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非對稱對抗與染血的密鑰

紅外瞄準光點如同毒蜘蛛的眼睛，密密麻麻釘在顧衍和蘇晚的額頭、心臟、咽喉。通道里死寂無聲，只有槍口充能的細微嗡鳴，像是無數只饑餓的毒蜂在黑暗中振翅。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如同喪鐘：“清除協議，啟動。倒計時：3…”

蘇晚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鋼纜，身體本能地就要向側前方撲出，試圖在彈幕撕碎她之前，為身后的顧衍爭取一線生機！

“別動！”顧衍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在死亡倒計時的最后一秒炸響！

他的手，冰冷而虛弱，卻如同鐵鉗般死死攥住了蘇晚持槍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感覺骨頭都在呻吟！

“…2…”

蘇晚的動作硬生生僵住！她驚愕地看向顧衍，只見他背靠著冰冷的合金墻壁，臉色灰敗如紙，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鬢角淌下，浸濕了衣領。

他的眼睛卻死死盯著通道盡頭那片散發著幽藍光芒的服務器機房入口，瞳孔深處沒有絕望，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孤注一擲的決絕！

思維殿堂的廢墟在燃燒最后的薪柴！

“…1…”

嗡鳴聲陡然拔高！兩側墻壁孔洞里的槍管，幽暗的膛口瞬間亮起刺目的充能白光！

千鈞一發！

“楚寧！我知道你在看！”

顧衍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聲音在狹窄的通道里撞出回響，帶著胸腔撕裂般的痛楚，“你想讓‘容器’候選死在這里嗎？！還是想讓我現在就毀了‘湮滅’的核心節點？！”

他的吼聲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清除——”

電子音最后的指令即將落下！

“滴！”

一聲清脆的、截然不同的電子提示音，如同天籟般驟然響起！

通道兩側墻壁上，所有探出的槍管，那致命的充能白光瞬間熄滅！

密密麻麻鎖定他們的紅外瞄準光點，如同被無形的手抹去，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充能的嗡鳴戛然而止。

通道里只剩下顧衍粗重痛苦的喘息，和蘇晚心臟狂跳如擂鼓的聲音。

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冰冷的寒意尚未褪去。

前方通道盡頭，那片幽藍光芒的邊緣，一道纖細的身影無聲無息地顯現出來。

楚寧。

她依舊穿著那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套裝，只是此刻外面套了一件實驗室的白色長褂，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尊精致的瓷器，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眸，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靜靜地看著通道里劫后余生的兩人，目光最終落在顧衍身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審視。

“你的腦子，果然還沒完全報廢。”

楚寧的聲音響起，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比預計的清醒時間，早了十七分鐘。”

她緩步走來，高跟鞋敲擊在光滑的合金地面上，發出清脆而規律的“嗒、嗒”聲，每一步都像踩在緊繃的神經上。

她停在了距離兩人三米遠的地方，目光掃過顧衍慘白的臉和劇烈起伏的胸膛，又掠過蘇晚手中依舊緊握、槍口微微下垂的配槍。

“跟我來。”

楚寧沒有多余的廢話，轉身徑直走向那片幽藍光芒的深處，“你們的時間，比你們想象的更少。”

蘇晚的槍口瞬間抬起，直指楚寧的后心！她的眼神銳利如刀，充滿了警惕和未消的殺意。

“站住！你想干什么？剛才的陷阱…”

“陷阱？”

楚寧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聲音里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如果那是陷阱，你們現在已經是篩子了。那只是最低級的自動防御協議。”

她微微側過臉，眼角的余光冰冷地掃過蘇晚，“收起你的玩具，蘇警官。在這里，它保護不了你，只會讓你死得更快。或者，你想試試？”

蘇晚的手指扣在扳機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理智告訴她楚寧說的很可能是真的，但情感上，她無法信任這個神秘莫測、立場成謎的女人。

顧衍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佝僂著，幾乎站立不穩，一口帶著鐵銹味的腥甜涌上喉嚨，又被他強行咽下。

他按住蘇晚持槍的手臂，力道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志。

“…跟她走…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雜音，眼神卻死死盯著楚寧的背影，帶著孤狼般的兇狠和探究。

蘇晚看著顧衍瀕臨崩潰的狀態，又看看楚寧那有恃無恐的背影，最終，槍口極其緩慢地、不甘地垂了下來。

她架住顧衍幾乎軟倒的身體，半拖半扶地跟了上去。

穿過短短的通道，眼前豁然開朗。

巨大的、足有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地下空間呈現在眼前。穹頂很高，布滿了密集的管道和通風系統。

空間的核心，是數十排整齊矗立的黑色服務器機柜，如同鋼鐵的叢林，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

機柜上密密麻麻的指示燈瘋狂地閃爍著幽藍、翠綠和猩紅的光芒，如同無數只詭譎的眼睛。

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嗡鳴聲是這里的背景音，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臭氧味和電子元件高速運轉散發的焦灼氣息。

巨大的散熱風扇持續不斷地將熱浪排出，形成一股股灼熱的氣流。

這里就是“湮滅”的巢穴之一！星輝科技地下核心機房！

楚寧帶著他們穿過機柜間的狹窄通道，走向機房深處一個被透明高強度玻璃隔離開的控制室。

控制室里布滿了環形屏幕和控制臺。

“關門。”

楚寧頭也不回地命令。厚重的防爆玻璃門在她身后無聲滑上，將機房的巨大嗡鳴隔絕在外，只剩下控制臺設備細微的運行聲。

她走到主控臺前，手指在觸摸屏上快速滑動。巨大的環形屏幕上瞬間亮起，分割成數十個畫面——全球主要金融市場的實時走勢圖、新聞輿情監控、密密麻麻的數據流瀑布般刷過！

“看看這個。”

楚寧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帶著徹骨的寒意。

她調大了其中一塊屏幕。

畫面顯示的是東京證券交易所。

日經225指數的走勢原本在一個狹窄的區間內平穩波動。

突然！

在沒有任何重大消息發布的情況下，指數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砸下，呈現出一條近乎垂直的、斷崖式的暴跌曲線！

短短十秒內，跌幅超過5%！

屏幕上代表賣單的紅色柱狀圖瞬間爆滿，淹沒了代表買單的綠色，如同決堤的血河！

恐慌的情緒，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

“這是三小時前。”楚寧冰冷地陳述，“東京時間上午10點47分。

無誘因閃崩。”

她又切換到另一塊屏幕。倫敦金交所。

現貨黃金價格原本在溫和上漲，突然毫無征兆地開始劇烈震蕩，價格曲線如同癲癇病人般瘋狂抽搐，上下振幅在幾分鐘內超過了日常波動極限的數倍！

成交量瞬間放大到異常水平！

“兩小時前。倫敦時間凌晨交易時段。”

最后一塊屏幕亮起。紐約商品交易所，原油期貨主力合約。

價格在一個標準的上升通道內運行，突然，在某個精確到毫秒的時間點，一筆規模并不算特別巨大的賣單出現，精準地擊穿了下方一個關鍵的技術支撐位！

如同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海量的程序化止損賣單瞬間被觸發，價格如同雪崩般傾瀉而下！

“四十五分鐘前。紐約時間下午盤。”

楚寧的手指敲了敲屏幕，

“看到那個精確到毫秒的擊穿點了嗎？這絕不是巧合。”

蘇晚看著屏幕上那些瘋狂跳動的數字和詭異的走勢，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她雖然不精通金融，但也能看出這絕非正常的市場波動！

“這是…‘湮滅算法’在測試？”

“測試？”

楚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絕望的疲憊，

“不，蘇警官。這是序曲。是‘它’在蘇醒。在適應。在…熱身。”

她的目光轉向一直靠在玻璃墻上劇烈喘息、仿佛隨時會倒下的顧衍，眼神復雜，

“他說的沒錯。未來的那個‘他’，已經啟動了最終程序的核心預熱。距離‘湮滅’真正降臨，留給我們的時間，不是七十二小時。”

楚寧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聲音如同冰錐刺入骨髓：

“是四十八小時。”

四十八小時？！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兩天！

全球金融體系崩潰的倒計時，只剩下兩天？！

顧衍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他用手死死撐住冰冷的玻璃墻，才勉強沒有倒下。

這個時間點比他預想的還要早！未來的自己，比他想象的更瘋狂，更急迫！

“為什么？”顧衍喘息著，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楚寧，像是要穿透她平靜的面具，

“為什么告訴我們這些？深空之眼…不正是要執行‘湮滅’嗎？你…背叛了組織？”

“背叛？”

楚寧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她轉過身，一步步走到顧衍面前，高跟鞋的聲音在寂靜的控制室里格外清晰。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或復雜，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實質的憤怒和…痛苦！

“顧衍！”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尖銳的顫音，打破了之前的平靜，

“你問我為什么？你竟然問我為什么？！”

她猛地從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枚東西，狠狠砸在顧衍的胸口！

那東西很小，落在顧衍身上，又彈落到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是一枚袖扣。

鉑金材質，造型簡約，上面鑲嵌著一顆很小的、切割完美的黑鉆。

袖扣的邊緣，沾染著已經變成暗褐色的、干涸的血跡。

顧衍的目光觸及那枚袖扣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

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

一股電流般的劇痛從太陽穴炸開，瞬間席卷整個大腦！

破碎的畫面如同海嘯般沖破思維殿堂搖搖欲墜的堤壩！

——前世！私人飛機奢華的客艙！

——他親手將這枚定制的袖扣，別在一個女人纖細的手腕上！作為生日禮物！

——女人回過頭，笑容明媚，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那面容…赫然是…

“楚…寧…？”

顧衍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和劇痛！

他猛地彎腰，捂住仿佛要裂開的頭顱，破碎的記憶碎片如同玻璃渣在意識里瘋狂攪動！前世…他和楚寧…不僅僅是助手？！

楚寧看著他痛苦的樣子，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只有更深的憤怒和悲愴。

她彎下腰，撿起那枚染血的袖扣，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

“想起來了嗎？”她的聲音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棱，

“這枚袖扣，是在你前世的飛機殘骸里找到的！在爆炸中心點附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顧衍！”

她逼近一步，幾乎要將染血的袖扣按進顧衍的皮膚里！

“意味著殺死前世的你、制造那場爆炸的兇手——”

“根本不是深空之眼！”

“而是——”

楚寧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痛苦而扭曲：

“——是未來的你自己！”

轟隆——！

如同驚雷在意識深處炸響！

顧衍的身體猛地一顫，再也支撐不住，順著冰冷的玻璃墻，緩緩滑倒在地。

思維殿堂的廢墟在巨大的信息沖擊下徹底崩塌！

前世的死亡真相…

未來的自己…

染血的袖扣…

楚寧的身份…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被強行串聯，指向一個令人窒息的恐怖事實！

蘇晚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沖擊得呆立當場！

殺死顧衍前世的，是未來的顧衍？！

這怎么可能？！

楚寧站在癱倒的顧衍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中翻涌著恨意、痛苦，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復雜情緒。

她攤開手掌，那枚染血的袖扣靜靜地躺在掌心。

“這枚袖扣，不僅僅是兇器位置的證據。”

楚寧的聲音恢復了冰冷，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它的軸芯，是特殊記憶合金打造的。

在遭受劇烈沖擊和高熱時，內部結構會重組…”

她手指用力一擰！

“咔噠”一聲輕響，袖扣竟然從中間裂開！

露出了里面極其精密的、米粒大小的微型結構！

那不是寶石托，而是一個微型的、刻蝕著復雜到令人目眩的立體矩陣的水晶芯片！

幽藍的光芒在芯片內部緩緩流動，如同活物。

“這里面，儲存著‘湮滅算法’最終啟動協議里，一個關鍵的、強制中止的‘邏輯死鎖’密鑰！”

楚寧的聲音如同來自深淵的寒風，

“也是深空之眼，或者說未來的‘你’，最想銷毀的東西之一！”

她將裂開的袖扣連同那枚流淌著幽藍光芒的芯片，扔在顧衍身邊的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想要阻止‘湮滅’？”

“想要活命？”

“想要答案？”

楚寧看著癱倒在地、眼神渙散的顧衍，又瞥了一眼震驚失語的蘇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弧度。

“那就拿好它，然后祈禱你們能在四十八小時內，活著找到能使用它的人…或者機器。”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向控制室的另一道暗門。

“你去哪？！”

蘇晚下意識地喝問。

楚寧的腳步停在暗門前，沒有回頭。

“去完成我的任務。”

她的聲音飄渺而冰冷，

“清理掉那些追蹤你們過來的‘尾巴’。順便…”

她頓了頓，聲音里透出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疲憊，

“替你們爭取最后一點時間。”

暗門無聲滑開，楚寧的身影迅速沒入黑暗之中，留下控制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服務器機柜的嗡鳴，屏幕上跳動的金融數據，以及癱倒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顧衍，和他手邊那枚袖扣。

四十八小時倒計時，滴答作響。

而唯一的鑰匙，沾滿了過去的血，指向一個更加絕望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