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顧清歡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

“太太，夫人讓您立刻過去！”門外傭人的聲音冷硬，帶著不耐煩。

顧清歡睜開眼，視線在陌生的房間里停頓了一秒，隨即反應過來——這里是墨家，而她，現在是墨廷梟名義上的妻子。

她迅速起身，簡單洗漱后，換上了唯一一套干凈的舊衣服——一件洗得發白的棉麻襯衫和一條深色長褲。臉上的疤痕依舊猙獰，她沒打算遮掩，就這么頂著傭人嫌惡的目光，跟著對方走向主樓。

墨家主樓比她昨晚住的偏房奢華得多，水晶吊燈折射著晨光，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可惜，這份奢華與她無關。

她被帶進了一間寬敞的會客廳。

沙發上，坐著一位穿著旗袍、妝容精致的貴婦——墨廷梟的繼母，周雅芝。

周雅芝手里端著一杯紅茶，目光在顧清歡臉上掃過，眼底的厭惡毫不掩飾。她放下茶杯，聲音冷淡：“坐吧。”

顧清歡沒動。

周雅芝冷笑一聲：“怎么？連基本的規矩都不懂？”

顧清歡這才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邊緣，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像個犯錯的孩子。

“聽說你是顧家推出來替嫁的？”周雅芝開門見山，語氣譏諷，“顧家倒是會打算盤，用一個毀了容的鄉下丫頭打發我們墨家。”

顧清歡低著頭，沒吭聲。

“抬起頭來！”周雅芝突然加重語氣。

顧清歡緩緩抬頭，疤痕在晨光下更顯猙獰。

周雅芝眉頭皺得更緊，像是被什么東西惡心到了，移開視線：“既然嫁進來了，就該守墨家的規矩。第一，不準隨意在主樓走動；第二，不準打擾廷梟；第三，不準在外人面前丟墨家的臉。”

她每說一條，語氣就更冷一分：“你這種出身，能嫁進墨家已經是祖上積德，別妄想不屬于你的東西。”

顧清歡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蠅：“……是。”

周雅芝見她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心里更瞧不上，正準備再敲打幾句，門外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姨媽，我來看您啦！”一道溫柔甜美的女聲響起。

顧清歡余光瞥見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她長發披肩，妝容精致，笑容溫婉，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

“晚晴來了？”周雅芝臉上的冷意瞬間融化，露出笑容，“快過來坐。”

蘇晚晴，周雅芝的侄女，也是墨廷梟的“青梅竹馬”。

蘇晚晴親昵地挽住周雅芝的手臂，目光卻落在了顧清歡身上，故作驚訝：“這位是……？”

“廷梟的新婚妻子。”周雅芝語氣冷淡，仿佛在介紹一個傭人。

蘇晚晴眼底閃過一絲輕蔑，但很快被溫柔的笑意掩蓋。她走到顧清歡面前，伸出手：“你好，我是蘇晚晴，廷梟的……朋友。”

顧清歡低著頭，沒敢伸手，只小聲回了一句：“你好……”

蘇晚晴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

周雅芝冷哼一聲：“沒教養的東西！”

蘇晚晴收回手，故作大度地笑了笑：“沒關系，可能是剛來不習慣。”她轉身從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香水瓶，遞給周雅芝：“姨媽，這是我從法國帶回來的限量款香水，特意給您留的。”

周雅芝接過，聞了聞，滿意地點頭：“還是晚晴有心。”

蘇晚晴柔柔一笑，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顧清歡：“這款香水很難買的，國內專柜都斷貨了，我托朋友才搶到。”

言外之意——你這種鄉下丫頭，一輩子都碰不到這種東西。

顧清歡低著頭，像是沒聽懂她的炫耀，但鼻尖卻輕輕動了動。

這款香水的氣味……有點奇怪。

她從小嗅覺靈敏，能分辨出常人難以察覺的氣味差異。這款香水表面是清新的花香，但底層卻藏著一絲極淡的、近乎于苦澀的藥味。

蘇晚晴見她不說話，以為她被打擊到了，心里得意，又故意和周雅芝聊起墨廷梟的喜好，時不時瞥顧清歡一眼，仿佛在說——看，我比你了解他多了。

顧清歡全程低著頭，像個透明人。

直到周雅芝不耐煩地揮手讓她離開，她才如蒙大赦般起身，快步走出會客廳。

回到偏房，顧清歡關上門，臉上的怯懦瞬間褪去。

她走到窗前，目光落在窗外花園角落里幾株不起眼的野花上——茉莉、薰衣草，還有幾朵不知名的小白花。

這些都是再普通不過的花草，沒人會在意。

但顧清歡看了幾秒，嘴角微微勾起。

……

深夜，墨家主樓一片寂靜。

墨廷梟的書房還亮著燈。

他坐在輪椅上，面前攤著一份文件，眉頭緊鎖。自從那場“意外”后，他的雙腿失去了知覺，但更折磨人的是體內殘留的毒素，每到深夜就會隱隱作痛，讓他難以入眠。

他揉了揉太陽穴，正準備叫傭人送一杯咖啡，目光卻突然停在書房門口的地板上——那里，放著一個簡陋的小玻璃瓶，瓶子里裝著淡黃色的液體。

墨廷梟瞇起眼。

誰放的？

他操控輪椅過去，俯身撿起瓶子，瓶身沒有任何標簽，只有一張小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字——【安神】。

字跡幼稚，像是小孩子寫的。

墨廷梟冷笑一聲，抬手就要把瓶子扔進垃圾桶。

但鬼使神差地，他停頓了一秒，擰開了瓶蓋。

一股極淡的、清冽的香氣飄了出來。

那香氣不濃烈，卻莫名讓人心神一靜，像是清晨的山林，帶著露水的草木氣息，又像是冬夜里的篝火，溫暖卻不灼人。

墨廷梟的手指微微一頓。

他盯著瓶子看了幾秒，最終，還是將蓋子重新擰上，放進了抽屜里。

……

第二天清晨。

墨廷梟罕見地睡到了自然醒。

他睜開眼，眉頭微皺——昨晚，他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被疼痛折磨醒，而是……一覺睡到了天亮？

他坐起身，目光落在書桌抽屜上。

那個簡陋的小瓶子，還安靜地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