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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舌戰宮闈

  • 歧路仁心
  • 小可愛老師
  • 5398字
  • 2025-07-17 00:04:12

“二殿下此癥,恐非天花!”

顧臨秋的聲音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寂靜得令人窒息的清暉閣內殿激起千層浪!每一個字都清晰、冷硬,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狠狠砸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

“妖婦!你……你膽敢妖言惑眾!欺君罔上!”胡永和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臉色由鐵青轉為煞白,又因極度的憤怒和恐慌漲得通紅!他猛地踏前一步,手指幾乎戳到顧臨秋鼻尖,聲音因激動而劈叉,“紅疹!高熱!不是天花是什么?!你……你為了脫罪,竟敢在御前胡言亂語!其心可誅!陛下!盧院判!此妖婦萬不可信啊!”

皇帝的目光驟然銳利如刀,死死釘在顧臨秋臉上。那眼神中蘊含的不僅僅是帝王的威嚴,更有一絲被絕望逼到懸崖邊緣的兇獸般的暴戾!他寵愛的皇子,此刻正命懸一線!任何一點關于病情的異論,都足以讓他心神劇震!

盧院判那古井無波的面容終于裂開了一道縫隙。他深邃的眼眸中精光爆射,如同兩道實質的探針,要將顧臨秋從里到外徹底洞穿!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千鈞之力:“顧娘子,御前妄言,非同兒戲!二殿下高熱起疹,脈象洪數,舌苔黃膩,正是熱毒熾盛之象!你憑何斷言非是痘瘡(天花)?若無真憑實據,便是欺君之罪!”

壓力如同無形的山岳,轟然壓向顧臨秋!她能感覺到皇帝那幾乎要擇人而噬的目光,盧院判那洞穿人心的審視,胡永和那怨毒瘋狂的詛咒!但她不能退縮!這不僅關乎她的生死,更關乎榻上那個孩子的性命!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狂跳的心臟,目光毫不退縮地迎向盧院判,聲音沉穩而清晰:“盧院判,胡太醫!民女絕非妄言!天花之疹,初起如粟米,頂白根紅(丘疹中心凹陷),疹點稀疏,多離心分布(頭面四肢多,軀干少),漸次化為水皰、膿皰,頂陷如臍,膿潰結痂!且疹出之時,必伴高熱、煩躁、劇痛!”

她的語速不快,每一個字都如同鐵釘,狠狠楔入在場醫者的認知壁壘:“然觀二殿下之疹!”她猛地抬手指向帳幔縫隙中露出的那張潮紅小臉,“疹點細密如沙,彌漫成片,色澤鮮紅如丹砂,壓之褪色!此非天花之粟粒丘疹,乃溫毒蘊于血分,透發肌表之‘丹痧’(猩紅熱皮疹)!”

她的話語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準地剖開了兩種疾病的表象差異。胡永和臉色劇變,張口欲駁,卻被顧臨秋更快一步的言辭堵了回去!

“其二!”顧臨秋目光如電,掃過盧院判和胡永和,“殿下口唇紅赤干裂,狀若涂朱!此非尋常熱盛傷津之象!請細觀其舌!”她再次指向帳內,聲音拔高,“其舌質紅絳,舌面光剝無苔,舌頭紅腫,形似楊梅!此乃‘楊梅舌’!乃溫毒灼傷陰津,熱毒入營之明證!天花何來此舌象?!”

“楊梅舌”三字一出,盧院判的瞳孔猛地一縮!他行醫數十年,經驗何等老辣!顧臨秋一點破,他腦中瞬間閃過二皇子那異常紅艷的舌象,確實與尋常熱證不同!一絲極其細微的動搖,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在他眼底深處漾開。

胡永和也愣住了。他之前診脈望舌,只關注了高熱、紅疹、黃膩苔這些“熱毒”表象,急于將其歸入“痘瘡”范疇,何曾如此細致地分辨過舌乳的變化?!此刻被顧臨秋點破,心中竟莫名一虛!

“其三!”顧臨秋不給對方喘息之機,語速更快,“殿下頸項腫脹,觸之當有核(淋巴結腫大)!且其疹點,于肘窩、腋窩、腹股溝等皮膚褶皺處,必聚集成深紅色線紋(帕氏線)!此乃丹痧(猩紅熱)之獨有特征!天花絕無此征!”

她步步緊逼,每一句都直指要害,將猩紅熱的典型體征(彌漫性紅疹、楊梅舌、口周蒼白圈、帕氏線、頸部淋巴結腫大)與天花的核心區別(離心分布、丘疹-水皰-膿皰-結痂的典型病程)剖析得淋漓盡致!這已非簡單的診斷之爭,而是對疾病本質認知層面的碾壓!

“其四!”顧臨秋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天花乃烈性疫毒,邪伏深沉,發病急驟,疹出即兇險!然丹痧(猩紅熱)雖亦兇險,其熱毒多聚于咽喉(咽峽炎),初起可有咽痛、惡寒、頭痛等表證!若早期得法,清熱解毒透疹,尚有轉圜之機!若誤作痘瘡,以辛溫發散或大劑苦寒攻伐(如胡太醫可能采用的敗毒湯思路),非但無效,反更傷陰耗氣,引邪深入,恐致熱毒逆傳心包(并發心肌炎、心內膜炎),或灼傷腎絡(并發急性腎炎),遺禍無窮!”

最后一句“遺禍無窮”,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皇帝心上!他猛地看向盧院判,眼中充滿了驚疑和恐懼!他不懂醫理,但顧臨秋那清晰、篤定、充滿邏輯的論述,以及盧院判眼中那絲難以掩飾的震動,都讓他意識到——這個衣衫襤褸的婦人,說的可能是真的!他的皇兒,可能真的被誤診了!

“盧院判!”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她所言……可是實情?!”

盧院判沉默著。他那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極其凝重的神色。他沒有立刻回答皇帝,而是緩緩轉身,親自走到榻前,輕輕掀開了帳幔一角。昏黃的光線下,他凝神細看二皇子那異常紅艷的嘴唇和微微張開的嘴巴……那舌面……果然!光剝無苔,狀如楊梅!他又小心地解開皇子領口,目光掃過頸部……腫脹!再看向肘窩內側……那皮膚褶皺處,赫然可見數道深紅色的線紋!

胡永和也下意識地湊近看去,當他看清那清晰的“楊梅舌”和隱約的深紅線紋時,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內衫!他之前……他之前怎么就沒注意到?!不!他注意到了!但他下意識地將這些“異常”歸入了“痘瘡熱毒熾盛”的范疇!他引以為傲的經驗,在顧臨秋這精準到可怕的觀察和剖析面前,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陛下……”盧院判緩緩放下帳幔,轉過身,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顧娘子所言……舌象、頸項、及肘窩線紋……確……確有異常。”他沒有直接肯定顧臨秋的診斷,但這句“確有異常”,無疑是在皇帝心中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也徹底擊碎了胡永和最后的僥幸!

“不!不可能!”胡永和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猛地嘶吼起來,聲音充滿了絕望的瘋狂,“盧院判!您不能聽信這妖婦一面之詞!丹痧(猩紅熱)?此乃何病?醫典可有記載?!《傷寒》、《金匱》可有詳述?!此必是妖婦杜撰!混淆視聽!她……她定是用了妖法,迷惑了殿下體征!陛下!盧院判!萬不可信啊!”

他死死抓住“醫典無載”這根救命稻草!猩紅熱在宋代并無明確病名記載,其癥狀多被歸入“溫病”、“爛喉痧”等范疇,認識模糊。胡永和以此為突破口,試圖將顧臨秋的論斷打入“無稽之談”的深淵!

顧臨秋心中冷笑。果然來了!經驗主義對“未知”的本能排斥!

“醫典無載?”顧臨秋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凜然的氣勢,“《內經》有云:‘夫百病之生也,皆生于風寒暑濕燥火,以之化之變也!’又言:‘善診者,察色按脈,先別陰陽!審清濁而知部分!視喘息,聽音聲而知所苦!觀權衡規矩而知病所主!’”

她引經據典,字字鏗鏘:“醫道之本,在于溯本求源,察證辨機!豈能拘泥于古籍片言,而置眼前鮮活病證于不顧?!二殿下高熱、丹痧、楊梅舌、頸腫、線紋諸證俱在,此乃溫毒之邪,由口鼻而入,先犯肺衛,迅即化火,燔灼氣營,內迫血分,外發肌表之象!其病機,與《溫病條辨》(后世葉天士著作,此處借用理念)中所言‘溫邪上受,首先犯肺,逆傳心包’及‘熱入營血,發斑發疹’之理,何其契合?!豈因古書未錄其名,便視而不見,坐視殿下病勢深入?!”

她將猩紅熱的病理過程,用中醫溫病學“衛氣營血”辨證理論進行了高度概括和精準闡釋!這已非簡單的診斷,而是構建了一套完整的、基于中醫理論框架的、對“未知”疾病的認知體系!

盧院判的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死死盯著顧臨秋,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鄉野村婦”!這番論述,不僅點破了二皇子的病證,更隱隱指向了一種……超越《傷寒論》六經辨證的、更為靈動、更能解釋急性熱病(溫病)的嶄新理論雛形!這對他這種浸淫經典數十年的老醫官來說,帶來的沖擊是顛覆性的!

皇帝雖然不懂深奧醫理,但顧臨秋那引經據典、邏輯嚴密、氣勢如虹的論述,以及盧院判那無法掩飾的震驚,都讓他意識到——這個婦人,絕非尋常!她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

“夠了!”皇帝猛地一揮手,打斷了胡永和即將出口的咆哮。他目光如電,掃過盧院判和顧臨秋,最終停留在胡永和那張慘白絕望的臉上,聲音冰冷如鐵:“胡永和!你身為太醫,侍奉皇子,診病不明,妄下斷語!若非顧娘子點破,朕的皇兒豈不……豈不……”他后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但那冰冷的殺意,已經讓胡永和如墜冰窟,渾身篩糠般顫抖起來!

“盧院判!”皇帝轉向盧尚德,語氣不容置疑,“朕不管此癥是叫丹痧還是別的!朕只要皇兒平安!顧娘子既識此癥,必有治法!你二人……”他的目光在盧院判和顧臨秋之間掃過,“即刻商議!擬出方略!救不回皇兒,爾等……提頭來見!”

最后四個字,如同寒冰墜地,讓整個內殿的溫度驟降!

盧院判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滔天巨浪,對著皇帝深深一躬:“老臣遵旨。”他隨即轉向顧臨秋,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審視,有探究,更有一種面對未知領域的凝重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敬意?“顧娘子,依你之見,殿下此癥,當如何施治?”

胡永和面如死灰,癱軟在地,他知道,自己完了!至少在二皇子這件事上,他徹底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他怨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剜向顧臨秋,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顧臨秋無視胡永和的目光,心中卻無半分輕松。皇帝的旨意看似給了她機會,實則是將她推到了更兇險的境地!二皇子的病情兇險(高熱、楊梅舌提示熱毒已入營血),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而且,她必須與這位深不可測的盧院判合作……

她定了定神,看向盧院判,聲音清晰而冷靜:“殿下熱毒熾盛,已入營血。當務之急,清營涼血,解毒透疹!需大劑清熱解毒、涼血養陰之品!犀角(水牛角代)、生地、玄參、銀花、連翹、竹葉、赤芍、丹皮等必不可少!更需佐以利咽消腫之品,如板藍根、射干、馬勃!同時……”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榻上呼吸急促的皇子,“需以冰囊(若有)或冷水浸巾敷貼額頭、腋下、腹股溝,物理降溫,保護心腦!并頻喂溫水或淡鹽水,補充津液,防止陰竭陽脫!”

她提出的方藥(類似清營湯、犀角地黃湯加減)和護理措施(物理降溫、補液),正是針對猩紅熱熱毒熾盛期的核心治法!

盧院判聽得極其認真,眼中精光閃爍。顧臨秋提出的藥方配伍,與他心中所想竟有七八分契合!尤其那“清營涼血”、“解毒透疹”的治則,更是點中了此病要害!只是這“物理降溫”、“補充津液”的說法,雖前所未聞,細想之下卻蘊含至理(防止高熱驚厥、脫水)!

“好!”盧院判沉聲道,“方藥配伍,顧娘子所言甚合病機!老朽即刻命人備藥煎煮!至于護理……”他看向顧臨秋,“還請顧娘子親自指點宮人!”

這是盧院判的讓步,也是認可!他深知,這“物理降溫”之法,宮人從未做過,只有顧臨秋知曉其中關竅!

顧臨秋心中一凜,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她點點頭:“民女遵命。”

就在這時,一個內侍匆匆而入,在盧院判耳邊低語幾句。盧院判臉色微變,隨即對皇帝躬身道:“陛下,太醫院藥庫回稟,院中所存上好犀角……已然告罄!僅余些許次品……”

犀角告罄?!

顧臨秋的心猛地一沉!犀角(水牛角代)是清營涼血、解毒定驚的要藥!尤其對于熱入營血、高熱神昏之癥,幾乎是不可或缺的君藥!沒有犀角,藥效將大打折扣!

皇帝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胡永和癱在地上,眼中卻閃過一絲惡毒的、幸災樂禍的光芒!天意!這是天意!看你這妖婦如何變出犀角來!

盧院判眉頭緊鎖,看向顧臨秋:“顧娘子,犀角難覓,可有替代之品?”

殿內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顧臨秋身上。犀角之缺,如同橫亙在救人之路上的一道天塹!

顧臨秋的腦中飛速運轉。替代品?水牛角?藥力遠遜!羚羊角?同樣稀缺!紫雪丹、安宮牛黃丸?此世何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顧臨秋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自己腰間那個沾著泥污的急救包。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閃過——抗生素!廣譜抗生素對鏈球菌感染有效!她包里……還有最后幾粒阿莫西林!

但這念頭僅僅閃現了一瞬,就被她強行壓下!不行!風險太大!在毫無現代醫療支持的情況下,給皇子使用來歷不明的“異藥”,一旦出現過敏反應或其他不可測后果,她必死無疑!而且,如何解釋這藥的來源?!

怎么辦?!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目光再次投向榻上氣息急促的二皇子,腦中中醫理論瘋狂運轉。突然,她想起后世治療猩紅熱的一個經驗方——重用大劑量生石膏、知母、玄參、生地等清氣分、涼血分之品,亦可收效!

“陛下!盧院判!”顧臨秋抬起頭,眼神決絕,“犀角雖缺,尚可一試!可加重生石膏之量(清氣分大熱),倍用生地、玄參(涼血養陰),輔以赤芍、丹皮(涼血散瘀),銀花、連翹、板藍根(清熱解毒利咽)!再……再取上好牛黃(若有)少許,研末沖服,以代犀角定驚開竅之效!同時,物理降溫與補充津液務必嚴格執行!”

這是她在絕境中能想到的最穩妥、也最能被中醫體系接受的替代方案!雖然效果可能不如加犀角,但已是當下最優解!

盧院判眼中精光一閃!重用生石膏清氣分熱,牛黃代犀角!此思路雖險,卻暗合“急則治標,先清氣分大熱以護營陰”之理!他立刻看向皇帝:“陛下!顧娘子此法,或可一試!”

皇帝看著顧臨秋那堅定而疲憊的眼神,又看看榻上氣息微弱的愛子,猛地一咬牙:“準!盧尚德!顧氏!朕命你二人,全力施救!所需藥材,宮中盡取!若……若皇兒有失……”他后面的話沒有說,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老臣(民女)領旨!”盧院判和顧臨秋同時躬身。

清暉閣內,氣氛凝重到了極點。救命的藥方雖定,但真正的戰斗,才剛剛打響。胡永和癱在角落,如同一條瀕死的毒蛇,怨毒的目光死死纏繞著顧臨秋忙碌的身影。他知道,自己完了,但只要二皇子最終不治,他就有機會將這“妖婦”徹底釘死在“謀害皇子”的恥辱柱上!他陰冷的目光掃過顧臨秋腰間那個不起眼的急救包,一個惡毒的念頭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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