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本文是故事演繹,非正史!)
第十三章:老娘駕到?這戲太糙了!
“衛國?左氏(今山東菏澤曹縣或定陶區)來的同鄉?”
吳起放下筆,那根飽蘸墨汁的毛筆尖懸在半空,一滴濃墨“啪嗒”滴在剛寫了一半的竹簡上,迅速暈開一團污跡。幾十年了,那個他立下“不為卿相,不復入衛”誓言的地方,早已在記憶里模糊成一片遙遠的、帶著血腥味的底色。這個時候,冒出來一個“同鄉”?
一股涼氣順著脊椎骨往上爬,不是思鄉的暖流,而是獵手嗅到陷阱時本能的警惕。張魁和李柱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計,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同樣的戒備。他們跟著吳起在魏國西河(今陜西黃河以西地區)打滾多年,太清楚將軍那些陳年舊事,更清楚那些貴族老爺們為了整人,什么下三濫的招數都使得出來!
“人呢?”吳起的聲音異常平靜,聽不出情緒。
“在…在府門外候著呢…”門房小心翼翼地回答,“是個…是個老婆婆…穿得破破爛爛的,看著…挺可憐…”
老婆婆?吳起眉頭擰得更緊了。他站起身:“走,去看看。”張魁李柱立刻按著腰間的佩刀(雖然只是裝飾性的禮儀刀),像兩尊鐵塔般跟在吳起身后。
客卿府大門外,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人群中央,一個頭發花白、滿臉風霜皺紋、穿著打滿補丁粗布衣服的老婦人,正拄著一根磨得油亮的木棍,顫巍巍地站在那里。她低垂著頭,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無聲地啜泣。那模樣,活脫脫一個飽經風霜、孤苦無依的鄉下老嫗。
“就是她?”吳起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
“是…是她。”門房點頭。
那老婦人似乎聽到了動靜,緩緩抬起頭。當她渾濁的目光對上吳起那銳利如鷹隼的眼神時,渾身劇烈地一顫,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手里的木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張了張嘴,干裂的嘴唇哆嗦著,發出一聲帶著濃重衛地口音、凄厲得能劃破人耳膜的哭喊:
“起兒啊——!我的兒啊——!!娘…娘總算找到你了啊——!!!”
這一嗓子,石破天驚!震得圍觀百姓耳朵嗡嗡響,也震得張魁李柱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娘?!將軍的娘?!
吳起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記憶的閘門被這聲凄厲的呼喚猛地撞開!那個在他年少離家、散盡家財求官不成反被嘲笑時,默默垂淚卻依舊為他準備行囊的婦人;那個在他逃亡前夜,偷偷塞給他最后幾枚銅錢,叮囑他“好好活著”的婦人…面容早已模糊,但那份刻骨的愧疚和未能盡孝的痛楚,卻從未消散。
他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嘴唇動了動,那個壓在心底幾十年的稱呼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娘…”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吳起那被無數陰謀詭計磨礪出的、近乎本能的警覺,像冰冷的毒蛇一樣纏住了他火熱的心臟!不對!太巧了!太刻意了!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他削爵祿的新政捅了馬蜂窩,與屈、景、斗幾家貴族勢同水火的時候,一個“失散多年”的“老娘”從天而降?還是在郢都(今湖北荊州紀南城)的客卿府門前,當著這么多百姓的面?
而且…吳起那鷹隼般的目光,死死鎖在老婦人那雙低垂著、看似枯槁卻異常干凈(對于一個“歷經艱辛尋子”的鄉下老婦來說,干凈得過分)的手上!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沒有一點長期勞作的厚繭和污垢!還有那雙布鞋,雖然打著補丁,但鞋幫子硬挺,鞋底磨損程度均勻,根本不像長途跋涉該有的樣子!
“娘…?”吳起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冰冷的探究,“您…真是從衛國左氏(今山東菏澤曹縣或定陶區)來?”
老婦人哭聲一滯,顯然沒料到吳起會這么問,她趕緊低下頭,用袖子擦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抽抽噎噎地說:“是…是啊!起兒!娘找你找得好苦啊!聽說你在楚國當了大官,娘就…就一路要飯,走了大半年…才…才找到這里…”她說著,又伸出手,似乎想上前抓住吳起的衣角。
就在這時,人群里突然響起一個尖利的聲音,充滿了煽動性:“哎呦喂!造孽啊!當了大官就不認親娘了?這還是人嗎?”
“就是!看他穿得人模狗樣的!老娘穿得跟叫花子似的!”
“不孝啊!天打雷劈!”
“吳起!你連親娘都不認,你還是個人嗎?!”
幾個穿著打扮像是普通市井之徒,但眼神閃爍、明顯帶著任務來的家伙,在人群里七嘴八舌地起哄,瞬間點燃了圍觀百姓樸素的道德怒火。一時間,指責聲、嘆息聲、對吳起“不孝”的唾罵聲,像潮水般涌來。
張魁氣得肺都要炸了,手按在刀柄上,額頭青筋暴跳:“放你娘的屁!你們知道個球!再敢胡說八道,老子…”他作勢就要沖下去揪人。
“張魁!”吳起一聲低喝,阻止了他。吳起臉上沒有任何被激怒的表情,反而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悲憫?他走下臺階,彎腰撿起老婦人掉在地上的木棍,遞還給她。
“老人家,”吳起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周圍的嘈雜,“您說您是我娘,從衛國左氏(今山東菏澤曹縣或定陶區)來。那您一定記得,我家祖宅門前,那棵老槐樹旁邊,有什么特別的景致?”
老婦人一愣,眼神慌亂地閃躲:“槐樹…槐樹旁邊…就是…就是鄰居家的豬圈啊…還能有啥…”她回答得含糊其辭。
“豬圈?”吳起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冷笑,“我家祖宅在左氏城西,門前是一條青石板路,路對面是里正(鄉官)家的祠堂。左鄰是木匠張家,右舍是貨郎李家,哪來的豬圈?您記錯了吧?或者…您根本就沒去過左氏城西?”
“我…我…”老婦人被問得啞口無言,額頭上冒出細密的冷汗。
吳起不等她辯解,繼續追問,語速不快,卻字字如刀:“您說您一路要飯,走了大半年。從衛國到楚國郢都(今湖北荊州紀南城),何止千里?風餐露宿,您這雙手,為何如此干凈?指甲為何如此整齊?還有您這雙鞋,底子磨損如此均勻,倒像是…城里大戶人家后花園里走動的仆婦穿的,而非跋山涉水、踏破鐵鞋的旅人所穿!”
圍觀的百姓也不傻,聽吳起這么一說,再仔細一看那老婦人的手和鞋子,頓時也起了疑心,議論聲風向開始轉變:
“咦?是啊,這手看著是不像干粗活的…”
“鞋底是怪干凈的…”
“她剛才說左氏城西有豬圈?我二舅姥爺就是左氏人,沒聽說啊…”
那老婦人被吳起連番質問戳破偽裝,又見周圍人指指點點,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撲通一聲癱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嚎啕大哭:“不關我的事啊!是…是有人給了我錢!讓我來冒充的!他們…他們說只要我來哭一哭,鬧一鬧,說我是你娘…就能得一大筆錢!還能送我回老家…我…我一時糊涂啊!大人饒命!饒命啊!”
真相大白!
那幾個在人群里煽風點火的家伙,一看事情敗露,臉色大變,扭頭就想溜。可張魁李柱早就盯著他們呢!像兩頭下山的猛虎,一個箭步沖進人群,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幾個想跑的混混揪了出來,按倒在地!
“說!誰指使你們的?!”張魁的大嗓門震得人耳朵疼。
混混們嚇得魂飛魄散,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是…是景府!景府管家給的錢!讓我們找人來冒充,再…再起哄…敗壞吳大人的名聲!”
景府!景舍!
圍觀的百姓一片嘩然!又是景家!之前是屈家抬棺材,現在是景家找人冒充老娘!這些貴族老爺們,為了整倒吳客卿,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太下作了!
“景舍老狗!”張魁氣得破口大罵,“老子非扒了他的皮!”
吳起卻異常冷靜。他走到那癱軟在地、瑟瑟發抖的老婦人面前,沉默了片刻。這婦人,不過是個可憐的棋子。他解下腰間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里面裝著這個月的俸祿),輕輕放在老婦人身邊。
“拿著,回去吧。以后,莫要再行此等騙人之事。”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復雜的疲憊。
老婦人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錢袋,又看看吳起那張看不出喜怒、卻透著無盡滄桑的臉,羞愧和感激交織,趴在地上砰砰磕頭:“謝大人!謝大人不殺之恩!民婦該死!民婦該死啊!”
吳起沒再看她,轉身對張魁道:“把這幾個人,連同他們的口供,一并押送司敗衙門(司法機構)。告訴司敗大人,此案涉及栽贓陷害朝廷重臣,請務必嚴查幕后主使!至于這位老人家…”他頓了頓,“派人…安全送她出城,給她雇輛車,送她回家鄉吧。”
“是!大人!”張魁雖然恨不得立刻沖去景府殺人,但還是壓著火氣執行命令。
一場鬧劇,以景家偷雞不成蝕把米、徹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告終。吳起用冷靜的觀察和精準的質問,不僅化解了這場針對他人品的陰險攻擊,更將景家釘在了“下作無恥”的恥辱柱上!郢都(今湖北荊州紀南城)的輿論,徹底倒向了吳起這邊。百姓們對這位一心為國、卻屢遭貴族構陷的客卿大人,充滿了同情和敬佩。
然而,回到空蕩蕩的客卿府書房,吳起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底深處涌出的、帶著血腥味的冰冷倦意。他走到窗邊,望著外面沉沉的暮色。那個老婦人絕望而羞愧的眼神,仿佛又出現在眼前。
娘…他真正的娘親,當年在他逃亡后,會經歷怎樣的煎熬?是否還在人世?是否也曾在某個寒冷的夜晚,這樣絕望地呼喚過他的名字?
“將軍…”李柱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粟米粥進來,看到吳起站在窗邊孤寂的背影,心里一陣發酸。他跟張魁不一樣,心思更細,能感受到將軍平靜外表下翻涌的痛楚。
吳起沒有回頭,只是低聲問:“李柱,你說…我娘她…還活著嗎?”
李柱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他放下粥碗,走到吳起身后,聲音有些哽咽:“將軍…老夫人…老夫人她…當年您離開衛國后不久…就…就憂思成疾…過世了…”
轟!
吳起只覺得腦子里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這殘酷的真相被直接揭破時,那積壓了幾十年的愧疚和未能盡孝的痛苦,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將他吞沒!他猛地轉過身,雙手死死抓住窗欞,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那雙在戰場上令敵人膽寒的銳利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涌動著無法言說的巨大悲慟。
李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流滿面:“將軍!您別這樣!是小的該死!小的不該說!老夫人…老夫人走的時候,聽說…聽說還念著您的名字…讓您…讓您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
吳起閉上眼,兩行滾燙的濁淚,終于沖破了堅冰般的意志,無聲地滑落臉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那個在油燈下為他縫補衣裳的模糊身影,那個在他離家時偷偷塞給他銅錢的溫暖手掌…最終,都化作了黃土一抔。
他辜負了母親,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卿相之位,為了那滿腔的憤恨和不甘。殺妻求將,背井離鄉…他得到了什么?是魯國的猜忌?是魏國的放逐?是如今楚國這四面楚歌、步步殺機的處境?還有這…這永遠無法彌補的喪親之痛!
“出去。”吳起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李柱張了張嘴,終究不敢再說什么,含著淚,默默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書房里,只剩下吳起一個人,和窗外無邊無際的黑暗。他像一尊石像般佇立在窗邊,任由無聲的淚水肆意流淌。這淚水,為亡故的母親,為被自己親手斬斷的親情,也為這充滿算計、冰冷刺骨的人生。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窗外的黑暗似乎都開始褪色,露出黎明的微光。吳起緩緩抬起手,用力抹去臉上的淚痕。那短暫的脆弱和悲傷,如同被拭去的淚水,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比鋼鐵更堅硬的冰冷,比寒冰更刺骨的決絕。
他走回書案前,拿起那份被墨跡污損的竹簡,看都沒看,隨手丟進一旁的炭盆里。火焰騰起,迅速吞噬了竹簡,發出噼啪的聲響,映照著他棱角分明、再無一絲波動的臉龐。
他鋪開一張嶄新的帛書,重新提起筆。筆鋒蘸滿濃墨,落下時,沉穩而有力,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牽絆的狠厲。
“臣吳起啟奏大王:景氏一族,不思報國,屢次構陷大臣,破壞新政,證據確鑿!其行徑卑劣,其心可誅!臣請大王,嚴懲景舍及其黨羽!沒收其部分封地、財貨,以儆效尤!并以其家財,充作新軍軍資!此等蠹蟲不除,新政難行,大楚難安!”
他不再猶豫,不再顧忌。既然這世道容不得半點溫情,既然那些貴族視他為死敵,那他吳起,就做一把最鋒利、最無情的刀!為了楚悼王的知遇之恩,為了那個“不為卿相,不復入衛”卻早已被鮮血和背叛玷污的誓言,更為了…在這冰冷的世道里,殺出一條屬于他自己的路!
當這份措辭激烈、殺氣騰騰的奏章送到楚悼王羋疑案頭時,這位年輕的楚王也感到了撲面而來的寒意和決絕。他看著奏章上那力透紙背的字跡,仿佛能看到吳起那雙布滿血絲、卻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眼睛。
“景舍…確實太過分了!”楚悼王也被景家這接二連三的下作手段徹底激怒了。先是造謠募兵,再是離間太子,現在居然找人冒充吳起的老娘,當街污蔑其不孝!這簡直是把王室的顏面和他楚悼王的威信按在地上摩擦!
“準奏!”楚悼王提起朱筆,在吳起的奏章上重重批下兩個字!他決定不再姑息,必須殺雞儆猴!“著令司敗(司法官)嚴查景舍構陷大臣之罪!削其封地三成!罰沒家財一半!其子景丑,剝奪爵位,貶為庶人!所罰沒之財貨,盡數撥付新軍!”
這一記重拳,狠狠砸在了景家頭上!景舍被當眾申飭,罰得肉疼;他最倚重的兒子景丑更是被一擼到底,成了白丁,政治前途徹底完蛋!消息傳出,郢都(今湖北荊州紀南城)震動!那些還在觀望、甚至蠢蠢欲動的貴族,瞬間噤若寒蟬!吳起這把刀,不僅鋒利,而且真敢砍!連景家這樣的頂級豪門都栽了,誰還敢輕易捋其虎須?
吳起用景家的鮮血和財富,再次為新政掃清了一大片障礙。他變得更加沉默,更加專注,幾乎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云夢澤畔(今湖北潛江附近)的新軍大營。
新軍的訓練強度陡然加大。吳起親自制定訓練計劃,親自下場示范,甚至親自擔任最嚴苛的考官。他的要求近乎殘酷:負重越野,必須在規定時間內跑完;格斗對練,必須真打實摔,鼻青臉腫是家常便飯;陣型演練,稍有差錯,全隊受罰。張魁那破鑼嗓子罵得更兇了,但新兵們卻沒人抱怨。他們親眼看到吳起和他們一起在泥地里摸爬滾打,和他們一起吃大鍋飯,看到這位位高權重的客卿大人,眼神里的疲憊和深藏的傷痛,也看到了他對這支軍隊傾注的全部心血。
“大人!喝口水吧!”一個臉上還帶著稚氣的新兵,鼓起勇氣,在訓練間隙把水囊遞給坐在土坡上休息的吳起。
吳起看了他一眼,接過水囊,喝了一大口,又遞回去,難得地問了一句:“累嗎?”
“累!”新兵挺直胸膛,大聲回答,“但值得!跟著大人練!練好了本事,以后上陣殺敵,立功受賞!讓爹娘過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受那些封君老爺的窩囊氣!”他眼中閃爍著熾熱的光芒。
吳起看著他,又看了看校場上那些揮汗如雨、咬牙堅持的身影,冰冷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松動。或許…這些被他用嚴苛訓練打磨出來的新兵,這些心懷改變命運渴望的年輕人,才是他在這冰冷的楚國,唯一的慰藉和希望?
時間在緊張的訓練和更緊張的政治博弈中悄然流逝。轉眼已近深秋。
這天,吳起正在大營校場上,親自考核一支新組建的弩兵小隊。他要求士兵們在奔跑中完成上弦、瞄準、射擊的動作,而且必須命中五十步外的移動靶標(用草人掛在滑索上模擬)。難度極高。
“預備——跑!”隨著吳起一聲令下,十名弩兵扛著沉重的弩機開始沖刺。上弦!瞄準!射擊!動作一氣呵成!
嗖!嗖!嗖!
大部分弩箭都射中了移動的草人,引來一陣歡呼。只有最后一排一個身材略顯單薄的新兵,因為奔跑中腳步不穩,上弦時手一滑,弩箭“噗”地一聲,歪歪斜斜地射在了草人旁邊的土地上,引來一陣哄笑。
那新兵臉漲得通紅,羞愧地低下頭。
吳起走過去,拿起他掉在地上的弩箭,看了看箭桿上刻著的名字:“田虎?”
“是…是小的…”新兵聲音細如蚊蚋。
“為什么沒射中?”吳起聲音平靜。
“小的…小的力氣不夠…跑起來…弩機晃得厲害…”田虎頭埋得更低了。
“力氣不夠?”吳起看著他單薄的身板,忽然道,“把上衣脫了。”
田虎一愣,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脫下了訓練用的麻布短褂。深秋的風已經很涼了,他瘦弱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微微發抖。周圍的新兵都好奇地看著。
吳起走到他身后,伸出兩根手指,在他后背肩胛骨之間的位置用力一按!
“啊!”田虎猝不及防,發出一聲痛呼,身體猛地一縮。
“這里疼?”吳起問。
“疼…疼…”田虎齜牙咧嘴。
吳起又在他腰眼附近按了幾下,田虎又是幾聲痛呼。
“你這不是力氣不夠,是姿勢不對,發力點錯了,筋骨也僵。”吳起放下手,對旁邊的教官道,“給他加練基礎樁功和馬步!先練穩下盤,再練開肩松背!力氣可以慢慢長,但用力的法門錯了,練死也沒用!”
“是!大人!”教官趕緊記下。
田虎又驚又喜,沒想到高高在上的客卿大人,不僅沒責罰他,還一眼看出了他的問題所在!“謝…謝大人指點!”
吳起擺擺手,示意他穿上衣服。他正要轉身離開,一個宮廷侍衛騎著快馬,風馳電掣般沖進了大營,直奔校場而來!
“報——!客卿大人!大王急召!請您速速回宮!”侍衛滾鞍下馬,氣喘吁吁,臉上帶著罕見的驚慌!
吳起心頭猛地一沉!楚悼王急召?難道宮里又出事了?還是邊境有變?
他不敢耽擱,立刻翻身上馬,對張魁李柱丟下一句“看好大營”,便打馬揚鞭,朝著郢都(今湖北荊州紀南城)方向疾馳而去!夕陽的余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帶著一種不祥的預感,沒入通往王宮的官道盡頭。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