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空的探照燈光柱刺破裂隙上方的沙霧時,王丹正靠在熒光結晶壁上數信標的震動次數。第1087次震動傳來時,光柱突然在她腳邊炸開一團光暈,她抬頭,看見安全繩吊著的人影正順著巖壁往下滑,頭盔邊緣的反光條在黑暗里劃出銀亮的弧線——是萬空,他防護服的左臂處磨破了一大塊,露出里面沾著沙礫的灰色內襯。
“別動!”萬空的聲音裹著風砸下來,他解開安全繩的動作快得驚人,落地時膝蓋重重磕在玄武巖上,卻像沒知覺似的撲過來,手指先按住王丹的頸動脈,再撫過她額頭的擦傷,最后停在她被碎石劃破的防護服袖口。
“林夏在……”王丹剛開口,就被他捂住了嘴。萬空的掌心帶著磁體的冰涼和風沙的灼燙,指縫里漏出他急促的呼吸聲,像臺過載的氣泵。
“我看到了。”他的聲音很低,喉結滾動著,“安全繩夠長,先把你送上去。”
王丹突然抓住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那只手在抖,虎口處有道新鮮的傷口,血珠正順著指縫滴在她的防護服上,洇出深色的圓點。她摸到他手腕上的北斗信標,兩片金屬在接觸的瞬間發出輕微的嗡鳴,像是久別重逢的嘆息。
“1.2赫茲。”王丹突然笑了,指腹蹭過他信標上的天璣星刻痕,“你把磁體和石英晶體共振放大了信號,對不對?”
萬空的動作頓了頓。他扯開自己的頭盔,露出被汗水浸透的額發,眼里的紅血絲像極了那些嵌在巖壁里的赤鐵礦紋路。“你怎么知道?”
“結晶在跟著信號發光。”王丹抬手,探照燈光柱順著她的指尖移到巖壁上——那些淡藍色的熒光此刻正組成完整的北斗星圖,天璣星的位置最亮,結晶表面凝結著細密的水珠,像被誰用指尖點過的淚痕,“它們記住了你的頻率。”
萬空突然伸手將她按進懷里。防護服外層的防刮布料摩擦著發出沙沙聲,王丹能聽見他胸腔里的心跳,比信標的震動更急促,震得她鎖骨處的北斗信標也跟著發燙。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盔頂上,聲音悶在布料里,帶著點后怕的顫音:“再晚三分鐘,磁體的磁場就會被沙暴干擾成亂碼。”
“我知道你會來。”王丹反手抱住他的腰,摸到他后腰處的應急包——果然是空的,她猜他肯定是把鎮靜劑全留給基地了。五年前在空間站,他也是這樣,把最后一支供氧劑塞進她手里,自己抱著滅火器往火場沖,回來時防護服上的灼燒痕像只展開的黑蝴蝶。
安全繩將兩人緩緩吊升時,王丹的手指在萬空的防護服口袋里摸到個硬紙包。她悄悄打開,是片用瓊脂封存的苔蘚孢子,綠色的絨絮里嵌著七顆碎鉆般的石英砂,恰好組成北斗的形狀。
“出發前在培養箱里挑的。”萬空感覺到她的動作,聲音帶著笑意,“本來想等你回來,一起種在星空艙的穹頂下。”
王丹把紙包按在胸口,信標的震動和他的心跳漸漸重合。升到裂隙口時,沙塵暴剛好過去,南部高原的夜空露出一角,北斗七星的光芒穿透薄云,和巖壁上的熒光星圖遙遙相對。她突然想起林夏通訊器里的滴答聲,那些1.2秒的間隔,或許正是結晶在記錄星圖轉動的軌跡。
救援車的恒溫系統將溫度調到22℃時,萬空正用碘伏給王丹清理左臂的擦傷。棉簽碰到傷口的瞬間,王丹下意識縮手,指尖掃過他手腕上的疤痕——那是五年前為了搶拆空間站的燃燒模塊,被高溫管道燙的,形狀像顆微縮的北斗星。
“別動。”萬空按住她的手,棉簽在傷口周圍畫著圈,“佐藤說你帶的苔蘚樣本還在車里?”
王丹點頭,看向車窗外被月光染成銀色的赤鐵礦砂。那些在裂隙深處見過的熒光結晶,此刻或許正把他們的信號,悄悄刻進新萌發的苔蘚孢子里。
萬空突然從儲物箱里翻出個金屬盒,打開時,里面的苔蘚正在藍光下舒展葉片——是用她帶回來的二氧化硅結晶培育的,葉片邊緣泛著淡淡的熒光,在培養皿底拼出歪歪扭扭的星圖,最亮的那顆“星”上,還沾著點紅褐色的印記,像極了他滴在防護服上的血珠。
“它記住了你的信號頻率。”萬空把培養皿推到她面前,眼里的光比車外的星光還亮,“就像我記住你的心跳。”
王丹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落在培養皿上,和萬空的影子在苔蘚星圖里重疊。遠處的裂隙深處,或許還有未消散的低頻共振,正順著巖層蔓延,在南部高原的地殼里,寫下只有他們能讀懂的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