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小的白色冰袋，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白汐混亂的思緒里激起了層層疊疊、難以平復的漣漪。

它就那么突兀地、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涼意，躺在她墨綠色的嶄新筆記本旁邊，與筆記本上她剛剛抄下的、歪歪扭扭的復雜積分符號形成了極其荒誕的對比。

白汐的目光在那冰袋和宋辭冷硬的側臉之間來回掃視了好幾遍，大腦徹底宕機。

什么意思？是……給她的？因為剛才撞到膝蓋？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明明沒吭聲，只是疼得吸了口涼氣而已！

而且，他不是應該恨不得離她這個“麻煩精”十萬八千里，最好讓她自生自滅嗎？

丟個冰袋過來算怎么回事？施舍？還是……某種更高級別的嘲諷？

無數個問號在她腦子里瘋狂蹦迪，讓她完全無法思考。

臉頰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發燙，比剛才被他筆帽戳到時燒得更厲害，連帶著耳根都滾燙一片。

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咚咚咚”擂鼓的聲音，震得她耳膜發麻。

講臺上，吳老師已經開始講解新學期的注意事項，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回蕩在教室里。

但白汐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她的全部感官都像是被那個冰袋和旁邊的人牢牢吸住了。

僵持了大概有十秒鐘，或者說，在白汐感覺里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膝蓋上那陣被桌腿撞出來的、尖銳的疼痛感，在最初的麻木過后，開始變本加厲地反撲，一陣陣火辣辣的抽痛提醒著她傷處的存在。

算了！管他什么意思呢！

白汐心一橫，破罐子破摔。

反正她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經跌穿地心了，也不在乎再跌一點。

膝蓋是真的疼得要命，這冰袋……看起來真的很有誘惑力。

她做賊似的飛快伸出手，指尖碰到冰袋塑料包裝那冰涼光滑的觸感時，心尖都跟著哆嗦了一下。

她迅速把冰袋抓過來，緊緊攥在手心里。

那瞬間沁入皮膚的涼意，讓她舒服得差點哼出聲。

她偷偷瞥了一眼宋辭，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專注看題的姿勢，連眼睫毛都沒動一下，仿佛剛才那個丟冰袋的動作只是她的幻覺。

白汐松了口氣，又莫名地有點失落。

她小心翼翼地把冰袋隔著薄薄的校服褲子，輕輕按在膝蓋擦傷的位置。

冰涼的刺激感瞬間壓下了火辣辣的痛楚，帶來一種近乎奢侈的舒緩。

她舒服地輕輕吐出一口氣，感覺自己瀕臨崩潰的神經稍微松弛了一點點。

然后，她認命地再次拿起筆，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那本深藍色的“遺禍”筆記上。

天書一樣的競賽題再次映入眼簾。

張師太的威名像一把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她不敢有絲毫懈怠。

她一邊感受著膝蓋傳來的絲絲涼意，一邊咬著筆頭，對著一個長得像希臘字母“ξ”的符號發了半天呆，最終還是只能硬著頭皮，一筆一劃地照著描摹下來。

時間在沙沙的筆尖摩擦聲和膝蓋上冰袋帶來的麻痹感中緩慢流淌。

白汐抄得頭昏腦漲，那些復雜的公式和跳躍的解題思路對她來說無異于看外星密碼。

她只能機械地復制著宋辭工整的字跡，不求甚解，只求速度和形似。

就在她抄到某一頁中間，一個特別復雜的、帶有三重積分符號的表達式時，旁邊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帶著點不耐煩的輕哼。

白汐嚇得筆尖一滑，在本子上劃出一道難看的斜杠，她猛地扭頭。

宋辭不知何時停下了筆，眉頭微蹙，正側著頭看著她——準確地說，是看著她正在抄寫的那一頁筆記。

他那雙墨黑的眸子落在她筆下的墨綠色本子上，眼神里帶著一種……極其明顯的、難以忍受的嫌棄？

白汐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握著筆的手心全是汗。

完了，抄錯了？還是抄得太丑了？被他發現了？

她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剛想開口小聲問一句“怎么了”，宋辭卻先一步有了動作。

他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目標明確地指向她正在抄寫的那個三重積分表達式。

白汐屏住呼吸，以為他要指出她的錯誤或者干脆把筆記收回去。

然而，他的手指并沒有落在她的本子上，而是落在了她攤開的、那本深藍色的“遺禍”筆記上。

指尖精準地點在那個復雜表達式的上方一行。

“這里……”

他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被強行打斷思路的不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漏了一個關鍵步驟的推導。直接抄結果，張老師一眼就能看出來。”

白汐順著他的指尖看去。

果然，在深藍色筆記本上，那個三重積分符號前面，還有兩行更小的、推導過程極其簡潔的公式和注釋！

(別問我三重積分符號是什么，我網上搜的，競賽嘛，合理，稍微超綱億點而已。)

她剛才只顧著抄那個顯眼的大表達式，完全忽略了前面那幾行小字！

一股熱氣“轟”地沖上頭頂！

白汐的臉瞬間紅得能滴出血來。

她居然犯了個這么低級的錯誤！而且是在宋辭的眼皮子底下！

她感覺自己像個被當場抓包的學術騙子。

“對、對不起！”

她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手忙腳亂地抓起橡皮，用力去擦本子上那道劃痕和剛抄錯的表達式。

宋辭沒再說話，只是收回了手指，重新拿起自己的筆，仿佛剛才那個提醒只是他順手為之，不值一提。

但他的眉頭似乎蹙得更緊了些，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氣壓又濃郁了幾分。

白汐一邊狼狽地擦著本子，一邊偷偷用余光瞄他。

陽光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和挺直的鼻梁上，那顆小小的、靠近耳垂的紅痣，在光線下似乎更清晰了一點。

她心里亂糟糟的，有被抓包的羞窘，有對他居然會提醒自己的震驚，還有一絲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認的、極其微弱的悸動？

這感覺太陌生了，讓她更加慌亂。

她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看，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亡羊補牢”上。

這一次，她抄得更加小心翼翼，幾乎是逐字逐句，連前面那幾行小字推導都不敢放過。

膝蓋上的冰袋還在盡職盡責地散發著涼意，但白汐心里的溫度卻忽高忽低，完全平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