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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樂樂去哪兒了

  • 軌外的時空
  • 自俠自在
  • 2398字
  • 2025-07-17 01:35:37

周末的超市像只脹氣的胃,白熾燈慘白得晃眼,貨架間的人摩肩接踵,推車的轱轆聲像磨牙。我攥著購物籃,指尖摳著藤條的裂縫——里面只放了盒牛奶,過期兩天了,標簽卷著邊,像微微空工位上的咖啡漬。

超市門口的泡泡糖販賣機在響,“咔嗒”一聲吐出顆粉白的糖。那男孩就站在機器旁,胖得像塊泡發的魔芋,皮膚白得發疹,捏一把能擠出油來。他的眼睛是兩顆黑玻璃球,直勾勾地盯著我手里的牛奶,嘴角掛著涎水,亮晶晶的,像某種軟體動物的粘液。

“想吃?”我的聲音有點發飄,左下臼齒的窟窿還在隱隱作痛。他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脖子上的肉褶擠成朵惡心的花。我買了條草莓味的軟糖給他,糖紙剝開時的聲音像指甲刮過鐵皮,他接過去,沒嚼,就那么含著,腮幫子鼓起來,像塞了只活蟲。

“我要坐地鐵。”他突然開口,聲音黏糊糊的,像含著痰,“你帶我去。”

沒等我應聲,一個穿灰夾克的男人從超市里出來,拎著袋速凍餃子,袋子上的冰水滴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他蠟像似的臉。“爸爸。”男孩抬頭,黑玻璃球似的眼睛里終于有了點活氣,卻看得我后頸發麻。

男人的目光掃過我,像超市里的掃描儀,冷冰冰的,帶著點生銹的鈍。“我們也坐地鐵。”他的聲音像從生銹的管道里擠出來的,“一起?”

地鐵車廂里的燈忽明忽暗,男孩坐在我腿上,軟糖融化的漿汁順著指縫往下淌,滴在我的牛仔褲上,像凝固的血。我摸著他后腦勺的軟發,那里的溫度有點燙,像發燒,又像某種動物的體溫。“你叫什么?”我問,指尖陷進他的肉褶里。

“樂樂。”男人替他回答,眼睛盯著窗外漆黑的隧道,那里偶爾閃過廣告牌的殘像,像被撕碎的人臉。

后來他們總來找我。有時在超市門口,有時在我家樓下,男人手里總拎著點什么——速凍餃子、發霉的面包、漏氣的薯片。樂樂還是那么胖,只是眼神越來越沉,像結了冰的水洼。

“他媽媽呢?”第三次見面時我忍不住問,話音剛落,男人臉上的肉就僵住了,樂樂嘴里的薯片“咔嚓”一聲碎了,黑玻璃球似的眼睛突然看向我,里面映出我的影子,扭曲得像團爛泥。男人沒說話,只是從口袋里掏出塊皺巴巴的紙巾,擦了擦樂樂的嘴,指節泛白,像在掐什么看不見的東西。

那之后我沒再問,但空氣里總飄著股腐爛的甜,像沒放好的牛奶,混著男人身上的汗味,纏在我鼻尖,甩不掉。

周末去爬山時,男人說樂樂想看日出。我們在山頂搭了頂藍色帳篷,布料薄得能看見外面的樹影,像層蒙眼布。樂樂早早睡了,呼吸聲粗得像打呼嚕,男人坐在我旁邊,帳篷拉鏈沒拉嚴,風灌進來,帶著松針的腥氣。

“他長得像你。”我盯著樂樂的側臉,突然說。男人的肩膀抖了一下,沒回頭:“像他媽媽。”這是他第一次提起那個女人,聲音輕得像嘆息。

帳篷里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像化了的糖。他的手慢慢搭上我的手背,粗糙得像砂紙,刮得我皮膚發麻。我沒躲,任由他的手往上移,劃過手腕時,指甲輕輕掐了一下,留下四個月牙形的紅痕,像樂樂啃軟糖的牙印。他的呼吸噴在我脖子上,帶著股酸腐的甜,我閉上眼,看見團建時那些灰布包著的輪廓,胸口的紙條寫著我的名字。

就在他的手摸到我襯衫紐扣時,帳篷外傳來“咚”的一聲。

樂樂不見了。

帳篷口站著個女人,穿得像棵圣誕樹,亮片裙,羽毛圍巾,口紅涂得像剛喝了血,眼影是青紫色的,像被人打了一拳。她的眼睛瞪得滾圓,死死盯著我,瞳孔里有兩個小小的、扭曲的我。

男人像被燙到似的彈起來,手忙腳亂地扣襯衫扣子,動作快得像只受驚的蟑螂。“紅紅……你怎么來了?”他的聲音抖得像篩糠。

“我再不來,你就要被這狐貍精勾走了!”女人的聲音尖利得像指甲劃玻璃,唾沫星子噴在我臉上,“不要臉的賤貨,勾引別人男人!”

“是她勾引我!”男人突然吼道,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像條蠕動的蚯蚓,“我根本沒碰她,是她自己貼上來的!”

我沒說話,只是盯著帳篷角落空蕩蕩的睡袋。樂樂的軟糖掉在地上,包裝紙被踩爛,草莓味的漿汁在泥里積成小洼,像攤凝固的血。“樂樂呢?”我的聲音很干,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管。

沒人理我。女人還在罵,男人在旁邊附和,他們的聲音混在一起,像無數只蟬在叫,吵得我牙床疼。我坐起來,襯衫的紐扣好好的,剛才的曖昧像場幻覺,只有脖子上還留著男人胡子扎過的刺痛。

我走出帳篷,外面是山頂,風大得能把人吹走。好多人站在那里,背對著我,衣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一面面破旗。他們都不說話,只是望著山下的霧,那里白茫茫的,像剛燒開的水。

“樂樂!”我喊,聲音被風吹得粉碎。

想找樂樂,腿卻有點軟,山下的路像條扭曲的蛇,藏在草叢里,黑黢黢的。路邊停著輛電瓶車,車座上落滿了灰,后貨架的籃子里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堆黑乎乎的東西,是屎,還冒著點熱氣,蒼蠅在上面嗡嗡地飛。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捂住嘴后退,差點撞到個人。

是個穿運動服的男人,上衣紅得像血,褲子綠得像膿,顏色搭配得像塊發霉的蛋糕。他旁邊站著個人,是老板,穿件白色的速干衣,下擺卷著,露出松垮垮的肚皮,上面沾著點草屑。

老板的聲音有點尖,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你也在這兒?”

他旁邊的男人開始夸:“王總這衣服真精神!”周圍幾個模糊的人影也跟著附和,聲音像被水泡過,黏糊糊的。

老板笑了,露出兩排黃牙,得意地挺了挺肚子,速干衣被撐得鼓鼓的,像只充氣的豬。我突然想起團建時那些灰布包著的輪廓,胸口的紙條在風里飄,寫著“透明人”。

胃里的翻江倒海終于忍不住了,我轉身往山下跑,風灌進嘴里,帶著股腥甜,像樂樂沒嚼完的軟糖,又像我那顆總在疼的臼齒。

山下的霧越來越濃,路在霧里扭曲、消失。我知道自己找不到樂樂了,就像找不到微微的工位、找不到團建時那個被踩爛的紙巾——他們都像那顆拔掉的智齒,被裝在小盒子里,扔進角落,被遺忘,被踩碎,最后變成粉末,混進那些看不見的、正在腐爛的秘密里。

周末還沒結束。我站在霧里,聽見山頂傳來女人的尖叫、男人的附和、老板的笑聲,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草莓味的甜,像樂樂含在嘴里的軟糖,在風里慢慢散開,帶著點血的腥氣。

左下臼齒的窟窿又開始疼了,空空的,像個沒底的洞,吞掉了所有的聲音和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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