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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驚雷刺血

鐵匠鋪的矮屋里,空氣凝固得如同鐵水澆鑄。濃烈的汗味、血腥氣、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腐爛甜腥味(天花膿液滲出)混雜在一起,令人窒息。狗蛋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冰冷的土炕上,像一只被扔進沸水的蝦米,劇烈地、無意識地抽搐著。每一次痙攣都帶起四肢和脖頸的僵直反張,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他雙眼翻白,只剩下渾濁的眼白,口角不斷溢出帶著血絲的白色涎沫,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拉扯般的怪響。皮膚滾燙得嚇人,卻又在瞬間滲出大量冰冷的粘汗(亡陽汗出)。那張原本還算圓潤的小臉,此刻青紫扭曲,布滿了密集融合、顏色深紫甚至發黑的痘疹(壞疽型痘疹),一些疹子頂端已經破潰,滲出黃綠色的腥臭膿液。

“狗蛋!我的兒啊!”狗蛋娘癱軟在炕沿,哭嚎聲撕心裂肺,雙手徒勞地想去按住孩子抽搐的身體,卻又不敢觸碰那些可怕的膿瘡。

顧臨秋沖到炕邊,手指立刻搭上狗蛋的頸動脈。脈搏!疾速、細弱、滑數無力,如同漏網之魚在指下瘋狂掙扎后迅速逃逸(促脈)!這是邪毒內陷、正氣暴脫、心陽欲絕的危象!高熱驚厥、口吐涎沫血沫、全身紫黑壞疽痘疹——這是天花病毒肆虐下,并發腦炎、敗血癥、彌漫性血管內凝血(DIC)的兇險征兆!在現代,這是ICU級別的搶救,死亡率極高!在這個時代,幾乎是必死之局!

抗生素?她僅剩的幾粒左氧氟沙星和甲硝唑,在如此兇猛的全身性感染面前,無異于杯水車薪!中藥?遠水解不了近渴!物理降溫?孩子抽搐如此劇烈,根本無法進行!

必須立刻控制驚厥!保護大腦!爭取一線生機!

“按住他!死死按住!”顧臨秋的聲音如同寒冰碎裂,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石大成和隨后趕來的孫秀才、石海,幾乎是撲了上去,用盡全身力氣死死壓住狗蛋劇烈抽搐的四肢和肩膀。孩子的身體在巨大的力量下依舊像瀕死的魚般彈動,力量大得驚人。

顧臨秋反手從急救包中抽出那套不銹鋼針具包。油浸鹿皮扣彈開,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在昏暗光線下閃爍著森冷寒光。她手指如電,瞬間捻起一根三寸毫針!

“你要干什么?!”狗蛋爹,那個粗壯的鐵匠,紅著眼,看著顧臨秋手中的銀針,如同看到毒蛇的信子,“別碰我兒子!你這妖……”

“閉嘴!”顧臨秋猛地扭頭,目光如兩道冰冷的電光,狠狠刺向鐵匠,“想他活,就給我按住!不然就看著他死!”那眼神中的決絕和不容置疑的權威,瞬間鎮住了暴怒的鐵匠。他嘴唇哆嗦著,最終低吼一聲,也撲上去死死按住兒子的雙腿。

顧臨秋再無遲疑。她左手拇指食指如鐵鉗般分開狗蛋緊握的拳頭,露出十根青紫腫脹、指甲發紺的手指。右手毫針快如閃電,精準無比地刺向狗蛋十根手指的指尖——十宣穴!

“噗嗤!”細微的皮肉破開聲幾乎被孩子的抽搐聲淹沒。針尖刺入的瞬間,一股濃稠、暗紅近黑的血液,如同被壓抑了許久的毒泉,猛地從指尖噴射而出!放血!十宣穴放血!這是中醫急救驚風、高熱神昏、邪閉心竅的極端手段!意在開竅泄熱、通閉醒神、引邪外出!

“呃——!”狗蛋的身體在針刺的瞬間猛地向上弓起,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悶哼,隨即又重重落下。抽搐的幅度似乎……減弱了一絲?

顧臨秋毫不停歇,手指在狗蛋人中穴(鼻唇溝上1/3處)狠狠掐下!同時,另一根針已經刺向頭頂百會穴(兩耳尖直上連線中點)!百會為諸陽之會,刺之可升陽舉陷、開竅醒腦!

緊接著是合谷穴(虎口處)、太沖穴(足背第一、二跖骨結合部前方凹陷)!合谷為手陽明大腸經原穴,太沖為足厥陰肝經原穴,合稱“四關穴”,刺之可平肝熄風、開竅啟閉、調和氣血!這是針對驚厥抽搐的核心配穴!

顧臨秋的動作快得令人眼花繚亂,認穴精準,下針果斷。每一針刺入,都伴隨著狗蛋身體的一次劇烈震顫和壓抑的悶哼。暗紅的血珠不斷從十指尖涌出,滴落在骯臟的炕席上,洇開一片片不祥的暗色。

“引邪出表!泄熱開竅!”顧臨秋口中低喝,既是解釋,也是給自己堅定信念。她心中清楚,這并非單純的中醫理論。現代研究,針刺特定穴位(如十宣、人中)可刺激神經末梢,產生強烈的痛覺信號,抑制大腦異常放電,從而打斷驚厥;同時,局部放血可降低顱內壓,改善微循環,對抗炎癥風暴。這是她在絕境中,將古今急救智慧強行融合的最后一搏!

“妖婦!住手!”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猛地炸響在鐵匠鋪門口!

破舊的木門被一腳踹開!刺眼的秋陽涌入,照亮了屋內彌漫的灰塵和絕望。五六個皂衣差役手持水火棍和鐵鏈,兇神惡煞地堵在門口。為首的小頭目,正是之前在永寧坊帶隊封鎖的那個什長!他身后,一個深青色綢衫的身影,如同陰冷的鬼魅,無聲地立在光暗交界處——胡永和!

胡太醫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瞬間釘在顧臨秋身上,釘在她手中那根還沾著暗紅血跡的銀針上,釘在狗蛋十指不斷涌出的黑血上!他臉上的肌肉因極度的憤怒和鄙夷而扭曲:“光天化日!竟敢行此妖邪血祭之術!戕害幼童!簡直喪盡天良!給我拿下!”

差役們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

“誰敢動!”石大成猛地轉身,如同一頭發怒的棕熊,抄起墻角的鐵錘,橫在顧臨秋身前!孫秀才也掙扎著站起,臉色慘白卻眼神決絕:“官爺!顧大夫是在救人!你們看……”

“滾開!”什長一腳踹在石大成肚子上!石大成悶哼一聲,踉蹌后退,撞在墻上。孫秀才也被一個差役粗暴地推開,摔倒在地。

“救人?哼!”胡永和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此子身染惡痘,邪毒入髓,已是天罰之相!爾等不思靜待天命,反以此等污血邪針,妄圖逆天改命!此非救人,實乃褻瀆神靈,引動更大災殃!此等妖婦,留之必禍亂汴京!”他手指顧臨秋,厲聲道:“速速拿下!連同這染疫妖童,一并押送隔離營!焚化凈穢!”

“不!不要抓我兒子!他不是妖童!”狗蛋娘發出凄厲的尖叫,撲上去死死抱住一個差役的腿。

“滾開!瘋婆子!”差役一腳將她踢開。

混亂中,顧臨秋對身后的撕打充耳不聞。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指尖的銀針和狗蛋的身體上。就在差役的手即將抓住她肩膀的剎那——

“呃……”一聲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呻吟,從狗蛋口中溢出!

緊接著,那持續了不知多久的、令人心膽俱裂的劇烈抽搐,如同被無形的手猛地掐斷,驟然停止了!

狗蛋緊繃如弓弦的身體,猛地松弛下來。翻白的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渾濁的眼白里,似乎有了一絲微弱的、屬于活人的神采?雖然依舊黯淡無光。口中涌出的血沫和涎水也明顯減少。最明顯的變化是呼吸!那如同破風箱般急促混亂的喘息,漸漸變得……稍微平穩了一些?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是瀕死的抽氣!

整個鐵匠鋪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

撲向顧臨秋的差役僵在半空。抓著石大成的差役忘了用力。踢開狗蛋娘的差役也愣住了。連胡永和那冰冷銳利的目光,也驟然凝固在狗蛋那張依舊青紫、布滿膿瘡,卻不再抽搐、呼吸稍緩的小臉上!

這……這怎么可能?!

胡永和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行醫數十年,見過無數天花重癥,驚厥抽搐至口吐涎沫血沫者,無一例外,皆是邪毒攻心、神明失守、回天乏術之絕癥!從未見過……能在如此兇險境地下,被幾根銀針強行“定”住的!這違背了他所有的認知!這根本……不可能!

顧臨秋緩緩地、一根一根地拔出狗蛋身上的銀針。動作沉穩,仿佛剛才那生死一線的搏殺從未發生。她看也沒看門口驚愕的眾人,俯身湊近狗蛋耳邊,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狗蛋……能聽見嗎?別怕……緩口氣……慢慢來……”

狗蛋的眼皮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喉嚨里發出一聲模糊的、如同幼貓般的嗚咽。雖然依舊氣若游絲,但那確確實實是……回應!

“妖……妖法……”什長回過神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指著顧臨秋,“定是妖法!迷了這孩子的魂!”

“拿下!”胡永和猛地驚醒,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尖利和慌亂。他不能承認!絕不能承認這“妖術”竟有如此立竿見影的奇效!這顛覆了他畢生所學!這比那碗豬肝湯更可怕!這觸及了他醫道根基最核心的禁忌!

差役們再次撲上!

“我看誰敢!”一聲嘶啞卻異常堅定的怒吼響起!是孫秀才!他不知何時掙扎著爬了起來,手里緊緊攥著一塊沾著泥污的硯臺(他隨身攜帶的?),擋在顧臨秋身前,秀才的儒衫在混亂中被撕破,露出里面纏著繃帶的腹部傷口,血跡隱隱滲出,但他眼神卻亮得嚇人,死死盯著胡永和:“胡太醫!您口口聲聲說顧大夫是妖婦!可她一針下去,狗蛋便停了抽搐!這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您身為太醫,難道連‘眼見為實’的道理都不懂嗎?!還是說……您怕了?!怕這‘妖術’真能救人?!怕您那套‘靜待天命’的說辭……根本就是草菅人命?!”

孫秀才的話,字字如刀,狠狠戳在胡永和的心口!也戳在在場每一個差役的心上!是啊,那孩子剛才抽搐得眼看就要斷氣,現在……確實安靜下來了!雖然依舊兇險,但這變化……太明顯了!

胡永和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一陣青一陣白。他死死盯著孫秀才,又看看炕上呼吸稍緩的狗蛋,再看看被差役扭住胳膊、卻依舊挺直脊背、眼神清冷的顧臨秋……一股混雜著震驚、憤怒、被冒犯的恥辱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羞于承認的、被那“鐵一般事實”擊中的動搖感,如同毒藤般瘋狂纏繞上他的心臟!

“妖言惑眾!一并拿下!”胡永和從牙縫里擠出命令,聲音卻失去了之前的絕對威嚴,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胡太醫!”一個略帶急促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只見一個穿著太醫院低級醫官青袍、面容清癯的年輕人(陳林?)匆匆擠開人群,對著胡永和躬身一禮,語速飛快:“院判大人急召!宮……宮里傳話,說……說二皇子殿下突發高熱,身上……身上起了紅疹!太醫局……太醫局讓您即刻回宮會診!”

二皇子?!高熱?!紅疹?!

這幾個字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胡永和頭頂!他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比看到狗蛋停止抽搐時更加驚駭!皇子染疾?!還是……紅疹?!難道……難道是……?!

他再也顧不上顧臨秋和狗蛋,猛地轉身,深青色的綢袍卷起一陣冷風,幾乎是踉蹌著沖出鐵匠鋪,嘶聲對什長吼道:“留兩個人看住這里!其余人跟我走!快!”

什長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懵了,下意識地應了一聲,胡亂點了兩個差役留下,自己帶著其他人慌忙追著胡太醫跑了出去。

屋內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狗蛋微弱卻平穩了一些的呼吸聲。

留下的兩個差役面面相覷,看著屋內一片狼藉,看著擋在顧臨秋身前、眼神兇狠的石大成和孫秀才,看著炕上那個安靜下來的孩子,又想想剛才宮里傳來的驚天消息……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握著水火棍,警惕地守在門口。

顧臨秋緩緩直起身,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剛才那番搏命施針,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心力。她看向狗蛋,孩子雖然暫時停止了抽搐,呼吸稍緩,但體溫依舊滾燙,紫黑色的壞疽痘疹并未消退,膿液仍在滲出,情況依舊危如累卵。這只是暫時穩住,遠未脫離危險!

她的目光掃過門口那兩個驚疑不定的差役,落在桌上那包取自尸身的痘痂粉末上。危機只是暫時退去,更大的風暴……恐怕才剛剛開始。宮里的消息……二皇子……紅疹……她的心猛地一沉。如果真是天花……那這汴京城的天,怕是要徹底塌了!而她和這包沾著死氣的“種子”,將被卷入怎樣的滔天巨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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