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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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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可有什么動靜?”

一身黑莽長袍,長相妖治俊美的男人抬起狹眸,一手夾起枚黑子,輕輕地放在黑白交間的棋盤上,說的倒漫不經心,可眼中又多了幾分逼迫。

蘇季同觀察著棋盤局勢,沉下眼,斟酌著話語。

片刻,他終于落下一子。

“回師尊;云秋謝似乎恢復了正常,我以為是阿黔,卻并不是。”

蘇季同畢恭畢敬地對面前的男人說道。

晏遷眉眼微挑,似乎勾起了些許興趣,嘴角不禁微微揚起:“云秋謝還能正常的了?”

他語氣充滿疑惑,卻又不像真實發文,而是在拷問一個心知肚明的問題。

“蘇季同。”

晏遷語氣沉下來,眸如一點黑墨,濃的化不開,帶有威脅意味地看著蘇季同,充滿狠戾。

少年被逼問的有些急,連忙低頭回道:“保準是下夠了藥的,說不定是阿黔出來時,云秋謝也正好出來。”

晏遷淡淡撇了一眼滿臉慌張的蘇季同,當下無話。

云秋謝再怎么樣,如今也只是廢人一個,再想起什么風浪也不可能了。

畢竟,他沒有修煉的天賦。

晏遷眼中充滿算計,黑子對白子的絞殺步步緊逼,早已可見祺局,卻仍然下到最后蘇季同敗下陣來,晏遷才肯放他去學堂。

夜幕降臨,月亮垂著,卻被山腰遮了個大半,只有隱隱的光亮透著樹間,寡淡地灑在那孤寂的院內。

云秋謝只覺得自己慘,天黑了,蠟燭都找不到。

“我是蠢,蠢到上輩子造這種孽。”

原本想著趁夜色抓緊看書修行的云秋謝沒了法子,只好寬衣解帶,就著弄弄夜色,打一盆水,把唯一一套衣裳洗了。

忙活半天,里衣都濕透了。

而他在院子里摸索一陣,褻褲都要被吹干了,都沒有找到能晾曬的桿子或是衣繩。最后只好把衣服掛在窗上,緊巴巴地湊在一起,云秋謝才躺在冰冷生硬的床榻上。

他看著天花板,晚飯吹拂,月光照的他久久不能入睡,腦中不可抑制地想起今后的事情發展走向。

今年的他不過17,距離人魔大戰,在三年后。

雖然他當時已經瘋了,但事還算記住不少。

云秋謝眨眨眼,在僅僅只鋪了一層涼席的木頭床上翻了個身,手枕在后腦勺下,沉著心,在記憶碎片中拼湊出了完整的故事。

瘋了之后的云秋謝似乎不再自取其辱,失去了修行的動力,每天招貓逗狗,整個宗門到處亂逛。

記得他當時…

云秋謝半瞇著的眼睛恍然張開,腦中靈光一現。

青山宗的傻子,不止他一個!

說來那傻子,云秋謝心中連連感慨是非,實在緣分。

他與云秋謝同一年入的青山宗,雖說最后結局都大差不差,可那少年比云秋謝資質不知好了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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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驕陽似火,青山宗十年一次的招生大會上擠的人滿為患。

坐在海棠樹下的少年一身凜然正氣,一頭青絲高高綰起,手上漫不經心地擦拭著一把亮著銳利銀光的黑色長劍,彼時陣風吹過,一片花瓣落下,正好在落在劍尖前。

“各位走到測靈臺,想必皆是各位不凡心性的本事!”

在觀星驗性前,還有兩道關卡用來選拔人才,第一道入門關則是萬步階,第二道是涉水淵,兩個關卡都需要強大的意志力才能通過,遂來到此處,已可見心性并非了然。

“如今,只要測出靈根,探查是否有修行天賦,即可進入青山宗!”

玄景漠聽聞抬眸一撇,漆黑的眸中閃著亮光,充滿勃勃野心。

劍尖的花瓣被摘取,花下少年長身玉立,抱著劍靠在樹旁抬頭望去。

那時的云秋謝不過14,便背井離鄉,獨自踏上了漫漫修仙之路。

那時的他,眸中有著和玄景漠同樣的野心,不過更加柔和些。

在觀神臺上的前任掌門摸著胡子,抬起手來,宣布觀神測靈儀式開始。

烏泱泱的人群瞬間沸騰,那唯一走向神臺下的羊腸小道被擠的沒一個人能上的來,皆是你推我搡,誰都不讓第一個。

云秋謝原本在中游正中間站著好好的,卻不想前浪往后退,后浪往前擠,他被迫擠的剛好站在了那小道中間。

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的云秋謝扶著身旁的人彎身去撿一荷包:“唉唉唉!讓讓啊別擠了!”

那荷包是他阿娘留的!

被擠的臉紅脖子粗差點倒地上的云秋謝好不容易蹲下來,撿起那被眾人靴子踏的臟兮兮的荷包,心疼地塞進了胸膛,卻不曾想又被人一肘,整個人一屁股摔在了臺上,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尷尬的云秋謝扶著羊皮臺板,拍拍衣擺站起,束起頭發的木簪都有些松散,顯得十分狼狽。

觀神臺上的掌門輕咳一聲,云秋謝才回過神來,聞著周圍笑聲鼎沸,不禁臊的面紅耳赤。

站在一旁的青山宗弟子冷臉宣道:“有資質之人,天上斗星自會昭示,一切皆是天注定,請測驗者照向銅鏡,是劣是優,一見便知。”

話落,另外一位女弟子抱來一塊被紅布遮蓋住的銅鏡,走向云秋謝面前,待人發話。

“揭面吧。”

一聲年邁蒼老的聲音落下,云秋謝滿面緊張地看向即將掀開紅布的銅鏡,眼神堅定。

他是人魔混血,世上皆說善惡因幫派自見分明,可他卻偏說一切由心而定。

事實證明,他想的不錯,人骨子里的劣性遠大于慈悲。

紅布落地,和臺板上鋪著的羊皮相映交輝,如此刺眼。

隨著帷幕落下,陽光照射在鏡中間,又射向云秋謝剛剛長開略顯稚嫩的面孔,在他的眉心上印出一光點,光束直入云霄,他只覺渾身燥熱。

玄景漠抬眸一撇,旋即扔掉海棠花瓣,起身飛向臺上,身輕如雁,風刮的他衣擺獵獵作響。

觀神臺上的長老望向星辰,不過幾秒,便宣布出結果:“次等!雜靈根!沒有修行資質!”

那聲音嘹亮,那長老面上公正,那定性鼓槌敲的響亮。

云秋謝盯著腳尖,攥起拳頭,縱然心中萬般不甘,卻依然壓在心頭,終是雙手撐著臺板,翻身下臺去了。

青山宗一直以來信奉天道,靠觀星測象來判斷弟子資質,若是有天賦,五行必連。

而云秋謝只有一星亮起,且還是最雜的綠星。

可見根骨平庸,甚至可以說是極差。

臺下一片喧嘩騷動。

“想不見那人天賦居然極低!第一個就讓他來打頭陣?晦氣!”

“你以為?笨手笨腳的,能好到哪去?真正有天賦的,從小身手便敏捷,各項出色。”

那人嘴里道的天才一語成讖,下一刻,玄漠景就第二個測起行象,五星皆連,觀神臺的長老都不禁為之顫動。

“頂級重靈根!資質無雙!”

一聲充滿贊賞以及驚訝地聲音大喝道,臺下一片掌聲如云,而臺上的少年淡定自若,朝用絲帶引他過去的宗門內閣走去,身姿坦然,背影闊綽大方。

要知道,五星連珠,可謂是史上難料的天才。

觀神臺上的前任掌門心中不禁泛起漣漪,喜的面色紅潤,上一位五星連行的,還是他的親傳弟子,最后都必將成大才。

且說玄景漠朝內閣走去,等著收好苗子的各位長老全都沉不住氣,為爭個人才吵的面紅耳赤,誰也不讓誰!

兩人一前一后,天翻地覆,云泥之別。

雖說云秋謝最后憑借著他娘親掌門故人之女的身份成功進入內門,并收為千安仙尊座下,待遇卻是天上和地下。

每日除了打雜,還是打雜。

可說到底,就算即使如此,天才和廢物最后都是淪為傻子樣。

玄景漠最后和他下場一般,卻也不知為何。

窗紗漏風,清寒透幕,此刻半夜,云秋謝閉著眼睛細細回憶著那日昔景,心中似是螞蟻啃食一般,細細的泛著痛麻。

命運總是一次一次把他推向谷底,而心中的信念總是攢動他不斷向上爬著,即使是匍匐,即使如蜉蝣微小,即使天道使然,即使偏見猶存,即使世人皆笑他癡。

他已經死過兩回了。

如果衡量他的天秤不公,那他,就掰回來。

如果天才和廢物皆終難逃捉弄,那他便看淡生死,不顧一切,朝陽而去。

回想兩段人生,終是顛沛流離。

想了一夜,思緒亂成團線,牽扯著他的神經,整個人趴在草席上睡的昏沉。

在灰暗的無華院前的山后,是另外一庭別院,通火明亮,一盞盞玻璃繡球燈散發出各色光芒。

身在如此燈火闌珊處,負手而立的男子望著山頭,雖身處光亮,眼中卻黯淡一片,面如寒霜。

一陣徐風吹過,刮來風沙,使他睫毛微微顫著。

容月绱驀然回頭,肩上白絲隨之散落,一片爛灼的火光在他淡漠的眼眸中亮起,燒的劇烈。

可他心中卻如灰燼,一片死寂。

有人抬頭不見月亮,有人深藏亮如白晝。

我為你留燈了。

晚安。

容月绱轉身走進屋內,燈亮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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