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被老君一路壓至兜率宮，投入八卦爐。

六丁神火一起，饒是他金剛之軀，也頓感灼熱難耐。

正在渾身猴毛都被燒軟之際，忽然想起先前不知是誰丟在他手心的東西。

打開來一看，一道巽卦分明呈現眼前。

而那股氣息，他再熟悉不過。

“哥哥！”

悟空性急，忙在八卦爐邊摸索，口中不斷大呼“哥哥”。

爐外，太上老君與掌火的金銀童子不解其意，只當這猴頭被燒出了癔癥，老君道：“加大火力！”

二童子領命，鼓動風箱、蒲扇更加賣力。

孫悟空不解，為什么哥哥在刑場卻不現身見他，但掌中的巽卦的確救了他一命。

他在三星洞時，也曾粗通八卦之位，在爐子里摸索一番，很快找到巽位風眼，就此蹲下。

此處同樣灼熱，還有煙熏火燎，但到底不及其他方位的神火溫度高，躲在此處，尚能茍全性命。

煙氣熏陶，孫悟空漸感雙眼干澀，不斷揉搓，不斷流淚，以至雙眼通紅，而那一雙破妄金瞳，卻漸漸失去神異。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還有四十九年，悟空才會蹦出八卦爐。

李觀默默記住這個時間，去了一趟雷部，與雷部一眾主官混了個臉熟，又領了與雷將身份匹配的朝服、披掛，放在自成一方小空間的玉盾中。

就此回去，找到明春、金義二位真人，一同下界。

兩位真人問他結果如何，李觀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說了一遍，隱瞞自己領悟神通之事。

兩位真人感慨因果循環，非大神通者難以觸摸和改變。

李觀沉默不語。

斜月三星洞。

“師父，弟子回來了。”

李觀找到祖師，將麈尾送還。

祖師接過麈尾，“此事終了，你心中那股悸動也算是平定了。”

又打量他一眼，似乎早有所料，道：“悟聞，你煉了金公？”

李觀持弟子之禮，拜道：“是，承蒙大天尊指點，弟子將金公煉作金箍之狀，有平定心神、禁錮他人之效。”

祖師道：“也好，大天尊道比天高，金丹一途的造詣不遜于我。說來，他不曾招攬你？”

李觀道：“提過，但弟子志不在此，便回絕了。”

祖師道：“天庭掌三界權柄，若要全大道之意，上天為官是最輕松的選擇。”

李觀訝然道：“師父的意思，莫非是讓我上天做官？”

祖師撫須笑道：“我說的是‘全大道之意’，你如今才有幾分道行？人間的道都夠你學好久了，上天為官，日后再提不遲。”

李觀松了口氣，他自己也是這么想的。

“師父，我今既然煉了金公，能否教我下一步該怎么走了？”

祖師道：“不急，你金公雖煉，仍需穩固根基，且去休息一段時日。”

“弟子遵命……師父，弟子有一事不明。”

“講。”

“弟子為了悟空，四處奔波，不惜請動明春真人與金義真人，同弟子一起上天，向陛下求情，陛下也同意了，可為何結局還是沒有改變？”

祖師緩緩道：“你觀南極觀世音菩薩，道行如何？”

“深不可測。”

“西方佛老與菩薩并列，你覺得他道行如何？”

“弟子恐難以企及。”

“你再看大天尊，道行如何？”

“弟子看不出，他在弟子面前，猶如一個凡人，但弟子全力對他出手，難以撼動他分毫。”

“……你倒是膽大，還敢跟他動手。”

“師父……”

“唉，悟空之事，牽扯甚廣，其中必有這幾位。要想強行扭轉他的因果，你的道行至少要勝過他們。”

李觀沉吟半晌，道：“弟子明白了。若無其他事，弟子就先回去了。”

祖師輕輕點頭。

李觀遂與師父告辭，轉身徑回小筑。

小筑內，菩提樹迎風招展，樹下奇陽花翠紅依舊。

他上次從修煉中醒來，第一時間就去了花果山，因此沒來得及好好打掃一下，如今小筑內也難免多了些許灰塵。

既在人間，沾染塵埃是難免的。

好在如今有了法力，打掃起來倒也方便，不會風法，就將掃帚攝來，讓它獨自打掃。

可惜，當年住進這小筑時，覺得里面單調，原本是想找些花花草草布置打點一番的，沒想到這一路修行，也沒時間去找。

往天上走了一遭，李觀有些心神俱疲了，等掃帚自動把屋內打掃完后，也沒有修行，索性往床上一躺，決心好好睡一覺。

睡覺并非剛需，甚至修行完全可以取代睡覺，但李觀從凡人一步步走來，總覺得還是得睡一覺，才能讓他的魂魄放松放松。

往床上一躺，雙眼一閉，就難免開始識魄外放，胡思亂想。

‘不出意外，等悟空從八卦爐里出來，就會大鬧天宮，最后被如來世尊鎮壓五行山下，壓上五百年。’

‘到最后，還是沒能改變什么，不過好歹嘗試過，沒什么后悔的啦~’

‘嗯，跟廣道師兄說的，也不知他聽進去了沒有，那萬圣公主不是個好人，得提醒三太子當心些。’

‘藏書閣的那位師兄，到底叫什么呢，聽說他跟師父的賭約不一般，甚至能把師父給氣到，好好奇啊。’

‘真迎師兄似乎已經學得差不多了，近些日子在收拾東西，看來也是準備離開了。’

‘今天回來，沈妙妙居然沒來煩我，難得難得！’

‘說起來，上次睡這張床，好像還是悟全師兄在的時候呢，那時我尚未修行，只是個年老八十的凡人，多虧悟全師兄照顧。’

‘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樣了，等修行有成之后，去南贍部洲找找他吧，叫什么國家來著？想起來了，望湖國……’

思緒不知斷在何處，他已悄然入夢。

方寸山里，三星洞外，一片小池塘中，蜻蜓扇著翅膀，緩緩降落在一株剛剛露出水面的菡萏之上。

幼嫩的蓮莖微微顫抖，帶起一圈輕輕的漣漪，攪亂一潭星動。

“呱！”

青蛙顯然不懂這種情調，長舌探出，將蜻蜓吞入腹中，又把目光投向樹上止不住的鳴蟬。

還是吃飽肚子更能讓它安心。