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暴像塊燒紅的鐵氈壓下來時，萬空的救援車擋風玻璃上已經結了層鐵銹色的沙殼。車載氣象雷達的警報聲被風撕得粉碎，他盯著全息屏上跳動的能見度數值——17米，還在以每秒0.3米的速度遞減。車斗里的釹鐵硼磁體在顛簸中相撞，發出沉悶的哐當聲，像某種遠古地質活動的余響。

“左前輪胎壓下降12%。”車載AI的電子音帶著電流雜音，“右側光伏板被沙粒擊穿，續航僅剩67%。”

萬空猛打方向盤，車胎碾過一塊突露的玄武巖，整輛車像被按進浪濤的船身般劇烈搖晃。他騰出一只手摸向胸口的北斗信標，金屬片的震動頻率變了——不再是和王丹心跳一致的72次/分，而是變成了急促的120次，像極了五年前空間站火災時，他攥著滅火器的手在顫抖的頻率。

“王丹的信標還在發射嗎？”他對著通訊器問，聲音被風聲刮得斷斷續續。

“脈沖信號還在，”佐藤的聲音從雜音里鉆出來，“但頻譜很奇怪，除了標準的406MHz緊急頻率，還疊著個1.2赫茲的低頻——像是……巖層振動的諧波。”

萬空的指尖在控制臺上一頓。1.2赫茲，恰好是他去年在實驗室測的耐輻射苔蘚孢子萌發時的共振頻率。他突然想起王丹出發前的最后通聯，她笑著說要在昆侖洼找“會跟著星圖生長的苔蘚”，當時他以為是玩笑，此刻卻覺得那笑聲正順著信標的震動爬進耳朵。

救援車突然陷進沙坑，后輪空轉著揚起紅霧。萬空跳下車，風沙瞬間灌進防護服的縫隙，頭盔面罩上的沙粒讓視線變成毛玻璃。他跪在地上摸向車底，手指插進滾燙的沙礫——這里的沙粒比別處更粗，混著細碎的石英晶體，在探照燈下泛著針尖大的光。

“是次生石英巖，”他對著領口麥克風說，“塌陷區的沖擊波把地下結晶翻上來了。”這些石英晶體的壓電效應會放大電磁信號，或許……能增強信標的穿透力？

萬空突然扯開車斗帆布，抱起一塊釹鐵硼磁體。磁體表面的氧化層在風沙里剝落，露出銀灰色的金屬光澤。他想起大學時的電磁學實驗，強磁場能讓石英晶體的諧振頻率穩定在固定值。“佐藤，查1.2赫茲對應的磁場強度。”

“0.3特斯拉，”佐藤的聲音帶著喘息，像是在跑，“我把實驗室的超導磁體參數發過去了，你想干什么？”

“造個信號放大器。”萬空的手套被磁體邊緣劃破，血珠滴在沙地上，瞬間被烤成深色。他將磁體卡在車斗的金屬架上，又扯出光伏板的備用線纜，剝開絕緣層的瞬間，電流在沙粒間炸出細碎的火花。

與此同時，裂隙深處的王丹正貼著玄武巖壁緩慢下移。

探照燈的光柱在巖壁上掃過，那些嵌在裂隙里的二氧化硅結晶正在發光——不是反射光，是自身透出的淡藍色熒光，像被揉碎的星子灑在巖壁上。她伸手摸向最近的一塊結晶，指尖剛觸到表面，整面巖壁突然發出嗡鳴，北斗信標的震動驟然變急，像在和結晶產生共鳴。

“這是……”王丹的呼吸頓住了。結晶的熒光在震動中明暗交替，頻率竟和信標的脈沖完全同步。她想起萬空論文里的話：“某些天然晶體在地質活動中會記錄電磁信號，就像大地的記憶芯片。”

光柱突然掃到林夏的防護服旁，那里的結晶堆里露出半截通訊器。王丹爬過去抓起通訊器，屏幕已經碎裂，但儲存卡還能讀取。她將卡插進頭盔終端，一段破碎的錄音流出來——不是林夏的聲音，是某種規律的滴答聲，間隔恰好是1.2秒。

“滴答……滴答……”

王丹猛地抬頭，看向裂隙更深處。那里的黑暗像有實質，熒光結晶在巖壁上排成長長的線，隱約構成某種圖案——像被拉長的北斗星圖，天璣星的位置，恰好是熒光最亮的地方。

信標的震動突然變成持續的嗡鳴，王丹的終端屏幕上，一個微弱的信號點正在緩慢靠近，坐標顯示來自正上方。

是萬空？

她剛要按下回復鍵，整面巖壁的熒光突然熄滅，裂隙深處傳來沉悶的轟鳴，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從更黑暗的地方蘇醒。通訊器里的滴答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混雜著靜電的人聲，模糊得像隔著厚厚的巖層——

“……跟著星圖走……”

是萬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