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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心鹽決

  • 鹽路通天
  • 97三葉草
  • 3135字
  • 2025-07-24 11:39:48

即將傾覆的鹽車轟然頓??!車身劇烈晃動著,輪子死死被爛泥下那一層驟然堅固的“骨架”頂住,沒有徹底翻倒!被泥水沖倒的力夫在絕望的哭號中被洪流沖開數步,撞上旁邊另一輛鹽車的堅硬木輪上,疼得蜷縮起來,但也奇跡般地沒有被卷入更深的洪流深淵。

“天爺!車……車沒翻?!”

“老吳!老王!還活著!快拉上來!”

混亂中,驚恐的呼喊里夾雜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嘶喊。

阿福眼前發黑,過度壓榨心鹽訣的巨大痛苦讓身體劇烈痙攣,喉嚨一甜,一口淤血強行咽了回去。他虛弱地靠在一塊突出路面的石頭上,大口喘著粗氣,整個人像被抽干了所有精髓,只有那點心鹽訣的核心還在勉強跳動。大雨無情地抽打著他的臉。

沒人知道那瞬間的“神跡”由誰創造。但在那狂暴雷雨的天地牢籠之中,渾身污泥、被雨打得幾乎失去人形的阿福,身上似乎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悄然凝結成型,如同被殘酷暴雨沖刷、最終顯露出來的鹽晶,帶著生澀又冰冷的光芒。隊伍中最年長的鹽工“老瞎子”,一向寡言,此時卻混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阿福的方向,干裂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仿佛在泥濘中看到了一個虛幻卻帶著咸澀光芒的符號緩緩升起。

“鹽語者”的名號,如同山洪沖開閘門后奔涌的溪流,比商隊的車輪更快地傳遍了榮國西南方向的鹽道網絡。盡管依舊無人能言明那晚的“神跡”究竟為何,但“落馬崖雨夜護鹽車”的事跡本身,已經足夠帶著玄幻的色彩口耳相傳。

“聽說了么?孫家鹽號那次差點全軍覆沒!路都快塌了!”

“誰沒聽說啊!邪門!鹽車都斜成那樣了,愣是沒滾下去!還有好幾個落水的,滾出去一段居然自己停住了,像撞了什么看不見的墻!”

“聽說……有個叫阿福的力夫,那天也在隊里?”

“嘖……有人傳,當時他好像就在最險的地方……怪事,泥石砸下他都只是蹭破了皮……”

猜測如同沾了鹽的風,悄悄蝕刻著人們對那個沉默的、名為阿福的年輕鹽工的真實印象。曾經渾濁的注視里開始染上敬畏與不解。阿福依舊是那個沉默的阿福,行走在鹽隊前列,扛著沉重的鹽袋,但他的身份已經無聲地被剝離了一層“力夫”的粗糲外殼。

變化悄然發生。

當鹽隊再次抵達王城外圍重要的集散地“望江口鹽場”,卸鹽的過程與往常截然不同。負責接收的是總號管事鄭先生,他身材精瘦,臉上常年掛著精明而倨傲的神色。然而當手下人報上來此次孫家車隊的鹽耗記錄時,他那雙精明的眼睛罕見地睜大了許多。不僅損耗遠低于該季節的平均值,而且幾經水路顛簸,鹽粒的成色依舊顯得格外潔凈緊實,少有板結。這直接關系到分裝銷售的定價和市場接受度。

“李二麻子?”鄭管事對著冊子皺眉,“他有這能耐?”他踱步到卸貨區,目光銳利地掃視。他一眼便看到了卸貨人群中那個顯得特別沉穩、沉默的青年。他的動作并不比別人快多少,但每次提起鹽袋放入指定倉位的姿態都異常準確,落點輕盈,似乎能精準地判斷鹽包的受力點,避免因粗暴放置導致的碎鹽損耗。

鄭管事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阿福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當晚,李二麻子被叫進鄭管事所在的整潔廂房,桌上擺著比往日豐盛得多的酒菜。油燈昏黃的光映著李二麻子因酒氣和興奮而發紅的臉,唾沫隨著他夸張的手勢四處飛濺:“……那都是小的平日里管教有方!那幫小子,以前一個比一個毛手毛腳,現在可算知道心疼東家的鹽了!還有過落馬崖那段險路,小的豁出命來也得穩住啊!……”

鄭管事端著溫熱的酒杯,臉上是商人特有的、看不出深淺的笑容:“嗯,你李頭是有功。不過……”他話鋒微轉,“這次損耗如此之低,怕是那個叫……阿福的小子也出了點力吧?聽說他運貨手法很穩?”

李二麻子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綠豆眼警覺地轉了幾下,忙賠笑道:“管事明鑒!這、這……福子是手腳利索些,可哪一次不是我把他帶在身邊,耳提面命!沒小的這張嘴天天叨叨,他懂啥?您放心,這小子老實本分,絕不敢藏私!”他忙不迭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緊。

鄭管事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本事是練出來的,能練出個樣子,也是塊料子?!彼畔戮票p輕敲了敲桌面,“明天起,你們這一隊人手擴編四輛新鹽車,走西陵古道那趟活。按老規矩,損耗指標得再壓三成。車隊……就讓你手下那個阿福領頭押運吧?!?

李二麻子的笑容徹底凝固在油光光的臉上。擴編車隊,由阿福領頭押運?!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阿福實質上成了這一支小隊的主事人!李二麻子雖然表面上還是管隊的,但他這“二爺”要管的事陡然變多了,而原本那份直接掌控阿福的微薄權力,已被無形地削去了大半!更可怕的是,那三成的額外損耗指標,簡直是懸掛在頭頂的利刃,萬一阿福失了手……這責任最終怕還是要落在他這個“管事不力”的工頭身上!

鄭管事看著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中了然。他沒再多說,只擺擺手,示意他可以退下。當房門被失魂落魄的李二麻子關上后,鄭管事看著桌上搖曳的燈焰,低聲自語:“鹽語者?呵……若真有本事能為我所用,管他李二麻子還是阿貓阿狗?”他手指蘸了點杯中殘酒,在桌面上寫下“損耗”、“品質”、“路線”幾個模糊的字跡,眼神閃爍不定。商人逐利,誰能替他省下實打實的銀錢和白花花的鹽,誰就值得他拔高一線。

從此,阿福不再是那個可以任由李二麻子隨意呼喝鞭打的“福子”。名義上他依舊是力夫,是受李二麻子管理的運鹽工,但當他行走在隊伍最前方,整個車隊的節奏仿佛都開始以他為中心微微調整。沉重的鹽車輪子在崎嶇山道上碾過,阿福目光沉靜如水,精神內蘊。心鹽訣感知如無形的絲線探入輪下土石和鹽車負載的鹽袋深處。避坑繞坎,控制鹽粒在碰撞間的結構維持,甚至利用心鹽訣對鹽粒吸附水汽特性的細微感知,在通過某些特別潮濕區域前,“預感”性地操控車隊前方一小片區域的鹽氣與空中的水汽相互作用,在表層形成短暫極其微弱的“干燥屏障”,降低鹽車表層受潮結塊的幾率。這一切發生得極其隱秘,落在李二麻子和普通力夫眼中,往往表現為:阿福每次看似隨意引導的小小路線偏移、車隊過水前奇異地集體多走一小段彎路避開了洼地中心……最后總是伴隨著意想不到的穩定和損耗的降低。

損耗達標了,甚至超出預期。李二麻子懸著的心放下,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不安和嫉妒。他看著阿福的目光更加復雜,既有依賴,又有強烈的被替代感啃噬。

阿福在一次次精準的微調中磨練著心鹽訣,同時對鹽運事務的了解也開始超越一個力夫的本分。他在鄭管事偶爾的召見中躬身聆聽,觀察那些往來于鹽務大廳、精明世故的小鹽商們如何討價還價、如何計算水陸損耗與銀錢交割。鄭管事似乎也樂見他“開竅”,不時派他去鹽場倉廩之間傳遞單據,有意無意讓他接觸更多賬冊條目。

一次,鄭管事拿著新到的鹽引條子皺眉:“海州今年的‘青鹽’指定加征三成?這海路不穩,海州鹽場又鬧事……成本要壓死人?!毕袷菬o意地抱怨。

阿福垂手立在一旁,心鹽訣感知極其細微地捕捉著鄭管事那堆賬冊間飄散出的紙張氣味、墨水痕跡、還有幾粒來自不同鹽區樣品的不同鹽質氣息?;祀s的信息在心海中沉淀、分揀、重構。

青鹽……顆粒粗勻,有海腥……海州臨黑石礁……逆洋流貨船易損……若走南線經東川陸轉,多用十天,省兩成損……但貢額有期限……

“回管事,”阿福躬身,聲音不高,帶著下位者應有的謹慎,“小的剛聽聞,東川分號那邊的河船運力尚足,水清緩,走鹽損小。上月發往云州的鹽走的就是那條支流。若海州青鹽借道東川……雖多費幾日工夫,但算上貨損和海船加租的錢,折下來……或許能抵這加征的三成。不知小人胡思亂想,可有不妥?”他將心中盤算的幾個關鍵數據——鹽損比例、水陸轉運天數與額外開銷、貢鹽期限壓力——清晰簡要地羅列出來,最后用了一個最謙卑的借口。

鄭管事正舉著茶杯的手停頓了一下,一絲驚異在他精明的眼中一閃而過。他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衣衫破舊、臉上還有一道淡淡鹽塵污痕的青年。沒讀過書?可這想法……竟直指他最頭疼的幾項成本核心!而且時機、條件都掐得非常準,并非蠻干,顯然是經過觀察后才有了通盤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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