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叨叨的老婦
- 軌外的時空
- 自俠自在
- 2184字
- 2025-07-15 18:38:28
辦公室的熒光燈開始閃爍,像某種不祥的心跳。
我盯著報表上那個墨點,它在慢慢暈開,邊緣泛著暗紅,像牙齦滲出來d的血。左下臼齒的疼痛已經(jīng)不是麻了,是鉆心的癢,像有只蛆蟲在牙床里拱,帶著鐵銹味的甜腥氣從喉嚨口冒出來,混著咖啡的焦糊味,讓人想嘔。
拔智齒的棉球還咬在嘴里,血腥味混著麻藥的苦澀,像吞了口生銹的鐵。微微說看一下我的智齒,我拿給她的時候,她碰到我的手:“怎么這么涼?”我沒說話,只是盯著寫字樓門口那輛黑色轎車——老板的車,像頭伏在陰影里的鐵獸,車窗貼的膜深得能吸光。
“王總讓你直接過去。”領導的聲音從背后砸過來,帶著股煙味,“方案寫的像啥?下午我自己改,你跟著王總就行,少說話。”
拉開車門時,皮革的冷香裹著股機油味涌上來,嗆得我咳了兩聲,嘴里的棉球滲出血跡。第二排右側的座位空著,副駕的方向盤閃著銀亮的光,輻條上的細槽像排沒磨尖的牙。老板坐在主駕,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見我上來,抬了抬下巴:“坐好。”
同事們陸續(xù)上車,胖李的汗味、小雅的香水味擠進來,和車里的機油味攪在一起,像碗餿掉的雜燴。沒人問要去哪,就像沒人問我嘴里的血味——他們看我的眼神,和醫(yī)生看那顆智齒時一樣,帶著點審視的漠然。
車開得異常穩(wěn),穩(wěn)得不像在城市里走。窗外的街景開始發(fā)虛,樹變成歪斜的影子,樓像被水泡軟的面包。我盯著副駕的儀表盤,指針卡在“0”上不動,但轉速表的紅針在偷偷往上爬。老板的手每在主駕方向盤上轉半圈,副駕的方向盤就跟著顫一下,細槽里積的灰簌簌往下掉,落在我手背上,像沒燒盡的紙灰。
“王總,咱們這是去簽合同?”胖李終于忍不住問,他的指甲在座椅扶手上摳出印子。老板沒回頭,只是從后視鏡里瞥了他一眼:“到了就知道。”那眼神冷得像拔牙時的麻藥針,胖李立刻閉了嘴。
不知過了多久,車停在一排老房子前。墻皮掉得露出磚縫,最末一間的門楣掛著塊木牌,“命理館”三個字被蟲蛀得只剩輪廓,像幅沒畫完的墓碑。老板拿著張折疊的紙條下車,白襯衫的后擺掃過車座,沾起根卷曲的頭發(fā)——我突然想起拔牙時,醫(yī)生落在托盤里的那根,也是這么白,這么軟。
“去看看?”小雅推了我一把,她的耳環(huán)晃得刺眼。我推開車門,腳剛落地,就聽見老房子里傳來個女人的聲音,尖得像生銹的剪刀在刮玻璃:“差三年,命盤就錯了,白瞎這八字。”
老板站在門內(nèi),背對著我,手里的紙條被攥得發(fā)皺。門后的老婦人坐在藤椅上,滿臉褶子堆得像團揉爛的紙,眼睛卻亮得發(fā)賊,像兩盞藏在墳頭的油燈。她手里攥著串黑珠子,每顆珠子上都刻著歪歪扭扭的符號,轉起來“咔啦”響,像牙齒咬碎骨頭。
“1996年七月十六,卯時……”老板念著,聲音發(fā)飄,紙條邊緣開始發(fā)黑,像被火燎過。
“錯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嘴里的棉球不知何時掉了,血腥味涌上來,帶著股鐵銹的甜。老婦人猛地轉頭,我感覺她的眼睛里沒有瞳孔,只有兩個黑洞,能看見里面晃著些碎影——電梯鋼纜、煙囪銹跡、拔下來的智齒,還有我包里那個涼絲絲的小盒子。
“是 1999。”我的舌尖頂著牙床的窟窿,那里還在隱隱作痛”
老婦人突然笑起來,笑聲從喉嚨深處滾出來,像破風箱在扯。她搶過老板手里的紙條,看都沒看就往嘴里塞,喉嚨動了動,像吞了只活蟲子。“那就好!那就好!”她的黑珠子轉得飛快,串珠的紅繩勒進指節(jié),“三年坎,越過去就是金!這牙口,能啃硬骨頭!”
老板的臉白得像張紙,他往后退了半步,撞在門框上,發(fā)出“咚”的悶響。“那……能成事?”他的聲音抖得像篩糠,眼睛瞟著我,像在看件剛拆封的工具。
“成事?”老婦人突然站起來,藤椅“吱呀”一聲散了架,“她就是那把鑰匙!你這雙舵車,缺的就是這把鑰匙!”她的手突然指向副駕的方向盤,指甲尖泛著青黑,“主舵掌方向,副舵牽命盤,三年坎一破,金就來!”
我盯著副駕的方向盤,那些細槽里的灰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像滲出來的血。老板突然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心燙得像拔牙時的麻藥針:“走,回去。”
回到車里,同事們還在說笑,胖李用指甲摳著副駕方向盤的細槽,刮出些暗紅的粉末,他捻了捻,湊到鼻子前聞:“啥玩意兒,腥氣的。”
老板沒說話,只是把主駕的方向盤攥得更緊。車開得飛快,窗外的老房子變成個小黑點,但老婦人的聲音像粘在車頂上,跟著我們飄:“雙舵并,血光興,三年坎,牙為憑……”
我摸了摸包里的小盒子,涼得像塊冰。副駕的儀表盤開始瘋狂閃爍,紅色的轉速表指針沖破了最大值,像根繃斷的血管。老板的手猛地一轉主駕方向盤,副駕的方向盤跟著瘋狂轉動,我來不及躲,手背被狠狠打了一下,疼得像被鋼鞭抽過。
車停在寫字樓地下車庫時,我才發(fā)現(xiàn)手背上的血痕正慢慢變黑,和老婦人珠子上的符號一模一樣。老板拍了拍我的肩,掌心的溫度燙得像那顆剛拔掉的智齒:“牙呢?”
“在包里。”我的聲音有點發(fā)飄,舌尖又嘗到了血腥味。
走進電梯時,44樓的按鍵自己亮了,綠光里,轎廂壁的反光里多了個影子——老婦人站在老板身后,手里攥著串新珠子,最中間那顆是白色的,圓滾滾的,像顆沒了根的智齒,正隨著電梯的上升輕輕晃動,“咔啦,咔啦”,像在數(shù)著什么。
電梯停在 44層,門開的瞬間,我聽見微微的聲音飄過來:“你嘴怎么這么紅?又出血了?”我摸了摸嘴角,血珠蹭在指尖。老板走在前面,白襯衫的后擺上,不知何時沾了個黑珠子印,像塊沒洗干凈的血痂。
方案還沒改,合同還沒簽,但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包里的小盒子在發(fā)燙,像顆正在孵化的蛋,而副駕方向盤的細槽里,那些暗紅的粉末正慢慢滲進金屬里,像血融進了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