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其實很想狡辯。

可看著玉帝那氣定神閑喝茶的樣子，他就明白，悟空被壓五行山，之后加入西游計劃，已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沒有李天王，還會有趙天王、張天王、劉天王，總之會使悟空走向“大鬧天宮”的結果。

李觀只怪自己道行不夠，仍不足以影響結果，仍無法救下弟弟。

他拱著手，低聲道：“此番，全憑陛下做主。”

玉帝欣然一笑，命令報信天兵道：“將孫悟空壓至斬妖臺，依天律，當處極刑，以正天威。”

“是！”

玉帝又看向李觀：“悟聞，可要隨朕同去斬妖臺觀看？”

李觀心知悟空金剛不壞，心中并無多少懼怕，但同時他也明白了玉帝的意圖。

此前的指點、神通、玉盾，是拉攏，是蜜棗；

現在的斬妖臺，是威懾、警示，是大棒。

玉帝這是想把他收入麾下。

李觀心里也清楚，以自己如今的道行，還不夠進入玉帝的眼里。

但玉帝看中的并非是現在的他，而是日后的他，亦即是看中他的潛力。

有三界名師須菩提祖師為之師，學的是祖師心血之金丹法，將來還有可能繼承祖師衣缽，且自身心性上佳，悟性卓絕，短短二百年已入煉氣化神。

更重要的是，相比于大鬧天宮的孫悟空，李觀自覺要“聽話”得多。

這更利于被掌控。

般般件件算下來，無論他去哪個勢力，那方勢力都會拼命拉攏。

當然，無論從各方面角度來看，進入天庭都算不得什么壞事。

甚至如果能爭取到和顯圣真君一樣的待遇，聽調不聽宣，他完全可以只在天界掛個名字即可，到時候俸祿照拿，卻不用干太多的活。

但，李觀不想這樣。

無論是天庭過多的規矩，還是玉帝為了拉攏他所展現出的手段，都與他理想中的神仙有所出入。

在天庭，手握大權，卻無自由；

在下界，雖無大權，逍遙自在。

或許“天權”也是“道”的一部分，但至少目前為止，李觀對“自由”的向往要強于“天權”。

他將雷部玉盾取出，雙手捧住，聲音輕柔但堅決。

“陛下，臣愿意去斬妖臺，但臣志不在天庭，此事過后，還請陛下放臣離去。”

玉帝看著他手中散發著熒光的玉盾，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玉帝釋然一笑：“也罷，強扭的瓜不甜，強求的緣分要斷。”

他并未收回玉盾，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取消你在天庭的俸祿，和孫悟空的‘齊天大圣’一樣，只在天界掛個空銜，其余的一樣歸你，如何？”

雖是詢問的語氣，但他已經上手，在那玉盾上面一抹，收回一部分權柄。

同時，雷部俸祿名單上，“李觀”的名字悄然消失。

玉帝沒給拒絕的權力，李觀也不好再說什么，畢竟無論悟空那邊的結果如何，無論玉帝對他動了多少心眼，人家也終究對他有指點之恩。

要是連這點條件都不答應，李觀自己都覺得自己無情無義了。

“謝陛下體諒。”

玉帝微微頷首，將已經空掉的茶杯放在桌上。

一旁侍奉的仙女察言觀色，見玉帝要起身，立刻上前攙扶。

李觀也跟著站起來。

玉帝道：“走吧，斬妖臺。”

……

乒！！！

乓！！！

“哈哈哈哈！我的兒！你這刀太鈍，劍太軟，連老孫一根毛也傷不得，且去磨好了再來！”

“好火！好火！與老孫取暖正好！哈哈哈！”

玉帝龍輦正行在云路上，李觀緊隨其后，倒也不必自己浪費法力，踩在云上即可移動。

尚未靠近，遠遠便見到那一方天地烏云如墨，九千九百丈高的青銅鎖妖柱下，妖氣沖天，更有一把火將大半個天空燒得通紅。

而這道猖狂至極的笑聲，李觀再耳熟不過。

有雷部神將下令：“使雷錘，喚雷劫，引天雷之力，劈死這妖孽！”

“咚！”

雷錘猛敲，恰似雷霆炸響。

濃墨烏云劇烈翻滾，期間不斷有雷光自云層縫隙中奔出。

“咔嚓！”

雷光驟亮，使整個天地都幾乎淹沒在白光之中，有侍奉的仙女及時開啟法寶，將大部分雷光擋在龍輦之外，李觀也因此躲過了雷光刺眼之痛。

雷光散去，妖氣如舊。

“好好好！我的兒，方才那一把火烤得老孫出了汗，此天雷拿來洗澡正好！”

“我兒還有什么招數，都往你爺爺身上招呼罷！爺爺若皺一下眉頭，不算好漢！”

龍輦緩緩駛入行刑現場。

待龍輦停下，玉皇天尊緩緩自其中走出。

有雷部神將稟報：“萬歲，這大圣不知是何處學得這護身之法，臣等用刀砍斧剁，雷打火燒，一毫不能傷損，卻如之何？”

玉帝放眼望去，只見那如天柱一般高聳的鎖妖柱下，拿鐵鏈綁著一只身不足四尺的猴妖。

猴妖身上披掛已損，鳳翅紫金冠折了雙翅，頭冠也被劈成兩截；鎖子黃金甲被刀斧劈成了破爛，只剩幾根鐵條掛著；藕絲步云履早被天火燒成了飛灰。

然而那齊天孫大圣，一根毛發也不曾損傷。

見到龍輦，孫悟空當即意識到來者是什么人，咧嘴獰笑，一開口就戳他傷疤。

“玉帝老兒，打不過俺老孫，只會使些腌臜手段！你那托塔李天王，卻被老孫一棍打碎了肉身也！”

玉帝沉默不語，環視眾仙，道：“這廝這等，如何處治？”

太上老君即奏道：“那猴吃了蟠桃，飲了御酒，又盜了仙丹——我那五壺丹，有生有熟，被他都吃在肚里，運用三昧火，煅成一塊，所以渾做金鋼之軀，急不能傷。”

“不若與老道領去，放在‘八卦爐’中，以文武火煅煉。煉出我的丹來，他身自為灰燼矣。”

玉帝聞言，即教六丁六甲，將他解下，付與老君。

老君領旨去訖。

一壁廂宣二郎顯圣，賞賜金花百朵，御酒百瓶，還丹百粒，異寶明珠，錦繡等件，教與義兄弟分享。

真君謝恩，回灌江口不題。

這一途，悟空不曾見到李觀，因為他全程站在龍輦后面。

路上做了那么多心理準備，等到站在這里，終究是無顏面對。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暗運法力，借著龍輦沒人敢探查的掩護，悄悄將一枚卦象打入悟空掌心。

卦象為陰、陽、陽，乃是一枚巽卦。

悟空有所感應，默默攥住拳頭。

玉帝自然看到了，但什么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