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朗那句“等我們賺到錢”像淬了冰的細針，扎在葉蓁蓁的耳膜上，余音帶著一種令人齒冷的黏膩感，久久不散。那杯溫熱的山楂水被她捧在手里，杯壁的溫度透過皮膚，卻暖不了心底一寸寒冰。她小口啜飲著，酸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更像是一種自我懲罰的清醒劑。

她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甚至努力在臉上擠出一個稱得上“溫順”的表情，含糊地應了一聲：“嗯…我考慮考慮。”目光卻死死盯著杯底沉淀的暗紅色果渣，仿佛那是陳朗此刻完美笑容背后裂開的縫隙。

陳朗似乎很滿意她的回應，揉了揉她的頭發，動作依舊寵溺自然。“乖。別太有壓力，有我呢。”他拿起自己的手機，屏幕依舊漆黑，像一塊吞噬秘密的黑洞，“我出去買包煙，順便透透氣，這裝修聲真是沒完沒了。”他語氣輕松，仿佛剛才那番關于“賺錢換大房子”的提議，和他手機里那張奢華到刺眼的戒指設計圖一樣，都只是生活中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門“咔噠”一聲關上，隔絕了他高大的背影。狹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葉蓁蓁一個人，和隔壁那永不停歇的“嗡——哐！”聲。這噪音此刻反而成了她混亂思緒的背景白噪，讓她不至于被這死寂的、充滿謊言的空間逼瘋。

她猛地放下杯子，沖到窗邊，老舊生銹的窗框被她用力推開一條縫隙。渾濁的、帶著城市塵埃和隔壁裝修粉塵的空氣涌了進來。她探出頭，目光死死鎖在樓下狹窄的巷道口。幾秒鐘后，陳朗的身影出現在巷口。他果然沒有走向小區門口的小賣部，而是腳步匆匆地拐向了相反的方向，身影很快消失在堆滿雜物的拐角。

去買煙？鬼才信！

葉蓁蓁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后一絲僥幸被徹底碾碎。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個清晰的月牙印。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但比恐懼更洶涌的，是一種被愚弄、被當成獵物的憤怒。葉家的金絲籠，禿頂銀行家的算計，現在又加上一個帶著溫柔假面、目的不明的陳朗……這世界就像一個巨大的捕獸夾，處處都是偽裝好的陷阱，就等著她這只愚蠢的獵物一腳踏進去。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葉蓁蓁猛地直起身，眼神里那點被生活磋磨出的迷茫和軟弱被一種近乎兇狠的倔強取代。她需要信息，需要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僵局！待在屋子里，只會被陳朗的謊言和這該死的噪音逼瘋。

目光掃過桌上那臺沉重的筆記本電腦。稿子？禿頭張的催命符還在手機里躺著，文檔里那可憐的798個字像在無聲地嘲諷她。靈感？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陰謀、陷阱和那張刺眼的戒指設計圖，哪還有半分心思去編織別人的風花雪月？

但取材……對，取材！她需要一個合理的、必須出門的借口。

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她深吸一口氣，走到書桌前，動作近乎粗暴地合上了筆記本電腦，發出“啪”的一聲悶響。然后她抓過那個印著卡通貓頭的廉價帆布包，胡亂塞進去幾樣東西：筆記本，一支筆，還有那個像素感人的老舊手機——里面存著她逃離葉家時僅有的、沒被凍結的一點零錢。

“取材！對，就是取材！”她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像是在給自己催眠，又像是在堅定決心。“寫都市言情，怎么能不去觀察最鮮活的市井百態？商場！商場就是最好的舞臺！”

這個理由完美地堵住了陳朗可能的疑問，也給了她一個暫時逃離這間窒息小屋的通道。她需要人群，需要喧囂，需要那些真實而嘈雜的煙火氣來沖淡她腦中那些冰冷的陰謀和算計。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時間，需要空間，來思考下一步該怎么辦。

葉蓁蓁拉開門，隔壁的電鉆聲和錘擊聲如同實質的聲浪撲面而來，震得她耳膜發麻。她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幾乎是逃也似地跑下吱呀作響、布滿灰塵和油污的老舊樓梯，將自己徹底投入了下午灼熱而喧囂的市井之中。

江城中心，寰宇購物中心。巨大的玻璃幕墻反射著下午灼熱的陽光，亮得晃眼。冷氣開得很足，從自動門涌出，帶著高級香氛和金錢混合的獨特氣味。葉蓁蓁裹挾在一股衣著光鮮的人流里走進大堂，瞬間被中央空調的低溫激得打了個寒顫，也讓她混亂焦躁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她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棉質襯衫，帆布包斜挎在肩頭，與周圍那些拎著精致手袋、踩著細高跟鞋、妝容一絲不茍的都市麗人格格不入。這里的光太亮，地板太光潔，空氣里彌漫的是一種屬于另一個世界的、冰冷的奢華感。

這感覺讓她很不舒服，甚至有點生理性的反胃。這就是她曾經被迫游刃有余、如今卻拼命逃離的世界。但現在，她需要這里的“煙火氣”——哪怕是她最厭惡的那種金錢堆砌的煙火。

她找了個靠邊、不那么顯眼的休息長椅坐下，旁邊是一棵巨大的、葉子綠得發假的室內棕櫚樹。攤開筆記本，拔開筆帽，她強迫自己的目光像雷達一樣掃視著川流不息的人群，試圖捕捉一些能寫進小說里的鮮活素材。

“三點鐘方向，情侶吵架，”她潦草地寫下，“女：‘限量版包包都舍不得？你根本不愛我！’男（擦汗）：‘下月房貸……’典型都市物質愛情，可套用。”

筆尖頓了頓，她看著那對拉扯著走遠的男女，男的滿臉疲憊無奈，女的眼圈發紅卻依舊執著地盯著櫥窗里的某個包。葉蓁蓁心底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澀。物質？愛情？她現在身邊那個，倒是舍得給她做飯，卻藏著更致命的毒藥。

她甩甩頭，把不合時宜的情緒壓下去，目光繼續搜尋。

“中庭咖啡座，西裝男對電腦唾沫橫飛，疑似畫大餅融資。”“扶梯上，小孩哭鬧要玩具，媽媽面無表情刷手機。”……

筆記寫得飛快，字跡卻透著一種心不在焉的浮躁。她的目光看似專注，實則焦點渙散，耳朵里似乎還殘留著出租屋里電鉆的嗡鳴和陳朗那句溫柔的“等我們賺到錢”。那些鮮活的人間百態，此刻在她眼中都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而失真。真正盤踞在她腦海里的，是那張戒指設計圖，是陳朗消失的方向，是那個不知深淺的P2P陷阱。

她需要一點更強烈的刺激，來打破這層迷障。

葉蓁蓁站起身，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走向商場最核心、也是最奢華的區域——國際名品區。巨大的品牌LOGO在射燈下熠熠生輝，櫥窗里陳列的衣物、皮具、珠寶，散發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昂貴光澤。空氣里高級皮革和香氛的味道更濃了，幾乎凝成實質。穿著剪裁完美制服、妝容精致的柜姐們姿態優雅地站立著，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精準地掃視著過往的潛在顧客，帶著職業化的審視和不易察覺的輕慢。

葉蓁蓁的腳步在這里變得遲疑而沉重。帆布包磨蹭著她洗舊的襯衫，像一塊格格不入的補丁。她下意識地把包往身后藏了藏，努力挺直背脊，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像誤入此地的“閑雜人等”。她走到一個巨大的、以字母“H”為標志的櫥窗前。里面陳列著幾只包，設計簡潔，但材質和工藝透露出一種無需言說的尊貴感。她看不懂具體的款式，但那價格標簽上的一長串零，足以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就在她盯著那串零，心里默默換算著這能買多少桶泡面、交多少個月房租時，一股極具壓迫感的氣場從側面襲來，伴隨著一陣濃烈卻不刺鼻、帶著異域風情的沉郁檀香。

葉蓁蓁下意識地側過頭。

一個女人。

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瞬間能奪走所有目光的女人。

她約莫四十出頭，保養得宜的皮膚緊致光滑，身段高挑豐腴，裹在一件剪裁極其考究的墨綠色絲絨旗袍里。那旗袍的顏色濃郁得像化不開的翡翠，光澤流動，襯得她肌膚勝雪。旗袍的立領一絲不茍地貼合著修長的脖頸，盤扣是瑩潤的翡翠，開衩處露出包裹在透明絲襪里的小腿線條，優雅中帶著一絲不動聲色的性感。她梳著光滑的發髻，幾縷精心打理的發絲垂落頰邊，耳垂上兩顆渾圓飽滿、幾乎毫無瑕疵的珍珠耳釘，隨著她的步履輕輕晃動，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她不是一個人。身后半步，跟著一個穿著黑西裝、戴著白手套、神情肅穆如同雕塑的中年男人，手里恭敬地拎著幾個印著不同奢華品牌LOGO的購物袋。

這位墨綠旗袍的富婆，徑直走向葉蓁蓁面前的“H”家專柜。

“林太，下午好！您要的包，我們經理特意為您預留好了，剛到貨！”剛才還帶著幾分矜持的柜姐瞬間如同被激活，臉上綻放出堪比春日暖陽的熱情笑容，幾乎是九十度鞠躬地將這位“林太”迎了進去，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

林太？葉蓁蓁心頭莫名一跳，這個名字似乎在哪里聽過？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攫住了。

只見那位林太姿態慵懶地在貴賓休息區的絲絨沙發上落座，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隨意地抬了抬戴著碩大翡翠戒指的右手。旁邊的黑衣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將一部最新款的、鑲著細鉆的手機輕輕放在她攤開的掌心。

林太用涂著暗紅色蔻丹的指尖在屏幕上隨意劃了幾下，似乎在確認什么信息，然后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看向被柜姐小心翼翼捧到面前的一個盒子。

盒子打開。一只包。

葉蓁蓁不懂包，但那只包一出現，就帶著一種讓人無法呼吸的氣場。包身是柔和的奶白色，皮質細膩得仿佛嬰兒的肌膚，泛著溫潤如玉的光澤。最獨特的是包扣部位，鑲嵌著一圈晶瑩剔透、仿佛真正冰雪凝結而成的鉆石！在專柜璀璨射燈的聚焦下，那圈鉆石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七彩光芒，冷冽又華貴，如同雪山之巔最純凈的冰晶。

“喜馬拉雅……”旁邊有路過的、同樣衣著不俗的女人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驚呼，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羨慕和渴望。

柜姐屏住呼吸，雙手戴著白手套，如同捧著一件稀世珍寶，將那只“喜馬拉雅”鉑金包輕輕托到林太面前，聲音激動得微微發顫：“林太您看，這鉆扣的品相，這皮質的紋路，絕對是頂級中的頂級！整個亞太區也就到了這么一只！”

林太的目光在那只包上停留了大約三秒。她伸出保養得宜的手指，極其優雅地捏住包帶，隨意地拎了起來，對著旁邊巨大的落地穿衣鏡比劃了一下。鏡子里映出她雍容華貴的身影，和那只價值足以在江城買下一套豪宅的包。她臉上沒有任何驚喜或者滿意的表情，只有一種習以為常的、淡淡的審視。

“還行。”紅唇輕啟，吐出兩個輕飄飄的字。然后她隨手將包遞還給柜姐，仿佛那不是一只天價奢侈品，而是一件剛在菜市場挑揀過的普通蔬菜。

“就它吧。”語氣平淡無波。

“好的林太！”柜姐的聲音因為激動拔高了八度，臉上瞬間笑開了花，動作麻利地開始準備單據。“還是記在葉氏集團林董的賬上嗎？”

葉氏集團！林董！

這幾個字如同驚雷，狠狠劈在葉蓁蓁的耳畔！她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江城葉氏集團……林董……林富婆……那個傳說中父親葉振邦生意上極為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也是當初極力撮合她和禿頂銀行家聯姻的“熱心長輩”之一！

電光火石間，所有信息碎片轟然拼湊！難怪覺得“林太”耳熟！難怪這女人如此眼熟！在一次葉家舉辦的、她被迫出席的商業晚宴上，她曾遠遠見過這位林富婆！就是她，端著香檳杯，用那種打量待價而沽商品般的眼神看著她，笑著對葉振邦說：“老葉，你家蓁蓁這模樣氣質，配李董家公子，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原來是她！冤家路窄！葉蓁蓁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下意識地就想縮到旁邊的棕櫚樹后面，恨不得自己立刻原地消失！

然而，就在她驚魂未定、身體僵硬地想要后退時，眼角的余光卻像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釘在了林富婆那只正在簽單的手上——確切地說，是釘在了那只手旁邊，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個身影上！

陳朗！

他什么時候來的？！

他根本沒去買煙！他一路跟著她？！

葉蓁蓁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她看見陳朗就站在離專柜不遠的地方，混在一群同樣被林富婆豪購吸引而駐足圍觀的顧客之中。他穿著那件簡單的白T恤，在周圍衣著光鮮的人群里顯得格格不入，卻又異常扎眼。

他站在那里，身體微微前傾，目光……那目光！

葉蓁蓁從未在陳朗臉上見過那樣的眼神。不再是面對她時的溫柔、體貼、寵溺，也不是面對出租屋窘迫時的包容和陽光。那是一種純粹的、赤裸裸的、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渴望！像餓極了的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像沙漠中瀕死的旅人看到了綠洲的幻影！

他的瞳孔因為興奮而微微放大，眼里的光芒比頭頂專柜那聚焦在“喜馬拉雅”鉑金包上的射燈還要熾熱、還要貪婪！那光芒的焦點，死死地鎖在林富婆那只正從鱷魚皮錢夾里抽出一張黑卡的手上。他看著她用戴著翡翠戒指和鉆石手鏈的手，漫不經心地將那張象征著無限透支能力的黑卡遞給柜姐，仿佛那只是一張普通的超市會員卡。

陳朗的喉結，極其明顯地上下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種因極度渴望而產生的生理性唾液。他的呼吸似乎都變得粗重了一些，胸膛微微起伏。他完全沉浸在那金光閃閃的財富光芒里，對周遭的一切渾然不覺，更絲毫沒有察覺到不遠處，臉色慘白如紙、正死死盯著他的葉蓁蓁。

葉蓁蓁渾身冰冷，如墜冰窟。胃里那杯山楂水混合著剛才強行塞下去的恐懼和憤怒，翻江倒海般劇烈翻騰起來。她死死捂住嘴，才抑制住那股強烈的嘔吐欲。

原來如此！

戒指設計圖上的“葉小姐”……那個指向她出身、指向葉家財富的標記……

他對林富婆刷卡時那種毫不掩飾的、近乎膜拜的貪婪眼神……

還有他口中那個“穩賺不賠”的P2P理財……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在她目睹陳朗眼中那比鉆石還要刺眼的金光時，被一條冰冷而清晰的線串聯了起來！他不是葉家或者銀行家派來抓她回去的人……他更像是一個聞著金錢腥味而來的、技藝高超的獵手！他所謂的溫柔鄉，不過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等著她這只暫時離巢、自以為獲得自由的“金絲雀”，心甘情愿地跳進去，把她身上最后一點價值——無論是葉家小姐的身份，還是可能從葉家榨取到的財富，甚至她自己辛苦碼字掙來的微薄稿費——都榨取得干干凈凈！

他看林富婆刷卡的眼神，和一周后他慫恿她投資P2P時，看著她手機銀行里那點可憐余額的眼神，必定如出一轍！那是獵人看著獵物踏入陷阱的眼神！

“嗡——”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在葉蓁蓁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上狠狠彈了一下。她猛地一顫，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掏出來。屏幕上跳躍著“禿頭張”三個大字，像催命的符咒。

她手指冰冷僵硬，幾乎握不住手機。深吸一口氣，她強迫自己移開釘在陳朗身上的、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背過身去，接通了電話，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喂…張編？”

“葉子！我的祖宗！你人呢？！稿子呢？！”禿頭張的咆哮聲瞬間穿透聽筒，帶著不加掩飾的焦躁，“你跟我說出去取材！取到外太空去了？！讀者群都炸了！你再不更新，他們就要人肉你地址給你寄刀片了！還有，你那什么皇室地陪的設定，讀者反饋說太懸浮！趕緊給我個解釋！今天！立刻！馬上！”

禿頭張的咆哮如同高壓水槍，沖擊著葉蓁蓁本就搖搖欲墜的神經。皇室地陪？懸浮？她現在哪有心思管這些！她只想立刻逃離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逃離陳朗那貪婪的視線，逃離林富婆那身墨綠旗袍帶來的窒息感。

“我…我在商場……馬上…馬上就回……”她語無倫次，聲音干澀發緊，目光卻像被無形的鎖鏈拴住，忍不住再次瞟向陳朗的方向。

就這一眼。

陳朗不知何時已經從對林富婆財富的癡迷凝視中稍稍回神。他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微微側過頭，目光在攢動的人頭中精準地捕捉到了她！

四目相對！

葉蓁蓁的心臟驟然停跳！

陳朗臉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間發生了極其微妙的變化。那種赤裸的貪婪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快得仿佛從未出現過。取而代之的，是葉蓁蓁無比熟悉的、帶著陽光氣息的、甚至夾雜著一絲恰到好處驚訝的溫柔笑容。那笑容無縫切換，自然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甚至還抬起手，隔著人群，朝她揮了揮，嘴唇動了動，看口型分明是：“蓁蓁？”

葉蓁蓁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巨大的恐慌和被窺破心事的羞恥感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她猛地轉過身，像一只受驚的兔子，再也顧不上禿頭張還在電話那頭咆哮著什么，也顧不上什么取材筆記本，將手機用力按掉塞回口袋，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與陳朗、與那個專柜相反的方向，埋頭沖了出去！

高跟鞋撞擊光潔地面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由遠及近，帶著一種不緊不慢的壓迫感。

“咦？這不是蓁蓁嗎？”一個帶著濃重港腔、慵懶又刻意拔高的女聲自身后傳來，像淬了蜜的毒針，精準地刺向葉蓁蓁的后背。

林富婆！她認出她了！

葉蓁蓁的腳步猛地一滯，身體瞬間僵硬如鐵。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襯衫。她不敢回頭，不敢去看林富婆那張妝容精致的臉，更不敢去看旁邊陳朗此刻會是什么表情！

一只手，帶著沉郁的檀香和珠寶冰冷的觸感，輕輕搭在了葉蓁蓁緊繃的肩膀上。那力道看似隨意，卻帶著不容掙脫的掌控意味。

“跑什么呀？”林富婆的聲音帶著笑意，湊得更近，幾乎是貼著她的耳廓，溫熱的氣息噴在葉蓁蓁冰冷的皮膚上，激起一片戰栗。“見了阿姨也不打聲招呼？你爸爸，可是想你想得緊吶。”

葉蓁蓁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能感覺到陳朗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正牢牢地釘在她和林富婆接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