他鞋邊那叢被風吹得歪倒的三葉草。

顧時衍沒說話，月光順著他的眉骨滑下來，在鼻梁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就那么看著她，目光沉得像深潭，把她所有的偽裝都泡得發漲、透明。

“清顏，”他終于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些，混著海風的粗糲，“白天你說的話，是真的嗎？”

蘇清顏的呼吸猛地頓住，像被扼住了喉嚨。

她猛地抬頭想反駁，卻撞進他的眼眸里——那里面哪還有平時的溫和疏離，分明是翻涌的暗流，裹著二十一年的隱忍，快要破堤而出。

“我……”她張了張嘴，聲音干澀得像砂紙磨過木頭，“我只是在配合節目效果……”

“我不信?！鳖檿r衍往前邁了一步，海風突然變急，卷著他的氣息撲面而來，雪松混著海鹽的味道，霸道地鉆進她的鼻腔。

“你的眼神騙不了人?！彼肿呓徊剑ば仍谀景迳?，發出篤篤的聲響，像敲在她的心尖上。

蘇清顏下意識地后退，后背突然撞上冰涼的欄桿，鐵藝的花紋硌得肩胛骨生疼。退無可退了。

她抬起頭，看見顧時衍的眼睛近在咫尺，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她慌亂的臉，還有天邊那輪被云遮了一半的月亮。

“清顏，”他低下頭，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額頭，溫熱的呼吸掃過她的眉峰，“你看著我，告訴我，你對我，到底有沒有一點喜歡？”

這句話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心上。

那些被她強行歸類為“依賴”的瞬間，那些被“兄妹”標簽掩蓋的悸動，此刻全被燙得現了原形——三歲時他接住她的懷抱，十歲時替她背黑鍋的背影，二十歲生日時那罐糖紙星星，還有六個月前他把結婚協議推過來時，眼底一閃而過的疼惜。

海浪又一次撞上礁石，巨響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蘇清顏看著他眼里的期待，像個攥著最后一顆糖、怕被搶走的孩子，突然就不想再躲了。

“有。”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穿過潮聲，清晰得像刻在石上，“顧時衍，我好像……有點喜歡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顧時衍的眼睛突然亮了。不是星星的光，是燎原的火，是沉寂了二十一年的火山突然噴發，滾燙的巖漿瞬間淹沒了她。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指腹帶著薄繭，擦過她發燙的顴骨，動作溫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

“清顏，”他的聲音在發顫，尾音抖得不成樣子，卻字字清晰，“我也喜喜歡你，不是有點，是很喜歡。”他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呼吸交纏在一起，“從三歲那年你摔進我懷里開始，從你闖了禍躲在我身后開始，從你站在聚光燈下說想當演員開始……一直都很喜歡?！?

海風突然靜了，海浪聲也遠了，世界仿佛被按下靜音鍵。

顧時衍的吻落下來時，帶著海風的涼和他掌心的熱，輕輕覆在她的唇上。沒有激烈的掠奪，只有小心翼翼的試探，像在觸碰珍藏了二十一年的寶藏。

蘇清顏閉上眼睛的瞬間，眼淚突然涌了出來，混著海風的咸澀，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手背上。

她終于明白，這場始于協議的婚姻，從來都不是交易，而是他用二十一年的等待，為她鋪就的歸途。

遠處的海平面上，月亮終于掙脫云層，把銀輝灑滿海面。海浪溫柔地拍打著沙灘，像在為這場遲到了太久的告白，輕輕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