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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暗涌殺機

清暉閣內殿,那令人窒息的緊繃感如同退潮般緩緩散去,卻并未消失,而是沉淀為一種更深沉的、帶著劫后余悸的凝重。二皇子身上的紅疹依舊鮮艷,但那份令人心悸的深絳死氣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鮮活的紅潤。額頭的溫度雖然仍高于常,卻不再是之前那種灼人的滾燙,觸手溫潤了許多。最令人欣慰的是呼吸——平穩悠長,帶著孩童特有的清淺節奏,不再是瀕死般的急促抽氣。那層細密的汗珠,如同初春晨露,悄然帶走了體內肆虐的邪熱。

皇帝坐在榻邊,緊握著兒子微涼的小手,眼中的狂喜和擔憂交織翻滾。他親眼見證了兒子從鬼門關前被硬生生拉回的過程,那份震撼和感激無以言表。他看向顧臨秋的目光,少了幾分之前的審視和疑慮,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復雜——有感激,有驚奇,更有一種面對未知力量的敬畏。

盧院判親自為二皇子切脈,指下那洪數躁急的脈象已然平息,轉為稍數而略滑,重按之下亦顯沉實有力。他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他看向顧臨秋,眼神中那份審視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凝重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探究。“顧娘子,殿下熱勢雖退,疹色漸淡,然此癥……當真已無大礙?”他問得極其謹慎,顯然被這“丹痧”的兇險和顧臨秋的精準判斷所懾。

顧臨秋卻并未因眼前的轉機而松懈。她深知猩紅熱真正的兇險,往往不在高熱出疹期,而在熱退疹消之后!風濕熱侵襲關節心臟,急性腎炎損傷腎絡……這些無形的殺手,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蛇,隨時可能給予致命一擊!

“盧院判,陛下,”顧臨秋的聲音帶著一種醫者特有的冷靜和憂慮,“殿下熱毒雖退大半,然余邪未清,尤需警惕!此癥最險者,非在疹出高熱之時,而在熱退疹消之后!”

“什么?!”皇帝的心猛地又提了起來,剛剛放下的心再次懸空。

盧院判眉頭緊鎖:“顧娘子此言何意?”

“熱毒雖退,余邪極易流竄經絡,痹阻關節,引致關節紅腫熱痛(風濕熱),甚則內舍于心,損及心脈(風濕性心臟病)!”顧臨秋語速加快,字字清晰,“更可下趨腎絡,灼傷陰液,致尿少、尿赤、浮腫(急性腎炎)!此二者,皆乃此癥兇險后患!若不及早防范,恐遺禍終身!”

風濕性心臟病!急性腎炎!這兩個詞如同冰錐,狠狠刺入皇帝和盧院判的心臟!他們雖不完全明白具體病理,但“損及心脈”、“遺禍終身”這幾個字,足以讓他們不寒而栗!

“如何防范?!”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當務之急,清解余毒,利濕通絡,護心保腎!”顧臨秋斬釘截鐵,“前方清熱解毒、涼血養陰之劑不可驟停!需繼續服用,直至疹消熱退三日以上!更需加入利濕通絡、護腎之品!”

她看向盧院判,語速飛快:“可在前方基礎上,減生石膏、知母之量(防過寒傷胃),加白茅根一兩(涼血止血、清熱利尿)、車前草五錢(清熱利濕通淋)、丹參四錢(活血祛瘀、涼血安神)、懷牛膝三錢(補肝腎、強筋骨、引藥下行)!此方續進,務求滌蕩余邪,疏利水道,護其心腎!”

盧院判聽得極其認真,眼中精光連閃。白茅根、車前草利濕清熱,針對腎炎風險;丹參活血安神,兼顧心脈;懷牛膝引藥下行,補益肝腎!配伍精當,絲絲入扣!他立刻點頭:“好!老朽即刻調整方藥!丹參、牛膝……庫中尚有!”他轉身對一旁侍立的醫官低聲吩咐,語速極快。

皇帝看著顧臨秋那冷靜而專注的側臉,心中翻江倒海。這個婦人,不僅能在生死一線力挽狂瀾,更能洞悉疾病深藏的殺機,防患于未然!這份見識,這份心性……絕非尋常!

“顧娘子,”皇帝的聲音低沉了許多,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皇兒……便托付于你了。所需一切,宮中盡取!朕……信你!”

“民女定當竭盡全力!”顧臨秋躬身領命,心中卻無半分輕松。皇帝的信任如同雙刃劍,意味著更大的責任和更兇險的處境。

角落的陰影里,胡永和如同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癱軟在地。他聽著顧臨秋條理清晰、直指要害的后續治療方案,看著盧院判那心悅誠服的點頭,看著皇帝眼中那毫不掩飾的信任……一股冰冷的絕望徹底淹沒了他。他知道,自己徹底完了!在醫術上,他已被這個“妖婦”徹底碾壓!在圣眷上,他已是一敗涂地!等待他的,將是太醫院的嚴懲,甚至……是皇帝的雷霆之怒!

不!他不甘心!他還有最后的機會!一個惡毒的念頭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冰冷絕望的心底瘋狂滋長!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針,再次死死釘在顧臨秋腰間那個靛藍色的、沾著泥污的粗布急救包上!那里面……一定有古怪!一定有她妖法的秘密!趙夫人的“豬肝湯”,泥沼巷的“種痘”,還有這次對“丹痧”的精準判斷和奇效……這一切,都太過詭異!絕非尋常醫術所能及!定是那包中之物作祟!

只要……只要拿到那個包!揭穿她的秘密!證明她用的是妖法邪物!那么,二皇子現在的“好轉”,也可能是妖法制造的假象!或者……是邪物透支生命換來的回光返照!他就能反敗為勝!將一切罪責都推到這個妖婦身上!

這個念頭如同燎原之火,瞬間點燃了胡永和最后的瘋狂!他必須行動!就在今晚!

清暉閣內,燈火通明。宮人們按照顧臨秋的指示,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物理降溫(頻率已降低)和溫水喂服。二皇子睡得安穩了許多,偶爾發出幾聲夢囈。盧院判親自監督著湯藥的煎煮和喂服。顧臨秋則守在榻邊,每隔一刻鐘便為皇子切一次脈,觀察一次舌苔、疹色和神志,不敢有絲毫懈怠。

夜漸深沉。殿內彌漫著藥香和疲憊的氣息。連續的精神高度緊張和體力消耗,讓顧臨秋感到一陣陣眩暈。她強撐著,但眼皮卻越來越沉重。

“顧娘子,”盧院判的聲音帶著一絲關切傳來,“殿下情況已穩,此處有老朽照看。你已勞累整日,不妨去偏殿稍作歇息,養養精神。若有變故,即刻喚你。”

顧臨秋看了看榻上呼吸平穩的二皇子,又看了看盧院判沉穩的目光,猶豫片刻,點了點頭。她的確需要片刻的喘息,否則難以支撐后續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有勞盧院判。民女就在偏殿,隨時聽喚。”

她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相連的偏殿。偏殿陳設簡單,只有一張軟榻和幾把椅子。她合衣躺下,幾乎是瞬間,濃重的疲憊便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意識迅速沉入黑暗。

就在顧臨秋陷入沉睡不久,清暉閣主殿通往偏殿的厚重錦簾,被一只蒼白、微微顫抖的手,極其緩慢、無聲地掀開了一道縫隙。一雙充滿了怨毒、恐懼和孤注一擲瘋狂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光——正是胡永和!

他如同鬼魅般溜進偏殿,目光瞬間鎖定了軟榻上沉睡的顧臨秋,以及……她腰間那個靛藍色的粗布急救包!他的心臟狂跳如擂鼓,手心全是冷汗。他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靠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近了!更近了!他甚至能聞到顧臨秋身上淡淡的草藥氣息和汗味。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粗糙的布料……就在他即將解開包扣的瞬間!

“誰?!”一聲低沉的冷喝如同驚雷,在偏殿門口炸響!

胡永和渾身劇震,如同被閃電劈中!他猛地縮回手,驚恐地回頭望去!

只見盧院判不知何時站在了偏殿門口!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門外透入的微光,面容在陰影中顯得格外冷峻,那雙深邃的眼睛如同寒潭,冷冷地注視著胡永和,以及他那只僵在半空、意圖不軌的手!

“胡永和!”盧院判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深更半夜,擅闖偏殿,意欲何為?!”

胡永和的臉瞬間慘白如紙,毫無血色!他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完了!徹底完了!被抓了個現行!

“我……我……”他語無倫次,大腦一片空白。

盧院判的目光掃過胡永和驚恐的臉,又掃過軟榻上被驚醒、正坐起身、眼神瞬間恢復清明的顧臨秋,最后落在她腰間那個完好無損的急救包上。他心中已然明了。

“來人!”盧院判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將胡永和拿下!押送太醫院刑房!嚴加看管!待二殿下痊愈后,再行論處!”

兩名守在殿外的健壯太監應聲而入,如同鐵鉗般一左一右架住了渾身癱軟的胡永和。

“盧院判!饒命!饒命啊!我……我只是一時糊涂……”胡永和如同爛泥般被拖了出去,絕望的哀嚎在寂靜的宮殿中回蕩,漸漸遠去。

偏殿內,只剩下顧臨秋和盧院判兩人。空氣再次陷入沉寂。

顧臨秋站起身,看著盧院判,心中波瀾起伏。她沒想到胡永和竟敢如此鋌而走險!更沒想到盧院判會及時出現!

盧院判的目光落在顧臨秋臉上,眼神復雜難明。他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聲音低沉:“顧娘子,受驚了。胡永和……利令智昏,自取滅亡。”他頓了頓,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她腰間的急救包,又迅速移開,“此物……既是娘子行醫所用,還望妥善保管。宮中……人多眼雜。”

他的話意味深長。既是提醒,也是一種隱晦的警告。他顯然對那個包產生了疑慮,但并未點破,更沒有強行索要。這其中的分寸拿捏,盡顯這位太醫院院判的老辣與城府。

顧臨秋心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微微躬身:“謝盧院判維護。民女省得。”

盧院判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言,轉身離開了偏殿。

顧臨秋重新坐下,手指下意識地按在急救包上,感受著里面那些“異世之物”的硬角輪廓。胡永和的瘋狂一擊雖然被化解,但盧院判那最后的一瞥,卻讓她感到一股更深的寒意。這深宮之中,危機四伏,遠比泥沼巷的明刀明槍更加兇險!她必須更加謹慎!

她強迫自己重新躺下,卻再無睡意。腦中思緒紛飛:二皇子的后續治療、并發癥的預防、盧院判的疑慮、胡永和的下場……還有,遠在泥沼巷的狗蛋、石海、孫秀才他們……不知石海帶著那包“種子”和記錄本,是否安全?是否找到了落腳之地?

就在顧臨秋憂心忡忡之際,千里之外的汴京城外,一處荒廢的河神廟里。一堆微弱的篝火在破敗的神像前跳躍,映照著幾張疲憊而惶恐的臉龐。石海蜷縮在角落,懷里緊緊抱著那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包袱——里面是顧臨秋交給他的痘痂粉末和那本簡陋卻珍貴的種痘記錄本!他身邊,是同樣疲憊不堪的孫秀才,還有幾個在混亂中跟隨他們逃出泥沼巷的鄰居。

“海……海哥兒,”一個抱著嬰兒的婦人怯生生地問,“顧……顧大夫她……還能回來嗎?”

石海抬起頭,看著跳躍的火苗,眼中閃爍著少年人特有的倔強和一絲被顧臨秋點燃的信念之火:“能!顧大夫一定能回來!她答應過!在她回來之前……我們……我們得活下去!得把這‘種子’……保住!”

而在燈火輝煌的趙府內院。趙夫人斜倚在鋪著錦緞的貴妃榻上,臉色比之前紅潤了許多,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她面前,跪著剛從外面打聽消息回來的丫鬟春紅。

“夫人,”春紅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興奮和后怕,“奴婢打聽到了!泥沼巷那邊……鬧翻了天!說是……說是顧娘子被宮里的人……帶走了!直接進了大內!好像……好像是給宮里的貴人瞧病去了!”

“哦?”趙夫人秀眉微挑,眼中閃過一絲異彩,“被宮里帶走了?還是瞧病?”她輕輕摩挲著腕上溫潤的玉鐲,若有所思,“看來……這位顧娘子,比我們想的……還要不簡單啊。”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春紅,繼續留意著。尤其是……宮里那邊的風聲。”

“是,夫人。”春紅連忙應道。

夜更深了。清暉閣偏殿內,顧臨秋閉著眼,卻毫無睡意。她知道,胡永和的倒下并非結束,而是另一場更復雜、更兇險博弈的開始。盧院判的疑慮如同懸頂之劍,二皇子的并發癥如同定時炸彈,而宮外,石海他們的安危也牽動著她的心。在這深宮漩渦之中,她必須步步為營,如履薄冰。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為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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