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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織機

翌日,當丫鬟捧著一疊泛黃的地契走進來時,蘇綰卿正坐在窗前翻看著佛經(jīng)。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地契上,暖融融的。

蘇綰卿輕輕吁了口氣,唇角終于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她不僅要護住母親的留下的鋪子,還要讓這些鋪子,比當年更興旺。

昔時的鋪子,是京中貴女的心頭好,連宮里的娘娘都要差人來訂料子。

可如今……

她輕輕嘆了口氣。

母親是商戶女,在這“士農(nóng)工商”的等級里,終究是末流。

當年蘇家落難,父親娶了母親,得了白家的財力支持才得以周轉(zhuǎn)。待蘇家重回士族,母親的存在反倒成了“污點”。

父親從不提母親的功績,旁人更是只當母親是攀了高枝的幸運兒。

前世的她,也跟著旁人一起嫌棄自己母親是商籍。

母親留下的綢緞鋪子,她一次也沒來過,甚至在柳氏說“商戶鋪子丟人現(xiàn)眼”時,還默默點了頭。

直到后來在侯府被人指著鼻子罵“商戶的種”,直到聽聞白家因“通敵”罪名打入大牢。

那時她正病得昏昏沉沉,自身都難保,怎么管得了他人呢,何況她在蘇家那么多年,白氏從未有人上門尋她,許是她的所作所為讓白氏一族失望了吧。

“春桃,備車。”

蘇綰卿不多回想,吩咐春桃。

春桃應(yīng)了聲“是”,看著自家娘子轉(zhuǎn)身時挺直的背影,心里暗暗納罕。

春桃跟在蘇綰卿身后,看著自家娘子的背影,心里頭總有些發(fā)怔。

自昨日從鋪子回來,娘子像是脫胎換骨一般。

從前梳妝時總愛問“這支金步搖配世子爺送的那身紅裙好不好看”,如今卻對著賬本上的綢緞名目看得入神。

從前只知世子,如今提起那些“銅臭氣”的鋪子,眼底倒有了些鮮活的光。

春桃雖不懂這些,卻也知道不該多問。娘子要做什么,她跟著便是。

當年若不是娘子從人牙子手里把她贖出來,她此刻還不知在哪個角落里受磋磨呢。

蘇綰卿換了身月白襦裙,料子是最普通的細棉布,只在袖口繡了圈暗紋的蘭草。

頭上罩了頂青紗幕籬,輕紗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截線條優(yōu)美的下頜,肌膚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在晨光里泛著淡淡的光澤。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咯噔咯噔”的聲響。

穿過喧鬧的朱雀大街時,蘇綰卿撩開一點車簾,看著外頭車水馬龍——挑著擔(dān)子叫賣的小販,騎著高頭大馬的公子哥,抱著孩子匆匆走過的婦人……

這人間煙火氣,比侯府里那精致卻冰冷的亭臺樓閣,要鮮活得多。

馬車最終停在一家酒樓門前。這酒樓在京中頗有名氣,往來多是些富商文人。

蘇綰卿徑直上了二樓,進了間早已訂好的包間。包間臨窗,推開窗便能看見街對面的綢緞鋪,視野極好。

“春桃,”蘇綰卿坐下,從袖中取出張折疊的紙條,遞給她,“你拿著這個,去城南那幾條巷子找找。尋一個叫陳鶯的女子,把她請到這里來。”

春桃接過紙條,見上面只寫著“織機”二字,雖有些疑惑,還是應(yīng)了聲“是”,轉(zhuǎn)身快步走了出去。

蘇綰卿端起桌上的茶盞,指尖摩挲著溫?zé)岬谋凇?

不多時,包間的門被輕輕叩響。春桃領(lǐng)著個女子走了進來。

那女子穿著件半舊的淺綠布裙,梳著雙丫髻,發(fā)髻上只插著兩支素銀簪子。容貌清秀,眉眼間帶著股尋常女子少有的韌勁,只是此刻眉頭微蹙,眼神里滿是警惕。

“你就是陳鶯?”蘇綰卿抬眼看向她。

陳鶯沒回答,反而從袖中取出張紙條——正是蘇綰卿讓春桃?guī)サ哪菑垼厦妗翱棛C”二字墨跡未干。

她捏著紙條,聲音有些發(fā)緊:“姑娘如何得知‘織機’二字?”

這兩個字,是她最大的秘密。

蘇綰卿放下茶盞,往后靠在椅背上,語氣漫不經(jīng)心,仿佛在說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我是蘇家大小姐,蘇綰卿。今日請你來,是來要挾你的。”

“蘇家大小姐?”陳鶯心頭猛地一緊。

她雖是平民百姓,卻也知道蘇家——前幾年剛從罪臣翻身,如今老爺在吏部當差,也算是個體面人家。

更重要的是,蘇家的原配夫人,正是當年京中有名的絲織商白氏。陳鶯的母親,從前就在白氏的鋪子里做過活計,時常提起那位白夫人如何聰慧能干。

眼前這女子,穿著雖素凈,周身的氣度卻藏不住。再想起方才來時看到的那輛蘇府馬車,陳鶯哪里還不明白,只是她實在想不通,蘇家大小姐為何會找上自己,還說出“要挾”這樣的話。

陳鶯的家境不算好。父親早年在綢緞鋪當學(xué)徒,后來傷了腿,便只能沿街叫賣些針頭線腦。

母親是個織女,靠著一雙巧手織布換錢,供弟弟去私塾讀書。

陳鶯自小跟著母親在織機旁長大,看著母親日日彎腰織布,累得脊背都駝了,心里便埋下了個念頭——要改良織機,讓母親能輕松些。

這些年,她省下自己做針線活賺的銅板,一點點買木料、找工匠,不知試了多少次,手上被木刺扎得全是傷口,才終于做出了改良版的織機。

新織機織出的布,不僅速度快了一倍,紋路也更細密,連母親都夸好。

她本想著,等再完善些,就去找家綢緞鋪合作,賺了錢,就能讓弟弟去更好的書院,讓爹娘過上好日子……

“我知道你改良了織機。”

蘇綰卿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新織機效率極高,織出的布也比尋常的好上幾分。”

陳鶯聞言,反倒松了口氣。

這事雖瞞著,卻也瞞不了太久——她買的那些特殊木料,總要經(jīng)過木材商的手,陳鶯知道遲早會被人知曉。

只是她沒想到,第一個找到她的,會是蘇家大小姐。

“你既知我改良了織機……”

陳鶯定了定神,抬頭看向蘇綰卿,“不知大小姐找我,是想……”

“我想告訴你,”蘇綰卿抬眼,目光清亮,直直看向她,“你這織機,怕是要給你惹來大禍。”

陳鶯一愣:“大禍?”

“你可知城南的朱家?”

陳鶯臉色微變,朱家是京中有名的綢緞商,家底豐厚,聽說還與宮里有些牽扯,勢力極大。

她母親原來的東家,就是被朱家擠垮的。

“你改良織機的事,若被朱家知曉了,”蘇綰卿語氣平淡,卻說得字字清晰,“以朱家的性子,絕不會放過你。他們不會買你的織機,只會買你這個人。”

她頓了頓,看著陳鶯驟然發(fā)白的臉,緩緩道:“不出意外,他們或許會給你家里些銀錢,強你聘為妾。”

“妾”字一出,陳鶯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

她踉蹌著后退一步,扶住身后的椅子才站穩(wěn)。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微微顫抖,眼里滿是不可置信的恐懼。

是啊,她怎么就沒想到呢?

改良織機帶來的利潤有多大,她比誰都清楚。朱家那樣的人家,怎么可能容忍這樣的寶貝落在旁人手里?

他們有的是辦法——威逼利誘,軟硬兼施。

她家里本就不富裕,父親腿不好,弟弟要讀書,朱家若是給上幾十兩銀子,爹娘怕是……

更何況,朱家勢大,就算爹娘不愿,他們又能反抗得了嗎?強搶民女雖是犯法,可朱家有的是門路擺平。

到時候,她一個弱女子,又能逃到哪里去?

做妾……

陳鶯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妾室的日子,她在街坊鄰居那里看得多了,忍氣吞聲,任人打罵,連自己的爹娘都不能時常探望。若是生不出兒子,更是連下人都能踩上一腳。

更別說,她若成了朱家的妾,弟弟在私塾里,怕是要被人指著鼻子罵“姐姐是妾”,一輩子抬不起頭,爹娘也會被人戳脊梁骨,說他們賣女兒換錢……

“不……不會的……”陳鶯喃喃道,聲音細若蚊蚋,眼里的光一點點熄滅,“我只想改良織機,只想讓家里過得好一點……”

她本以為自己找到了一條出路,卻沒想到,這條路的盡頭,竟是這樣一個深淵。

蘇綰卿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沒有說話。

片刻后,她從袖中取出一張疊得整齊的紙,輕輕放在桌上。

紙張展開,上面是早已寫好的賣身契。

“簽了它。”蘇綰卿的聲音沒有起伏,似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若是日后背叛我,這契書便會送到官府,你便是我蘇府的奴籍,打殺由我,無人能管。”

她頓了頓,指尖敲了敲桌面,目光落在陳鶯慘白的臉上:“替我管好名下的鋪子,我要他們都一心為我做事,不能有二心。如若完不成,那我只好送你去朱家。”

話音落,她站起身,春桃連忙跟上,看著自家娘子轉(zhuǎn)身時挺直的背影,竟覺得那背影里藏著股說不出的冷意。

包間的門被輕輕帶上,將陳鶯獨自留在滿室的寂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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