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淵轉身離開的瞬間，蘇晚螢的眼中閃過一絲被人勘破心思的錯愕，但旋即被一種更強烈的情緒所取代——興奮。

那是一種棋手遇到超乎預料的對手，或是探險家發現未知新大陸時的興奮。

她目送著那個神秘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沒有立刻去追。她知道，對于這樣的人，急切的追逐是最差的策略。他既然敢于在她面前投下如此重磅的觀點，又如此瀟灑地離開，就必然留下了能讓她找到他的線索。這本身就是一場考驗，考驗她和她團隊的洞察力與執行力。

“周秘書，”她對著空氣中一個微型藍牙耳機輕聲說道，語氣恢復了一貫的冷靜，“幫我查一個人。”

“蘇總，請講。”耳機里傳來一個干練的女聲。

“剛剛在咖啡臺和我說話的那個年輕人，二十出頭，身高大約一米八，穿著深灰色休閑西裝。查一下他是誰，我要他全部的資料，越快越好。”

“明白。”

蘇晚螢端起那杯已經半涼的咖啡，輕輕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讓她的大腦愈發清醒。“地基的塌陷……”她反復咀嚼著這個比喻，眼神愈發銳利。這些年，她聽過無數天花亂墜的商業計劃，見過無數激情四溢的創業者，但他們談論的都是如何在大廈上建造更華麗的房間，唯有這個人，在提醒她地基有風險。

十分鐘后，周秘書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

“蘇總，查不到。”

“什么意思？”

“我在論壇的全部嘉賓和購票觀眾名單里都進行了檢索，沒有符合這個年齡和形象特征的人。我也調取了咖啡區的監控錄像，截取了高清圖像進行了人臉比對，在公開的數據庫里，查無此人。”

這個結果讓蘇晚-螢有些意外，但隨即，她的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查不到，才更有意思。這說明對方要么是刻意隱藏了身份，要么就是一個真正的、不屬于任何圈子的“幽靈”。

“蘇總，”周秘書繼續匯報道，“不過，我按照您剛才復述的幾個關鍵詞——‘分布式信任’、‘數據定義權’、‘協議漏洞’——在全網進行了深度搜索。在一個海外的、非常小眾的計算機架構論壇‘GeekHub’上，發現了一個三天前注冊的匿名用戶‘Abyss’，他發表了兩篇技術評論，里面的觀點……和您描述的幾乎一模一樣，甚至更加詳盡和……激進。”

“把文章發給我。”蘇快掛斷電話，立刻點開了郵箱。

當她看到那兩篇全英文的技術長文時，瞳孔再次收縮。文章的行文風格老練而精準，里面充滿了復雜的算法推演和前瞻性的架構設想。作者不僅指出了現有中心化模式的弊病，更是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套全新的、基于非對稱加密和共識算法的“可信數據網絡”雛形。

這已經不是構想了，這是一份足以引發行業地震的設計藍圖！

“Abyss……深淵……”蘇晚螢輕聲念著這個ID，腦海中浮現出林淵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就是他。

他不是在故弄玄玄，他是真的掌握著通往下一個時代的鑰匙。而他選擇在論壇上用最精煉的語言點醒自己，又在網絡上用最專業的方式留下痕跡，這一整套操作，如同一場精密的、欲擒故縱的布局。

他到底是誰？

……

與此同時，林淵已經回到了他的服務式公寓。

他沒有絲毫的焦躁，也沒有去反復猜測蘇晚螢的反應。他信任自己的判斷，就像信任腦中數據庫里的信息一樣。他脫下西裝外套，換上寬松的運動服，開始進行每日例行的力量和格斗術訓練。

拳風呼嘯，肌肉緊繃。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23世紀軍用格斗術中的招式，身體的記憶正在被一點點喚醒。汗水從額頭滑落，滴在地板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走一份屬于“陳凱”的孱弱，注入一分屬于特工林淵的強悍。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讓這具身體能跟上他靈魂的強度。

一個小時后，他結束訓練，沖了個澡，然后平靜地坐在電腦前，開始處理他的“資產”。他將大部分資金從證券賬戶中轉出，分散投入到了幾個他記憶中即將在未來一兩年內爆發的領域——一種新型的靶向藥研發公司、一個專注于固態電池技術的小型實驗室，以及……幾千枚在此時還毫不起眼的的加密貨幣上。

他在為未來布局，為那場終將到來的戰爭，儲備糧草和彈藥。

就在他完成最后一筆交易時，電腦屏幕的右下角，彈出了一個郵件提醒。

發件人一欄，赫然寫著三個字：蘇晚螢。

郵件主題：關于“塌陷的地基”——一場深入的探討

林淵的心跳沒有漏掉半拍，一切盡在掌握。他點開郵件，正文簡潔而有力：

“Abyss先生，或者我該稱呼你為林淵先生？

你對地基的擔憂，我很感興趣。僅僅在論壇上進行哲學探討，無法解決任何實際問題。

下周二下午兩點，奇點創投會議室，我希望你能帶著你的藍圖，來和我聊一聊如何重建它。

期待你的答復。

——蘇晚螢”

郵件的落款，沒有公司地址，沒有助理的聯系方式，只有她自己的名字。這代表著最高級別的誠意和重視。

林淵的目光在那“會議室”三個字上停留了片刻。

他知道，那將是他的下一個戰場。他不僅要面對蘇晚螢的智慧和審視，更要在一個近距離的環境下，再次確認她是敵是友。

他將手指放在鍵盤上，沉穩地敲下了一行回復：

“蘇總，很高興我們的擔憂在同一個層面上。

周二下午兩點，準時到。”

點擊，發送。

預約成立。林淵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那個女人含淚的囑托再次響起：“……活下去！”

是的，要活下去。而活下去的第一步，就是主動走進深淵，看看里面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與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